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堂的时候,谢容华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了,她看着朱家人已经呈递了证据。
证据是当年朱成文被刑部的李维庸传去审问的时候,秘密交给他们兄妹保管的。
或许那个时候,朱成文已经预感到了形式不妙,自己此番一去不复回。
十四年岁月,早已物是人非,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让他们一直没有忘记为兰家雪冤之心。
此次在大理寺,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这些证据,是当年江南修建堤坝,兰成受贿的账本,以及……当年江南官员,串通一气,暗杀为民请命的清官们的名单!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账本被朱家兄弟藏了这么些年,上面朱砂勾的赤字却是千万江南百姓们的血泪。
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震惊。
谁能够想到,江南水灾贪贿案背后,贪的每一笔银子,便是百姓们每条鲜活的性命。
幸好也有如朱成文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官,带着百姓的血泪千里迢迢,一封血书告到了朝廷。
震惊朝野的江南贪墨案被揭发,惠帝雷霆之怒,将那些贪官绳之以法,而朱成文居于首功,被破例提拔到了邺城。
本以为前途无量,谁能想到不过一年之后镇南王又重新追查当年兰家的案子。镇南王有从龙之功,他提出异议,刑部立即照办。
昔日的英雄,锒铛入狱。
“贪污受贿,买通杀手追杀证人,颠倒黑白诬陷朝廷命官,单单一项便足以灭兰家九族!”
沈成玉威严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在公堂上炸起,将谢容华从回忆沉思中拉回。
谢容华第一次看到素来清冷的沈成玉,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心中咋舌。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却见姬桁坐在旁听的首位,面色沉沉,不发一言,但谢容华知道他也生气了。
是啊,朱成文用性命相搏,好不容易换来江南的安宁,换来这清平盛世。却没想到反被诬陷成了贪官,而真正的贪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却被平反成了英雄,子女后人受到朝廷的庇护,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真的是,荒谬啊!
朱、兰两家的案子,不正如昔年的雪衣候府以及宁宜候府么,还有夹杂在其中、断送了满门的镇南王府!
谢容华面色也渐渐的沉了下来。
昔年旧事,只不过揭开一角,里面残酷的真相就让人胆战心惊。谁又知道,这看似清平的朝堂中,残着多少污垢!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证据,兰氏面色发白。
十多年前,朱成文死在了刑部的大牢里,一切都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她的家族得到了‘平反’,而她的身份由罪臣之女,成了英勇揭发江南贪贿案的功勋之后,清清白白的嫁到了镇南王府。
后来圣上为了弥补兰家,封了她的长女为郡主,养在了太后的身边……
十几年了,她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顶着功勋之后的身份活了十几年,从未想到,昔年已经被他赶尽杀绝的朱家后人,一群卑微的如蝼蚁一般的人,竟会颠覆她的人生!
而沈重也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板着脸道:“成玉,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当年刑部结案,不是说这些事都是朱成文做的吗,怎么又栽赃到了兰家的头上。”
都这个时候了,沈重还是没有原则的相信兰氏,沈成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呵。”一声冷哂从沈重背后响起,沈重回头,便对上了谢家那小丫头丝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那眼神,像是从头发丝直接鄙夷到了脚底。
堂堂镇南王,昔日也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何曾被一个小姑娘如此鄙视过啊……
“我说王爷,您就算再糊涂,再被兰氏这个白莲花所蒙骗,也有个底线好不。”沈成玉第一次觉得,自家谢小六挖苦人的声音这么好听。
“如今证据确凿,苦主在此,可王爷您一不看证据,二不问苦主,直接质问沈少卿,当真是昏庸、糊涂!”
脆生生的声音,气的沈重面红耳赤,但……但,她说的却也是事实。
“兰心,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许久许久之后,沈重沉声问道。
他这一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从总角之年,到厮守白首。
“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啊……”兰氏看着沈重质问的眼神,未语泪先流。
“当年之事,是刑部尚书亲自审理,证据确凿。谁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又从何处冒出来个朱家的后人翻案。”
“这朱家后人,是谢六姑娘寻来的,主审的是看着谢六姑娘长大的大理寺少卿,是与谢六姑娘有婚约的安王殿下,王爷,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一听兰氏哭哭啼啼的一番话,谢小六瞬间炸毛了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今日的事是我诬陷你,与安王还有沈少卿联合起来故意陷害你们兰家了?”
“妾身可没这么说,是谢六姑娘您自己承认的。”兰氏柔柔弱弱的说道。
谢容华……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谢六姑娘,倒是第一次遇到对手了,她看着一脸柔弱的兰氏,用贺兰铎的话来说,就是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谢容华气的眉心直跳的时候,听到大理寺门口侍从通传,道:“王爷,大人,四皇子来了!”
话音落下,原本大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微微凝了凝,兰氏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此时谢容华看出来了,难怪从始至终兰氏看起来都不是十分紧张呢,原来是在等着救星呢!
呵……
一个姬殊一个兰氏,倒真能凑在一起了。
大老远的,谢容华便看到姬殊一袭白衣,缓缓的走了过来,一派道貌岸然的样子,她眼皮子微微抽了抽。
怎么哪里都有他!
与此同时,宫中……
“圣上,四皇子去了大理寺。”
接到密探的回报,原本正在研究棋谱的惠帝,轻叹了一声,道:“他终究还是去了啊……”
说到此处,他将手中的棋谱合下,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芒。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惠帝吩咐一旁伺候的张福喜道:“拟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