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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霄阳不由惊叹:“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因为午夜才是重头戏。”
  龙逍耐心解释:“于夜半时分,每个人都会备上一盏花灯,将写着心愿的纸条放进灯中,再顺着水流放入河中。”
  孟小汀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没什么人,去那里放花灯的话,应该不会被打扰哦。”
  谢镜辞一心想要逃离大众视野,闻言果然上钩:“在哪儿?”
  孟小汀:“嘿嘿。”
  *
  孟小汀选中的地方靠近城郊,是一座被废弃已久的木桥。
  此地虽然仍有几户人家,但由于桥下中空,只要涉水来到桥梁之下,就能得到一处远离喧嚣的小小天地。
  孟小汀得意洋洋叉着腰:“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这可是她和莫霄阳寻遍整个云京城,才最终拍板定下的风水宝地,试想孤月清辉、灯火茫茫,多浪漫啊。
  “是挺好。”
  莫霄阳跟着她的话念台词,露出苦恼的神色:“但我觉得吧,放花灯这种事儿,还是得在热热闹闹的地方――此地人迹罕至,一丁点儿千灯会的气氛都不剩下。”
  龙逍正色:“我倒觉得这里挺好,孟小姐眼光不错。”
  孟小汀想锤他。
  “你想去热闹一些的地方?但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若是浪费,未免可惜。”
  她决定不去理会,继续按照计划背台词,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对了!我记得裴公子喜静,不如这样,辞辞陪着他留在这儿,我同莫霄阳去城中放花灯,如何?”
  龙逍脊背一挺:“其实我也挺喜欢热闹的!热闹多好啊,全是人!”
  这修炼狂竟突然开了窍。
  孟小汀笑出了老母亲一般的欣慰:“那你就跟着我们吧。”
  她说走就走,毫不留恋,只想迅速溜掉,不留给谢镜辞拒绝的机会,没想到甫一转身,突然听见后者唤了声:“等等。”
  孟小汀心口一紧,同莫霄阳飞快对视。
  “你是不是还没买花灯?”
  谢镜辞语气淡淡,朝她扔来不知什么东西:“别买新的了,用这个吧,图吉利。”
  她茫然低头,才看清被扔在自己怀里的,正是龙逍送给谢镜辞的那朵莲花。
  对了。
  龙逍送的花灯,一共有两盏。
  “这样不好吧?毕竟是龙逍……”
  孟小汀说着咬住舌尖:“龙公子送给你的。”
  “无碍!”
  龙逍双眼滚圆,脊背挺得有如标枪,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把每个字都说得十足僵硬:“我本就是见到有孟小姐同行,才特意送上两盏――如果莫道友想要,在下也能给你一份。”
  可怜价值千金的东海幻纱,愣是被这个败家子玩成了大批发。
  孟小汀得了漂亮花灯,开开心心地挥手道别,等谢镜辞从酒劲里恍惚片刻,再凝神时,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河边只留下她和裴渡。
  “嗯……”
  谢镜辞按按太阳穴:“我们去桥下吧。”
  老实说,比起宽敞的河边,桥梁之下要显得压抑许多。
  木桥黑黝黝的影子沉甸甸落下来,隔绝了万家灯火,汇聚成与世隔绝的空间。岸边河水退去,露出嶙峋石块,在幽寂夜色里,让她想起野兽凸起的獠牙。
  “你准备纸笔了吗?在放河灯之前,要先写好自己的愿望哦。”
  谢镜辞默念除尘诀,寻了块空地坐下,背靠桥墩。
  身旁的裴渡安静过了头,不知在思索何事,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应她:“嗯。”
  明显就不大对劲。
  谢镜辞斟酌着发问:“你不舒服?”
  “没有。”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混沌的瞳仁里重新蒙上清明亮色,用了与往日无异的温和语调:“莲花灯很漂亮,谢小姐写下心愿,定能心想事成。”
  ……他方才真是昏了头。
  眼见谢小姐收下别人的花灯,心口发涩、不自觉地消沉难过,这些感觉都无法避免,但倘若因为他的情绪影响了谢小姐,那定是万万不该的。
  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裴渡没再出声,低垂了眼睫,把面容藏在桥梁浓郁的影子里。
  “莲花灯?你说龙逍给的那个?”
  谢镜辞笑了笑:“我才没打算用那个――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特意送给孟小汀的?”
  在拥挤的黑暗中,所有声响都显得无比清晰。
  裴渡愣住,抬头。
  “什么‘看见孟小汀,就顺手给了两个’,就是一句彻彻底底的谎话。”
  不施粉黛的年轻姑娘打了个哈欠,目光和语气都是懒洋洋,微微偏过头来看他时,眼尾被月色打湿,晕开i丽的光。
  “他之所以用来寻我比试,就是为了能看一眼孟小汀;平日送礼也是,为了能把东西亲手交到孟小汀手上,龙逍曾好几次给学宫里的每个人都送了一份礼物――败家子啊。”
  笼罩在心口的阴翳倏然消散了。
  裴渡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不自觉想要扬唇轻笑,却又忧虑着会被对方察觉,让一切小心思无处可藏。
  “那谢小姐――”
  他竭力止住笑意,做出一派肃然的模样:“谢小姐手头可还剩有花灯?若是没有,我这里多备了一盏。”
  谢镜辞笑了:“你特意给我买的?”
  她半开玩笑,而裴渡不置可否。
  从储物袋里搜寻物件,往往只需要弹指之间,他的动作却前所未有地缓慢,感知到长长的兔耳时,指骨下意识一僵。
  他不知道……谢小姐会不会喜欢。
  兔耳被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白光一晃,整个花灯便出现在裴渡手中。
  等待是段十分漫长的过程,仿佛每一须臾都被无限拉长,划在他心尖上。
  在笼罩四野的寂静里,裴渡听见一声噗嗤轻笑。
  “天机阁买的?”
  谢镜辞道:“没想到裴公子竟有这等爱好,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她的笑声毫不掩饰,像道火星燎过耳根。
  裴渡被笑得无措,低头遮住汹涌而来的窘迫,分明的骨节下意识用力,泛起冷白之际,又听她继续说:“你看这个。”
  于是他抬头。
  四下昏暗,谢镜辞捧在手里的物件则是雪白,被月色匆忙一勾,显出浑圆轮廓。
  仿佛有什么东西软绵绵砸在他心口上。
  长耳朵,短尾巴,圆滚滚的身子。
  在谢小姐手心……赫然是只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兔子。
  所以她才能一眼看出,这盏花灯来自天机阁。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
  谢镜辞笑意不减:“我早就选好啦,毕竟是云京本地人,不会像你和莫霄阳那样忙手忙脚。”
  她顿了顿,眼底溢了好奇:“你的花灯是什么样子?”
  他的花灯。
  裴渡尚未从怔忪中反应过来,闻言径直低头,按紧手里的储物袋,寻了一阵,呆呆愣住。
  当时他替谢小姐选好花灯,因为太过紧张……压根没选自己的那一份。
  谢镜辞看出猫腻,轻声笑笑:“怎么了?”
  裴渡:“……”
  裴渡:“灯……忘在了房间里。”
  “那也没关系,你手上不还有一盏?”
  裴渡心里发乱。
  可这是他专程为谢小姐挑选的礼物。
  好不容易见她拒绝了龙逍的花灯,好不容易选中合她心意的模样,倘若不能亲手送给她,一切就全都没了意义。
  “裴渡。”
  她定是看出他的失落,再度用了开玩笑的语气:“这只兔子,不会真是你打算特意送给我的吧?”
  裴渡心乱如麻,没做多想:“嗯。”
  这个单音甫一出口,不止是他,连谢镜辞也愕然愣住。
  心脏像被无数条丝线绞成一团。
  他原本可以解释,之所以买下这盏灯,不过是因为路过天机阁,孟小姐说她可能会喜欢,自己正好有多余闲钱,便顺手买下。
  但那样一来,这份礼物就难免显得过于廉价,仿佛连带着他对谢小姐的情愫,也成了一种顺便与将就。
  裴渡不愿让她那样想。
  猝不及防,手里捧着的兔子花灯被人一把夺过,取而代之塞进他手中的,是拥有同样触感的滚圆绵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