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没好气地顶撞说:“我有我的人生自由,出去玩玩不可以吗?”赵若怀气得够呛,我也气得够呛。赵姨妈大约惊诧于小魏的离奇之变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至于我那几个学生,那是敢怒而不敢言。小向之类的孙思徒弟,是在一旁哂笑。是啊!以前开员工会的时候,我是一向把小魏挂在嘴边的,随时随地用她作榜样,号召其它员工学习。所以,这些人现在的表情,实在非常人性化。我做了个深呼吸,给赵若怀递了一个免怒的眼神。
小魏的父亲生气了,他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怎么跟老师说话呢?”小魏气呼呼地反馈了两个白眼。
孙思看看小魏的父亲,忍无可忍地说:“正是考虑到你腿脚不方便,昨天我们决定送你回家去休息。傅老师派了五个人送你去车站。你为什么要撒谎呢?你爹妈明明就在家,你非说不在家。现在送你的这五个人都在场,你当时态度那么强硬,坚持要留下来。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别忘了,你是小唐的女朋友。我得对小唐负责。”
对孙思的话,小魏没有立即顶撞,看来她还是畏惧孙思的。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着要进行新一轮辩解。
我抢先说:“魏叔叔,我以前是怎么对待小魏的,在场各位都有目共睹,你可以问问他们。以前我比较注重道德教化,给小魏讲了很多古圣先贤的例子,我曾经很想打造小魏。按傅心仪的特色进行打造。我可真是痴得可以!行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昨天才强调了店规,强调了纪律。要是说话都不算话,那以后还怎么进行管理?大家也知道,前次那个姓丁的老板,也就是我那好同学梁阿满的男朋友,带了一大帮打手到西城餐厅闹事,幸亏我们处理即时,才没有引起事端。小魏这样跛着脚还半夜出门去玩玩,去享受人生自由,客观上是存在风险的!万一碰上那些打手,可怎么办?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呀!我现在给各位普及一个常识: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自由都是相对的。你做了我的员工,拿着我的薪水,住着我花钱租来的寝室,吃着我的饭,那就得遵守我一定的纪律。而且我制定的那个纪律,既不违背宪法,也不违背一般法律。所以是合法的。针对小魏这种情况,其它的权利我也没有,我就有一个权利。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小魏不再是我们属下的员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一会儿发给你。魏叔叔,从现在开始,你女儿小魏,我就交还给你了。大家做个见证。”
小魏的父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张嘴就开始求情。小魏拿眼去看孙思,希望孙思给她说句话,但孙思装作没看见。于是小魏打断她父亲的话,冷笑说:“凭什么?就凭我晚上出去了一下,你就开除我?咖啡馆要不是我,你做个狗屁生意!再说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店,对不对孙老师?要不是孙老师您,还有小唐他们这一大帮徒弟帮忙,哪能做成什么生意?”
这下彻底惹火了赵若怀,我是气得有些无地自容,主要是感叹自己以前识人能力太差,没脸面对其他的员工。本我的意思,很想大骂小魏一顿,以排山倒海之势、以汉大赋铺张扬厉的风格骂出,顺便震摄一下眼前的其他孙思徒弟,让他们看看:傅心仪不是病猫!但自我立即说:不能呀!为今之计,只能‘道家’!只能示弱!
赵若怀很想说话,连赵姨妈都想说话,但这个时候,他们怎么能说话呢?这时候他们一说话,不就和孙思及其徒弟直接形成对立了吗?那样,小魏和梁阿满可就挑唆成功了。于是我用眼神果断止住了赵若怀。反正我的眼神,赵若怀都能心领神会。基本没多大偏差。我用手在赵姨妈手上握了握,对她的心情表示理解,同时暗示她不要说话。
这个时候适合发言的只有孙思,我伤感地悲情地柔弱地看了看他,他铁青着脸,尽力耐着性子说:“开除你正是我的意思!很早我就想开除你了。咖啡馆的账目,现在就在这里,小魏多次在上面做手脚,贪污公款……”小魏已经气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张嘴想咆哮,被孙思一个果断的强有力的不容分说的手势给镇住了。孙思剥夺了小魏的发言权,继续说:“一会儿大家可以来看看,看我们有没有冤枉小魏。傅老师早就发现了,但是她忍着,她很重视小魏这个人才,她多次提醒小魏,想让小魏能够改正错误。小魏是我招来的,我就得主持公道。其他的徒弟也都听着:你们在这城里呆了两年下来,行情应该已经掌握清楚了,你们拿的工资,不要说同等行业,就是国家机关,也没几个有这么高的工资。愿意干就好好干,就遵守纪律,不愿意干,觉得自己憋屈了,随时可以走人。不强迫。”孙思说到后面几句,态度很严厉,甚至可以用冷酷来形容了,以小向为首的徒弟们都毕恭毕敬地坐着,微低着头,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惧色。
我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休息吧!”
小魏大声说:“慢!不能散场,话还没说清楚。傅心仪,我刚才是到你的好朋友梁阿满那里去了,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她用的是讽刺的语气,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她是讽刺我被人玩于鼓掌之上尚不自知。我知道她又想二次叛变了。叛徒她真是当上路了,说叛就叛,叛过去叛过来,这种叛成习惯的人,哪个还会有兴趣?赵若怀皱眉不已,他很想发作,我知道是针对小魏那句用阶级敌人的口吻叫出的傅心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努力保持冲淡平和,尽管我的内心,一阵阵地发冷。和小魏的关系最后是这样收场,这真是我不曾料想过的。赵若怀挥手让其他人解散,他也知道小魏要招供了,但他认为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了,这无疑是对的。但是这些人已经听到小魏刚才那句话了呀!这些人这时候散了,就等于他们确认了小魏一会儿将对我进行的招供。就等于我知道了梁阿满的真面目,那怎么行呢?梁阿满的真面目,我是任何时候都不能知道的!梁阿满稍微使点招数,找个今天参加会议的员工套出两句话,我可就又得被强盗来撬门了。
于是我止住了那些已迈步想要解散的员工,漫不经心地说:“小魏,不要再找借口了!阿满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她的生活习性我清楚得很,这个时候,她哪有时间约你去玩?不要说你,就是我,这时段也没那个面子。再说了,我们解雇你,就那账目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我们没让你赔钱,已经仁至义尽!好了,就这样。孙思,你安排一下,派小向等五人,送小魏和她父亲去住旅馆,钱我出。小魏,这是你本月工资。”
小魏咬牙切齿地咆哮到:“傅心仪,我恨你!”这是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中听到的含恨量最大的一句话,我一下就义愤填膺了,头发似乎都站了起来,切实体会了那个词怒发冲冠。这一气我差点没站住,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钟诚和李春花离我最近,两人立即扶住我。于是小魏再次咆哮,她依顺序指着钟诚、李春花、何宴、应扬说:“还有你、你们!我恨你们!”这下就有点意思了,她恨她们干什么呢?赵若怀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快速往外走。走出门外,孙思追出来说:“心仪,别往心里去!”赵姨妈追出来说:“是呀!本身就身体不好,别怄气!”
走出门去,小魏父亲追上来,请求留下小魏来。说以后劝她改正错误。我对他说:“魏叔叔,实不相瞒,小魏虽然黑了我们一些钱,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现在不是我想开除她。实在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小魏不知怎么回事,在外面结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得罪了流氓,今天下午我们收到威胁,说如果不开除小魏,不但小魏有麻烦,连我们的店也会有麻烦。魏叔叔,你也不想我们这么多人跟着小魏受牵连吧?再说了,小魏得罪了流氓,她在这城里真的很不安全。先回去避避风头,慢慢再说吧!”
回到寝室,气还一阵阵往上涌。我坐到沙发上,赵若怀递上水来,逗我说:“你要实在气得厉害,就发泄发泄,你这个气现在在体内已经蓄势一段时间了,已经产生了大量能量,这能量必须发泄出来,不然会危害身体健康,这是心理学老师说的,是赵老师说的。就屋里这些东西,千万别客气!你只要看得上,尽管扔!直接往外面这树林扔。”我不理他,他又说:“或者你骂我,我保证骂不还口,你也咬牙切齿地骂赵若怀,我恨你!来,尝试着骂一句,注意:一定要咬牙切齿!当然了,你要非得反过来骂赵若怀,我爱你!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后面这句,要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还真不大容易!那行,我先尝试一下。看到底能不能操作。”然后开始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傅心仪,我爱你!”那样子实在太逗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