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她就最喜欢这个三哥,但是也最怕这个三哥,尤其是每当三哥这么一本正经地连名带姓地喊她,那就代表她三哥真的生气了。
爹娘的话有时候她都敢不听,敢仗着他们的偏宠肆意妄为,唯独三哥,他总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自小到大她就没敢真正跟她三哥反着来过。
时夏不敢再沉默,声音却渐渐哽咽:“你就知道凶我,打从嫂子进门你眼里就只有嫂子,哪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她都把我哥抢走了,我怎么就不能甩脸色给她看?
大哥二哥是这样,你也是,嫂子们进门之后你们眼里就只有几个嫂子,我讨厌所有的嫂子。我就讨厌讨厌讨厌她。”
“不仅你们是这样,爹娘也是这样。打她进门,爹就不说了,娘对她比对我都好,为娶她进门家里花了多少钱?钱都花她身上了,我——”
时夏顿了一下,没再往下,声音抽噎得断断续续: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就讨—厌她,不想搭理她,不想叫她进门又怎样?”
时夏一通发泄,似乎要把这段时间内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说到最后,她哽咽不成声。
但是,说完了她心里头的憋闷也真的松快了不少。
时迁眉头皱的死紧,他也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心里藏了这么多心事?
听她的话,只怕打从两个嫂子闹分家开始,她心里就存了不愉快,甚至更早也许从两个嫂子进门开始。
曾经兄弟三人只有这么一个小妹,自然最疼她,啥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但是嫂子们进门自然就不一样了,尤其两个嫂子相继又都有了孩子更不同。
他能理解,男人成了家,妹妹跟枕边人、跟自己的骨肉相比,妹妹自然要靠边了,但夏夏不能也不愿意理解。
她只觉得哥哥们从前都是好的,都疼她,打嫂子们进门开始,哥哥们有啥好的都是想着嫂子和侄子、侄女而不是她了,她就觉得都是嫂子们的错。
还有家里头为娶自己媳妇确实花了不少钱,妹妹她只怕没少听人闲话,担心自己将来。
*
女孩子家心思敏感,这会儿时迁知道原因便不好再骂她,只得耐着心思跟她说到底开导她:
“首先你得明确一个道理,媳妇和妹妹本来就不一样。媳妇能陪自己一辈子,你能一辈子不出嫁,在家里陪爹娘兄长吗?”
时夏动了动嘴巴,没说话。
“你也知道不能对吧?所以,你不能怪大哥二哥疼两个嫂子,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那是自己的骨血,再怎么疼都不嫌够的。我也一样,有了你三嫂,她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再闹也没用的。”
时夏:……我竟无法反驳。还有,哥你这真的是在安慰我?
时夏原本还委屈地时不时抽噎两声,听她三哥这一番话,瞬间就把她心里的委屈忘了。她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他三哥,一脸的怀疑人生,都不敢相信这是她亲哥说的话。
道理上她能理解,但是情感上她不愿接受。
“哥你真是我亲哥?正常的哥哥不该是好好哄我,告诉我你即便有了嫂子也依然最疼我,哪怕是骗骗我也成。
所以,哥你现在是连骗我、哄我都懒得做了是吗?”
听她最后一句,显然是收拾好了情绪,时迁就更敢说了:
“骗你一时还能骗你一世?哪怕能我也不愿意,用一世去圆谎忒累,我可不乐意。既然这样,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让你哭个够。”
时夏:“……”此刻,她特别想拿枕头扔她这个三哥。
逗了时夏一会,使得时夏彻底放松下来,时迁这才认真起来:
“该说的我也说了,所以你也别再对你三嫂抱有敌意了。其实,你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想,多个嫂子不也是多了个人来疼你吗?”
哪怕有时迁前头的话做铺垫,时夏一时也接受不来,对嫂子这种生物,她敬谢不敏。
“你三嫂跟大嫂、二嫂不一样,她人很好。你试着跟她说几句软乎话,赔几回礼,她铁定就不生气了,以后跟我一起疼你。”
看时夏依旧无动于衷,时迁又加了一句,“你信不过她难道还信不过你三哥?我能骗你?”
那倒是没有。
时夏撇撇嘴:“凭什么叫我先低头?你就是偏心。”
凭什么?凭你先下人面子、给人脸色看的喽。
时迁没再多说,他能看出妹妹脸上神色有些松动,现在不过是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叫他自己想一会儿,待会再找娘跟她说说该就没事了。
他走出房门后,长嘘一口气,时夏这边算是没有大问题了,可观他面色并没有多轻松,仿佛心里头还装着事儿。
……
*
午饭时候,锦欢就发现闹心的小姑子总时不时偷看自己,神色颇有些纠结的样子。关键,自己饭前洗手了顺道还又洗了回脸,所以脸上也没脏东西啊?
小姑子视线再打量过来的时候,她就回望过去,结果人家就回避开。等过一会儿自己安心吃饭时候,她又看过来了。
总来来回回的,搞的锦欢饭都吃得不香了。
锦欢:……难道糟心小姑子改策略针对自己了?
莫不是她在故意干扰自己食欲,打着叫自己吃不下饭的坏主意吧!
锦欢再看向时夏,总觉得时夏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就是在看她吃饭。
锦欢自以为猜对了,锦欢能叫这个糟心小姑子如意?
铁定不能啊。刚好时母见儿子面色一天比一天好看,自觉全是这个旺夫的媳妇的功劳,自然要好好犒劳大功臣,使劲儿往锦欢碗里夹菜。
锦欢便又干了一回蠢事,对婆婆的添菜她来者不拒,吃着婆婆亲手给夹的笋煨火肉,她还朝着小姑子使眼色显摆。
见媳妇爱吃,婆婆当然高兴,越发热情,把桌子上那盘肉大半都夹进了锦欢碗里。时父也不住地招呼说爱吃就多吃点。时迁则是默默地给她倒水等在旁边。
锦欢那得意模样,倒是真的把时夏气着了。
也不是肉的问题,她家肉也常做的,她不馋,她就是纯粹看不惯家里人都待这个嫂子这么上心,更看不惯这个嫂子得意,还朝自己显摆。
再想到自己晚点儿还得先跟她低头,只要这么一想,时夏就心塞,心里难受极了。
她低头并不代表她就完全接受了这个嫂子,只是她哥脾气她知道,她不敢顶,只能暂时妥协一下。所以,这会儿看着这嫂子模样真是讨厌极了,她才真真是吃不下饭了。
前头说锦欢干了回“蠢事”,为了气时夏,她对婆婆添来的菜来者不拒一直吃。
谁知道小姑子“又气又恼”的神色实在太下饭,她看着太开心太入神、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把自己给吃撑了!!!
这会儿她正难受地平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时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看着她:“你可别睡,刚吃饱就睡身体会长胖的。”
其实是对身体消化不好,不过,时迁知道怎么说话对自己的小姑娘效果最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的小姑娘也不例外呢!
果然,一听说要胖,小姑娘刚起的瞌睡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她还伸手捏了捏自己两边的脸颊,凭着手感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鲜活。
时迁眸底深处渐渐涌起渴慕。
时迁紧抿着唇,一脸端方地说:“锦儿,我给你按按吧,这样你也能舒服一些。”
闻言,小姑娘娇俏的脸蛋上飞上一抹红色。
他两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两人私下相处时,时迁总是对她各种亲密的称呼,总能听得她脸红心跳。
“媳妇”、“娘子”、“小姑娘”、“锦儿”,甚至床第之间更羞人的“宝宝”……
这么一想,锦欢脸更红了,好似涂了胭脂一般,迅即晕染开来。
没等锦欢点头,时迁就很自觉地坐在小姑娘身边,双手紧贴着小姑娘身上轻轻地按摩。
一圈又一圈,他揉的认真又轻柔,直到小姑娘直接舒服地睡过去了。
时迁这才停下酸涩的手,他伏下身子替小姑娘盖好被子,小姑娘温热又湿润的气息拂在他脸色,清浅的桃花香浮动飘散、一点点侵染着他的神经。
他盯着小姑娘乖巧香甜的睡容,喉头动了动,到底别开了眼睛……
“怎么能这么傻,还傻的这么可爱,连吃饭也能给吃撑了,叫我怎么放心呢?”
有这么好的小姑娘在身边,好似每一天都能特别有意思,他对每一天都特别期待。
时迁突然意识到,从前从未畏惧过死亡的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好似也活成了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第四十五章 ……
锦欢午觉歇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她原本也不知道,一睁眼问时迁什么时辰了,听时迁说这会儿已经寅时, 她脸刷地一下红了一片,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以前常听村里的一些八卦, 谁家媳妇要是敢大白天在屋里头睡懒觉,铁定是要被人说道的。现在她不仅睡了, 还一睡就一个多时辰。
完了完了, 这下自己也要被人讲是懒婆娘了!!!
更重要的是, 她跟相公两人在屋里待了这么久, 万一婆婆想多了,再以为她两干啥了咋整???
锦欢想着想着脸上就热了起来, 顿时感觉自己没脸出去见人,她头又缩回了被子里。想着自己会睡过,时迁得负一半的责任, 她隔着被子抱怨他:
“我不小心睡着, 没了意识, 相公你又没睡, 怎么不叫我呢?”
说是抱怨, 结果她声音太软, 隔了层被子更甚,完全没什么震慑力, 反而听得时迁心痒痒。
时迁原本坐在临窗的桌子旁看书来着,小姑娘醒了后声音糯糯的跟他说话,他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撩起衣摆起身,坐到床边。
时迁安抚她:“没事儿, 娘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左右你无事在身,休息就休息了。”
这点锦欢不否认。进门后,婆婆确实待她不错,但是那是基于她是新妇,又没犯错的前提。真犯了错怎么样不好说,毕竟她进门不久,还没把婆婆脾气摸清。
锦欢偶尔看着有些缺心眼,实则有些眼色。
婆婆不是亲娘,指着婆婆对儿媳的容忍度像亲娘一样不切实,嫁人后身上一些小缺点她自己能知道的都会收敛。
但是,这些就不必要跟时迁说了。
“你说得轻巧,娘是人好不会说我,但她肯定不喜欢懒儿媳。再说,被人知道我大中午躲觉,只管说我是懒婆娘,又不说你。”
锦欢躲在被子里只出声不露头,时迁怕人憋坏了,扯着被子把她头解救出来,就见锦欢一张小脸果然被闷得通红。
时迁心里有些生气,点着她额头说落她: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哪来这么多顾虑?你要记得,你已经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拘束的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在娘家时候天天午睡,睡多久都没关系,反正她娘从不往外说,反而还会给她打掩护。
婆婆能吗?
当然,锦欢没跟时迁分辨,她乖乖巧巧地点头应下。
看她头点得那么欢,时迁就知道她肯定在应付自己。不过也难免,毕竟跟家里人相处时间不久,一时半会要完全放松下来也难,时迁就不说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