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坐满了人,老妈兴奋地跟他说,今天是他的婚礼,是他的好日子,他终于要娶媳妇了……
曹海挣扎的摇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但不知道是谁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曹海艰难的回头,看到了身后抱住他的那个女人,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
然而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那个环抱住了他腰肢的女人就像是商场里的模型,整张脸上都找不到五官,诡异的渗人。
曹海被吓了一跳,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在做噩梦,这个念头一起,他就醒了过来,在剧烈的喘息中喝了口水,然后他躺在床上又再一次沉沉睡去。
那个梦还在继续,梦里的他还被那个恐怖的模特环抱着,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曹海大喊,使劲的往前跑,想寻找父母的帮助。
可刚到了父母面前,他就看到了父母脸上的笑容——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让他心碎、让他迷茫的笑容。
曹海不知所措的摇着头,然后被曹爸抓住了双手,曹爸开心的对儿子说:“看到你结婚,我死了都能闭眼了……”
曹爸的话打碎了曹海脆弱的外壳,让他无力的瘫倒。曹海想着算了吧,娶一个木偶,把自己也变成个木偶,就这样认命了。
曹海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就听到了宾客的笑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礼堂里放声的大笑,那笑声就像是无边的大海,就像是一层层叠高的浪潮,曹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直到最后笑声把宽广的礼堂震得摇摇欲坠……
就在礼堂塌落的一刻,曹海又醒了过来,被子已经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从头到脚一身的冷汗,全身上下都觉得发寒,那种寒意从心底里投射出来,从骨髓里散发出来,曹海瑟缩了一下身子。
顺着枕头摸到了手机,开机之后,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在曹海的记忆中,貌似在高中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起过这么早了。他将手机扔在一边,拉开了窗帘,把早晨清冷的光线放进房间,企图驱散卧室里的压抑。
打开所有的灯,在洗手间冲掉了一身的汗水,接着他就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果然,还是起得太早了。
昨晚出了一身汗,被子潮乎乎的,先把被褥都挂到阳台晒晒,然后曹海坐在书桌前,又想写点东西——‘鸳鸯锦被长夜暖,孤枕谁问冷裘寒’,只写了这一句,他就把笔扔下了,心情更差了,鸳鸯锦被,难道要和商场里的模特一起盖么?
没胃口吃饭,随便穿了件衣服,曹海就下楼开始慢跑,看看能不能找到豆包,万一它认路能回到小区附近呢。
清晨的阳光还未能驱散夜的凉意,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街道上的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晨跑者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在这充满了冷漠的空气里,曹海放肆的奔跑,想把那些烦躁与汗水一起挥洒出去。
他每跑一段,就会喊几声“豆包”,就像个卖早点的小贩,每隔几分钟都要向饥肠辘辘的行人解释他是在找狗,他的狗叫做“豆包”,然后在路人的嘀咕声中接着奔跑,远去。
汗水顺着鬓角流在脖子上,除了疲劳还带来了一丝暖意,身体一点一点的重新热了起来。曹海扶着路边的树疯狂喘息,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老爸的电话,曹海扫了一眼时间,刚到5:30。
曹爸的声音有些严厉,显然他还在生气,不愿意多说:“起了没?”
“恩。起了。”
“那就赶紧回来,今天我和你妈一起带你去看病!”
“知道了。”
曹爸没有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病”——这个字眼让曹海想笑,然后他就真的笑出了声来。早在曹海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时候,就特意上网做过了解,同性恋早就从精神类疾病中取消了,父母怎么还就认准了他是有病?只能陪他们去医院,希望医生能帮他劝劝父母。
6:00,曹海就开着那辆刚买了两年的小破车到了父母家楼下,但是考虑到医院一般八点半才开门,这种问题也不可能挂个急诊。要是现在就上楼,那起码要在家里呆上1个半小时。
在去医院找到医生劝导父母之前,曹海不想和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解释,那不会有什么效果,最终只会演变成吵架。
曹海坐在车里,打开音乐,调好闹钟,放倒了座椅,斜躺着开始小憩。
7:30,事先设置好的闹钟响了,曹海给父母打电话,叫父母直接下楼去医院。
先出来的是曹爸,因为心里有气,他走的飞快,曹妈在后面几乎小跑的跟着。
找到了曹海的车,曹爸直接拉开车门,坐在了后面,然后一言不发的板着脸,曹妈拉开了另一侧的后门,也坐了进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吃没吃早饭?先吃这个垫垫。”曹妈在后座看着儿子的侧脸,从包里拿出了两个茶叶蛋,茶叶的芳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还没等曹海伸手去接,曹爸一把抓过曹妈手里的鸡蛋,打开车窗就扔了出去:“惯得他!他还有脸吃饭!”
曹妈锤了曹爸几下,语气说不上是焦急还是生气:“你干嘛啊!你干嘛啊!还不让我儿子吃饭啊!”
这一下惹恼了曹爸,他就像个被点着的炮竹一般发作了起来,手指着曹海,侧身对着曹妈吼着:“都是你惯得,你冲我喊毛!我TMD没有个同性恋儿子!”
曹爸的爆发吓了曹妈一跳,曹妈呜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曹海被气得青筋都快蹦起来了,但却只能忍着,把纸抽递给老妈,曹海回身认真的看着父亲:“同性恋不是病,我说你不信,一会让大夫告诉你,现在咱们一家人先别吵架了行么?”
曹爸的火更大了,一巴掌就甩在了曹海脑袋上:“怎么不是病!你那是变态!这要放在几十年前都得毙了你!”
曹海差点被气笑了,中华历史几千年,分桃短袖、龙阳泣鱼、契兄契弟,同性恋被道德、法律、风俗、习惯认可了几千年,就因为几十年前那一段不问是非的歪曲与抹黑,还要被歧视多长时间?
70年代的男人穿着一件粉色系衬衫就能被称为流氓;80年代在街上摸了陌生姑娘的手都能判个无期甚至枪毙!是不是那些人都不要脸?都该死?把那些教条放到现在,这满街的孩子还有能活的么?
曹海想好好和父亲说道说道,可想想这话真的不如交给大夫来说,大夫的话更权威些,还省得自己父子吵架。父亲是个有严重家长制思想的老顽固,在他的观念中,子女即使有道理也要按照家长的意思行事,不然,有道理也是没道理。
一路上曹海使劲的深呼吸着,强压着自己的脾气,听着老爸一路谩骂,一言不发。
到了医院,曹海去咨询挂号——心身科,挂号费80。
诊室里所谓的砖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她带着一副圆形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砖家刷刷刷的写了个单子。
“心理咨询的资费是300元/小时,先到一楼先交下款,然后我这边才能操作完成挂号程序。”那和蔼的砖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递出了单据。
曹海点点头,接过了单子想下楼去交款,却被医生拦住了。
“让你的家人先去缴费吧,我需要先和你单独聊聊,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曹海的父母离开了诊室,砖家挂上了门锁,重新坐回了曹海的对面。
“你这种情况我见过很多……”女人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着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