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苏倾奕顿了顿,“要我过来陪你么?”
贺远看看他:“你乐意来么?”
苏倾奕笑了下:“你想让我来么?”
“这还用问么,我想天天跟你在一块儿。”贺远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身上,“以前还不觉着,这几天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感觉真冷清……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唠叨我。”
“以后我跟你说话,”苏倾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唠叨你。”
“那你可得说话算话。”贺远略带哽咽的声音闷在衣服中间传了出来。
苏倾奕笑着应了一声:“算话。”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身前有些发潮,他意识到贺远哭了。这还是贺远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没有声音,只肩膀微微发着颤。
苏倾奕没有再说话安慰他,只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他的背,无声地告诉他——他还有他。
过了一会儿,贺远慢慢平静了下来,从苏倾奕身前起开时,脸上已看不出泪痕,唯有眼圈红红的,带着鼻音傻愣愣地囔囔了句:“我还没见过你唠叨呢。”
苏倾奕闻言笑道:“你真想我唠叨你啊?”
贺远吸了吸鼻子:“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当晚,两人早早地洗漱完躺下了。贺远给苏倾奕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还讲了很多冯玉珍的事,最后内疚地总结了句:“我妈这辈子真一天福也没享过,净受累了。”
“只要你好好的,”苏倾奕伸过胳膊,头一回揽着贺远的肩膀把他拢在自己身前,“她会安心的。”
贺远默了默,抬手回抱住苏倾奕,脸闷在他胸前点了点头。他本以为回忆这些往事总会有几分伤感,可不知怎么的,当下却只觉得心静了下来。
或许人都怕死,但真正怕的却不是死亡本身。我们怕的无外乎是两样:怕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们在乎的人;怕我们在乎的人会忘了我们。
其实活着的人也一样,怕独守着一份怀念。日子一久,故去的人便在我们的记忆中逐渐朦胧。但若是这份怀念能讲出来,有人听,又仿佛故去的人并没有真的离开,依旧活生生地待在我们的记忆里。
这一夜,贺远睡得很沉,这是他打冯玉珍住院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转日一早,苏倾奕临上班前,贺远拿给他一串钥匙,嘴上没说什么,可苏倾奕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收下了。
他出门后,余下贺远一个人在家,默默坐了挺长时间,再起身时深深呼了口气,终于下决心把冯玉珍的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原样收了起来,边收边在心里跟自个儿妈说:“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过下去的。”
当天下午苏倾奕只排了一堂课,课后回宿舍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衣物跟生活用品,正准备出门的当口,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贺远:“诶,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拿东西,”贺远进了屋,一眼就扫见了字台上的行李包,“都收拾好了?”
“是啊,”苏倾奕笑了笑,“我刚要出门你就来了,再晚点咱俩可就错过了。”
“你怎么不等我就走啊?”
苏倾奕闻言有些诧异道:“你没说要来呀。”
“苏老师,”贺远走前两步环上他的腰,语气比他还诧异,“你早上都跟我说了今儿得回来拿东西,我又跟家待着没上班,怎么可能不来接你啊?那我还是你……”
“是我什么?”苏倾奕听他话说一半突然闭了嘴,疑惑地追问了句。
“是你……男人么……”这个词贺远刚才一时没说出口,现下再接上却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份坦然,面上神情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两个字倒是把苏倾奕给听愣了,虽说略有些粗俗,可也着实让他心跳瞬时快了两拍,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句:“你早就是了。”
随后两人先回家放了东西,又一块儿出门吃了晚饭。待吃完饭出来,天色已经正式暗了下来。
这样舒适的傍晚,于这样熟悉的街道,同喜欢的人一起散着步回同一个家,这场景是贺远以往只在梦里见过的,眼下却成了真。他略有恍惚地望着眼前的路,心下蓦然冒出个十分奇妙的念头——仿佛脚下这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就是两人的一辈子,这么一路往下,走过未来数不清的细碎日子,一直走到头的那天,他跟他也就都老了。
想到这儿,贺远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苏倾奕嘴角一直微微翘着,神情像是在琢磨什么,不由问了句:“苏老师,你想什么呢?”
“我突然想……我们差不多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认识的。”
“还真是啊,都一年了,”贺远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感慨起来,“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贺远笑着看了他一眼:“我那会儿真没想到能跟你在一块儿。”
“我也没想到,”苏倾奕先是回忆似的摇了摇头,转而又自嘲了句,“还以为你看不上我呢。”
“你快得了吧,”贺远脚下步子顿了顿,嗓门儿也不自觉大了起来,“我哪儿能看不上你啊,要是也得是你看不上我。”
“你小声一点,让人听见了。”苏倾奕被他这副不管不顾,恨不得当街表心意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
贺远给他一提醒,果然扫见几个路人正回头看向他俩,顿时一阵尴尬,于是没再吭声。苏倾奕也没说话,只眉眼含笑地打量了他片刻,便收回目光提脚快他两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贺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着母亲去世以后原本有些发空的心,一瞬间又被填满了——被自己喜欢的人,被今后两人即将拥有的日子,填了个满满当当。
第29章 第29章
国庆节一过贺远就回厂上班了。周松民起先还有点担心他状态不好,但悄么声观察了几天,见他干活时倒没什么神情恍惚或是心不在焉的意思,便也逐渐放下心来。
隔周礼拜二,赶上车间活多,拖得晚了点,八点半都过了贺远才下班,走到家门口时,见院门虚掩着,推开一看,屋里的灯也亮着。贺远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冯玉珍还活着的时候,每天下班回来也是这样的光景,他不由得站在院门口发了会儿愣。
苏倾奕本来正坐在桌前看书,冷不丁听见屋外传来门扉的吱呀声,估摸着是贺远回来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进屋,不免有些纳闷,起身想过去看看,刚推开屋门,正好瞧见贺远杵在院门口傻站着,好笑道:“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啊,今儿个车间活儿多,”贺远这才回过神来,反手关上院门,“等急了?”
“还好,”苏倾奕侧身把他让进了屋,“吃饭了么?”
“下午在厂里垫补了一口,”贺远没再往里走,停在门边揽过苏倾奕的腰,低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你吃了么?”
苏倾奕笑了笑:“你知道我也不会做饭,只能从学校食堂打了些带回来,你再吃点吧。”
“你还没吃吧?”贺远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准是一直等着自己。
苏倾奕也没否认,改口道:“那……陪我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