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师捏着下巴思考,周舜华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赵子询对卢雨霏的态度一落千丈?徐太太上门的时间如此接近,真的只是巧合吗?
唐师师不信,她只信事在人为,一切巧合都是个人性格的必然。唐师师合上书,打算静观其变,现在离元宵还有一段距离,无论周舜华做什么,唐师师都要紧紧盯着。
妻妾大战这么好的机会,唐师师怎么能不在其中捞一笔。
接下来几天唐师师一直密切关注府中动向,然而奇怪的是,四处风平浪静,宜年院更是安安分分,毫无水花。一眨眼,上元节到了,王府中又热闹起来。
卢雨霏大办了除夕宴后,又要大办上元节。上元有观灯盛宴,但是卢雨霏嫌弃去外面和庶民挤不体面,于是让工匠扎了灯送到王府里,由她带领着女眷,自行在府里观灯。
唐师师不出工也不出钱,论理没有她指点的份。但是唐师师真的想感叹,卢雨霏也太能花钱了吧。
这一次宴会下来,得花费多少钱财?除夕是新年,大办也就罢了,上元节明明可以去街上看,卢雨霏却非要自己办花灯。照这样说,三月有上巳节,四月有千秋节,五月有端午节,后面还有七夕、中元、重阳、立冬等种种,再加上府中各位主子的生日,一年到头有数不尽的盛宴要办。唐师师自认唐家已经算铺张浪费了,也没见过这种烧钱法。
靖王府的底蕴自然经得起卢雨霏挥霍,可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道。
然而唐师师只是个小小的侍女,世子妃喜欢热闹,靖王和世子都没说什么,那轮得到唐师师指点?唐师师什么都没说,在十五这天,她换了白绫袄,下搭蓝锻马面裙,袖口和裙阑都绣着金色花纹。为了搭配白色织金的上袄,唐师师特意换了浅金色的耳铛和发簪,整个人行动时金光流动,宛如月照静湖,日落雪山,极素的白上落着金光,清净又华贵。
唐师师进花厅后,卢雨霏见到她,笑着招呼:“唐姑娘来了,我今日忙,来不及招待你,姑娘帮我一二,自去寻座位。等我忙完了,单独设宴请你。”
“世子妃说哪里话。”唐师师笑道,“我们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我自己能行,世子妃快去招待客人吧。”
卢雨霏握着唐师师的手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赶紧去迎接新的客人了。唐师师扫了眼卢雨霏的背影,自己寻了个清净的地方落座。
除夕是家宴,这次上元节,卢雨霏终于能如愿举办场大宴会。她邀请了许多外府的夫人小姐,还请来了世子的同窗。男客在外面,由世子的人招待,卢雨霏只需要照顾好女眷就行。
这次宴会不涉及靖王,仅限于年轻这一辈,倒也放得开。唐师师今日有事要干,没心思陪那几个女人比美,她避开众人,独自找了个位置。
唐师师坐下后,听到隔壁的女眷们羡慕地说:“世子妃真是能干,才进门第二个月,就能操办这么大的宴席。我在西平府这么多年,外面那些花灯,我连见都没见过呢。”
“人家是靖王府的世子妃,只需吩咐一声,什么能人巧匠寻不来?”另一个夫人摇着扇子,缓声道,“世子妃命好,和我们不一样。”
最先说话的夫人叹气道:“我看未来的靖王妃才是真命好。儿子出色,儿媳能干,婆婆远在金陵,她嫁进来只管享清福就是了,什么都不必操心。不知道日后谁家的女儿有这等福气。”
这句话说完后,隔壁桌陷入短暂的静寂,夫人们摇着扇子,默默看向门口,并不言语。
奚夫人带着女儿到了,此刻正在门口和卢雨霏寒暄。卢雨霏亲昵地拉着奚云初的手,两人说了许多话,卢雨霏才让贴身丫鬟请奚云初入席。
隔壁桌的女眷兴许顾忌这是靖王府,没敢多说王妃的事,转而又聊起卢雨霏。她们话里话外都在羡慕卢雨霏命好,才刚嫁人就能拿到夫家的管家大权,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就有好几波人来找卢雨霏讨主意。卢雨霏去花厅门口迎接客人,禀事的婆子就跟到门口,卢雨霏去后面安排中馈,没说两句话,又有新的客人来了。
卢雨霏走到东又走到西,忙得团团转,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隔壁那几个夫人有的羡慕卢雨霏体面,有的心疼卢雨霏劳累,唐师师低头喝了口茶,心道自找麻烦。
卢雨霏看起来忙,其实这种忙毫无用处,不停地做重复的事情,能有什么效用?姚太后主管宫廷,还代皇帝看折子,不比卢雨霏一个小小世子妃更忙?可是人家姚太后就活的很滋润,享受生活和手握大权,一个都不落下。
卢雨霏纯属忙给自己看,她要是真安排好了,不会是现在这样。
奚夫人算是来的最晚的,等奚家落座后,客人就来齐了。卢雨霏满面红光,举杯道:“我年纪轻,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宴会。在座有不少人是我的长辈、亲友,我知道许多人都比我强,这次我腆颜当牵头人,实在是大胆极了。谢各位给我颜面,如果宴会上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包涵。”
席间一众“世子妃客气”等话,卢雨霏仰头,连着饮了三杯酒。座下立刻掌声如雷,众人笑道:“世子妃豪爽,世子妃好酒量。”
唐师师默默喝完杯中的茶,旁边的夫人忙着鼓掌,眼睛看到唐师师,问:“姑娘怎么只喝茶,不喝酒?”
唐师师微笑:“我酒量不好,就不在世子妃面前出丑了。”
夫人了然,笑道:“我明白,世子妃是女中豪杰,女子难有世子妃那样的酒量。你既然不会喝酒,那就算了吧。”
唐师师点头,心安理得地当咸鱼。卢雨霏连饮三杯后,整个场子都热起来。卢雨霏脸红彤彤的,她乘着酒意又说了几句,就走下席面,一桌接一桌招待,像只花蝴蝶一样,不肯冷落了任何一桌。
卢雨霏很快走到唐师师这一带,她看到唐师师坐在这里,十分意外:“唐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是我疏忽,竟然让唐姑娘受此委屈,姑娘快随我到上面坐。”
“不必了,这里就很好。”唐师师今日另有所图,才不想坐到上席被众人注目。唐师师笑着说:“与世子妃无关,世子妃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今日不舒服,想找个安静地方坐一会。”
卢雨霏劝了几次,见唐师师不肯走,就主动拿过酒壶,给唐师师倒酒:“我身为东道主,多有怠慢,这一杯我敬唐姑娘,给唐姑娘赔罪。”
唐师师眼睛瞥了一眼,发现杯里是果酒。果酒没什么意思,唐师师推辞:“还是算了吧,世子妃已经喝了不少,这杯酒便不必了。”
“我没醉。”卢雨霏一口咬定道,“我酒量很好,唐姑娘要是不能喝酒,那就你随意,我全干了。”
唐师师看着卢雨霏,颇为无语。每一个喝醉的人都觉得自己没醉,唐师师本是好意,结果卢雨霏还反过来激将唐师师。
行吧,唐师师接过果酒,说:“世子妃敬酒,我等没有不接的道理。但是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半,世子妃若是喝不动了,不必勉强。”
卢雨霏满面绯红,大包大揽道:“那是当然。唐姑娘小心。”
“不胜酒力”的唐师师倚在桌子上,看着卢雨霏灌了大半杯,身体明显晃荡起来。唐师师慢悠悠地转着酒杯,说:“世子妃要是喝不下去,就算了吧。”
“我可以。”卢雨霏硬是全喝完,唐师师特意抬头瞥了眼卢雨霏的酒杯,见里面全空了,才笑道:“世子妃果然好酒量,小女钦佩。”
“不敢当。”卢雨霏说着险些摔倒,被丫鬟眼疾手快地扶起来。卢雨霏靠在丫鬟身上,说:“我得去看看其他桌的客人了,唐姑娘,失陪。”
唐师师笑着点头,目送她走远。等人走后,唐师师瞅了眼还剩一半的酒杯,毫不留恋地放下。
旁边的人了然,凑过来说:“这个酒后劲大吧!我就说了,你喝不了的话不要勉强。你要是头晕,不妨去外面醒醒神。”
唐师师含笑点头:“多谢,我先走了,若是有人问起,劳烦替我挡一两句。”
对方一口应下:“这是自然。”
唐师师拿了手炉,名正言顺地离开花厅。她走出花厅后,左绕右绕,见没人跟着她,悄悄往宴请男客的地方走去。
唐师师有些犹豫,自从那天遇到徐太太后,接下来剧情一直没有更新。然而题目中又明确表明,上元这天会发生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
唐师师站在树丛下苦想,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披风,附近没有点灯,她站在树下宛如融入黑暗,很不起眼。唐师师正苦恼地揪叶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唐师师赶紧探出头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匆走过,对方步履踉跄,行动有失章法,看起来很不对劲。
唐师师皱眉,这不是赵子询吗?他怎么了?
唐师师左右看看,提起裙摆,悄悄跟上。赵子询走进一个院子后就消失了,唐师师走到最中间的一扇门,她附耳听了听,直觉告诉她,赵子询就在里面。
唐师师手掌覆到门扉上,推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犹豫了。
她实在吃够了猜错剧情的苦,现在,显然这又是一道选择题。
她该选什么?
第46章 迷药
唐师师手按在门扉上, 久久无法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按道理,遇到这种情况是不需要犹豫的,世子情况可疑, 在场唯有她一个目击者, 她此时不上还等什么时候上?但是, 唐师师实在踩过太多坑了,导致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唐师师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扪心自问:“排除一切考量,按照我的本心, 我想做什么?”
唐师师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按她的想法当然该进去。那么这个难题就解决了, 以前她遵循自己的本心, 屡试屡错,比如驿站刺客、湖水洗澡, 每次她都精准选中错误的那个。按照这个规律, 她这次就该选择和内心想法相反的方向,这样一来,她就是对的。
她原本想进去,反选后,她就该不进去。
唐师师默默赞了自己一句, 她竟然如此聪慧!唐师师立刻提着裙子往外跑,跑到一半她觉得不对, 如果今夜发生点什么,她怎么证明自己没有来过?
唐师师沉吟,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为了防止万一, 她给自己找个证人不就得了?周舜华一瞬间就被唐师师排除在外,她唐师师就算把剧本扔到土里,碾成粉末,让剧情中途崩溃谁都当不上皇太后,也绝不会给周舜华送好处!
至于卢雨霏也不妥,唐师师敢保证,如果她带着卢雨霏过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黑锅一定是唐师师的,功劳一定是卢雨霏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毛病,纪心娴太无脑,冯茜太阴险,杜鹃是她自己的丫鬟,不足以给她作证,唐师师数来数去,发觉偌大的王府,竟没有一个是她信得过的。
唐师师震惊,她做人竟然如此失败?然而现在已经没工夫伤感了,唐师师望着那道黑洞洞的门,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她去找赵承钧。
有赵承钧在,无论事情是好是坏,唐师师都能自证清白,得以脱身。
唐师师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拖泥带水,她立刻换了个方向,快步朝书房跑去。唐师师对书房的路非常熟,她敢确定,现在赵承钧一定还在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安安静静,只能听到灯花噼剥的声音。赵承钧翻过一页书,剑眉一动,慢慢抬起眼睛。
随着他的动作,屋外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唐师师一路喘着粗气跑来,她推开门,头发松散,衣服混乱,口中还在激烈喘着气。
唐师师顾不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她赶紧走进屋内,艰难道:“王爷……”
赵承钧放下书,慢慢走出隔间。他目光扫过唐师师,终于觉得无聊的假期里生出些乐子。
赵承钧不慌不忙坐到座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问:“你来做什么?”
唐师师用力呼吸,好容易把气喘匀了,急吼吼走到赵承钧身边,噼里啪啦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我在宴席上喝多了,出来醒酒,正巧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走过。看背影,似乎是世子。”
赵承钧手里握着茶杯,忽然问:“你出来醒酒?”
以唐师师的酒量,她一个人把全体女眷喝趴下都不是问题,她会需要出来醒酒?
唐师师一噎,含糊道:“嗯……随便出来透透风。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到了世子。”
“嗯。”赵承钧呷了口茶,不甚在意地问,“怎么了?”
“世子走路晃晃悠悠的,而且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他进到一个院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王爷,我怀疑世子受了伤。”
赵承钧险些把水呛出来,深夜离开宴席,身边没有侍从,独自进入一个院落。
唐师师竟然觉得这是受伤……赵承钧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赵承钧放下茶盏,特别好奇地问:“照你这样说,你想做什么?”
“嗯……”唐师师支吾了片刻,悄悄摸摸说,“王爷,此事可能另有隐情。您应该亲自去看一看。”
赵承钧想都不想,起身道:“没兴趣。”
唐师师着急,本能地抓住赵承钧手臂。赵承钧也没料到竟然有人敢抓他,他停下,低头,静静看着唐师师。
唐师师手指顿时如烧着了一般,她指尖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最后一狠心,说道:“王爷,世子那里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承钧看了她良久,轻轻点头:“好。本王最恨别人浪费我的时间,你最好祈祷,赵子询那里真的有大事。”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开始心虚。但是随后她就乐观地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靖王骗过去再说。就算最后实在没事,赵承钧也总不能杀了她吧。
赵承钧披了衣服出门,唐师师心急,一路小跑着带赵承钧往回走。
“王爷您快点,世子就在前面……”
赵承钧不紧不慢缀在后面,唐师师嫌他走得慢,从走廊折返回来,拽着赵承钧的手臂往前走。赵承钧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唐师师,最终没有说话。
今日正月十五,深夜的风颇为寒冷。唐师师手指露在斗篷外,很快就冻得通红。唐师师时不时把手指抬到嘴边呵气,赵承钧看着唐师师的动作,突然问:“你的手炉呢?”
“您问世子啊?世子就在不远处,我们马上就到了……”唐师师满心以为赵承钧着急赵子询,她说完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王爷您问什么?”
赵承钧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但是唐师师她脑子不记事,赵承钧只能忍着脾气,再说一遍:“你的手炉呢?”
“手炉?”唐师师呆呆地伸出两只手看,愣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对呀,我的手炉呢?”
赵承钧深吸口气,放弃指望唐师师。赵承钧慢慢回想,她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东西,想来,是落在书房了。
而唐师师还在四处翻自己的披风:“我的手炉呢,我记得刚刚还在……”
“别找了。”赵承钧声音清冷,说,“多半在书房,等你明日抄书的时候再找吧。”
唐师师听到后诡异地停了瞬息,委婉问:“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