五月下旬的一天,我去接已经上小学一年级的傅文若回家。我牵着文若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后面一辆小轿车且走且停,行驶非常缓慢,有跟踪我们的嫌疑。于是拉着文若快速拐进了一个小巷。然后几经绕道,才得以回到住地。
我给文若强调了注意事项,给她列举了几个人,说以后只有这几个人出面接她,她才可以跟走。否则只能呆在教室,不许出校门。若有陌生人前去搭腔,让她立即着人寻找老师。
晚上又给老傅、杨柳强调了一些相关事项。
三天后,我正接了放学的文若回到培训学校,刚进了我的办公室,茶还没泡上,柳源站在了房门口,我自己躲避是来不及了。我于是示意老傅,让他抱了文若立即离开。柳源抢先一步,抱起了文若。我连忙说:“哦,这是别人的孩子。”然后再给老傅递眼色。柳源却并没打算放下文若,他一边逗文若,一边对我说:“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真没有!”然后打量打量老傅、杨柳,说:“你们是傅心仪的爸妈吧?请你们放心!我真没有恶意。”我对着一旁无所适从的老傅、杨柳说:“这是我同学柳咏的爸爸。他是大厅长,应该是讲道理的!你们搬了凳子,去门口过道上坐着,确定一下柳厅长有没有被人跟踪。”柳源立即说:“没有人跟着。我已经确定过了。”
老傅又要去接过文若,柳源说:“就让我抱会儿,行吗?你们放心,反正我也跑不了!”老傅、杨柳执行任务去了。
文若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抱着她的人,竟然没有任何别扭的意思。她一脸纯真的微笑,问柳源说:“爷爷,你认识我吗?我们见过面吗?”我和柳源默然无所应,文若又说:“我知道了,你是妈妈的熟人。”然后转向我说:“心仪妈,愣着干嘛?上茶呀!”
我去给柳源泡茶。柳源仔细辨认着文若的脸,哽咽地说:“认识!爷爷当然认识你!”
又说:“听你们老师说,你电子琴弹得好,跳舞也不错,除了这些,你还学些什么?”文若说:“回爷爷的话。还有钢琴、古琴。对了,还有跆拳道。我跟老孙学的……老孙……”
我端上茶来,对文若使了一个制止的眼神,她就闭了嘴,伸了伸舌头。说:“爷爷,我先出去了。你和妈妈说话吧。”
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冷语说:“柳厅长,你有事吗?”
柳源说:“原来你一直在江城!柳咏说,你去了国外。”我无有应答,他继续说:“有赵若怀的最近消息吗?”
“没有!还是九七年年底了,匆匆见过一面,没能搭上话。以后就没音信了。”
“我在学校老师那里查阅了这孩子的档案资料,傅文若,94年10月2日生,母:傅心仪。父:孙思。我调查过了,孙思另有老婆儿子。而你现在独身,这到底是为什么?”
“柳大厅长,这我就搞不明白了,你有调查的必要吗?关你啥事?”
“是!我是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我那个时候,处于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他们或许不会懂得,但你是善解人意的,你应该能懂。我想帮赵若怀,我想弥补我欠他的。但怎样才能帮呢?我要没了位置,我要是一点用都没了,我还怎么帮?我首先得保自己的位置呀!”
“又是位置!是你儿子柳咏挑起了事端,又是你老婆动用了张扬的爸爸的关系,要整赵若怀,迟迟不让他出来。难道你竟搞不定自己的老婆、儿子?”
柳源无言以对,他的神情告诉我,他知道这一切,他知道是他老婆掺和的,而且他还一脸有苦难言的隐痛。如此看来,他是真的搞不定他的老婆!这样的两口子,还几十年在一起长相厮守,我是真的难以想像。
我有些同情他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文若的亲爷爷。而且他现在、此时,一点厅长作派都没有,他就是一个长者。
我静默着,他又开始说话了,他说:“柳咏也有这么大一个儿子,比你女儿就大几天,可是那孩子不大会说话,也从不和其他小孩玩。跟你女儿没法比。天上地下的差别。”
“过谦了吧?那怎么可能?”我漫不经心地说。
“他有时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里,傻呆呆地坐着。你去逗他,他就紧抱着脑袋,很怕的样子。跟我们、跟他自己的爸妈都一点不亲,笑都不会笑。”
我看柳源的样子,很伤感,不像是在说玩笑。于是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换成了一脸庄重的神情,问:“怎么会这样?检查过没有?”
“检查过了。说是小儿自闭症,也治疗了,医生说孩子大点,可能会慢慢有所好转。我看现在好像也没多大变化。就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你我他’都搞不清楚,我们大人说的一些简单的话,他都听不懂。现在好像,勉强搞得清楚人称了。但是语言表达方面,还是不行。”
“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医生有说过没有?”
“医生说与环境有关,孕期和婴幼儿期,父母吵得太厉害了!柳咏和张扬,那是怎样一种情况,你可能想都想像不出。”
沉默半响,我说:“这是何苦呢?看孩子的面呀!他俩现在还那样吗?”
“现在吵得少了,基本是各过各的日子,互不搭理,他俩之间话都很少说。”
“柳叔,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既然那样,何必坚持呢?该离就离吧!”
“张扬不离呀!她说了,离她是不离的!指望她转变态度,那也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自嘲地一笑,说:“可能这也遗传吧!我和柳咏父子两个,差不多是一样的命。我原以为,赵若怀会有幸福的家庭,结果也这样了。”
“赵若怀有幸福的家庭!他和李念很恩爱。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们也有了儿子,比柳咏的儿子还大一个多月。”
“我看难说得很!估计比柳咏两个好不了多少。但愿我得到的情报不实吧!唉,都是我们作的孽。所以得了那么个孙子,算是报应吧!”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我的胸前,短暂停留后,他可能意识到失态,立即移开了视线,但是神情很异样,我不由疑窦丛生,煞时想到一事,于是自去摘下了挂在胸前的那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