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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转瞬即逝,很快到了三月初三,大漠乡村民的两个大日子。
  第一是大漠乡每年祭拜山神的日子,第二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学堂开课的日子。
  决明一早起床,打着哈欠把饭做好,倒头睡在东厢床上,等岑父起床后,带睡眼惺忪的岑朝安洗脸刷牙,匆匆吃过早饭,赶往学堂。
  祭拜山神要持续一整天,眼下无论家里有没有学龄孩子的人家,都挤在祠堂门口,看着一身白衫的岑夫子,翩翩而至。
  大漠乡的村民脑瓜里只有一个词:好看。
  岑道年到了祠堂,在里正的主持下宣布开办学堂,又讲了学堂规矩,发放笔墨纸砚,让学子登记姓名,入堂开学。
  岑道年发现,大漠乡起名都非常富有规律性,男孩一律狗蛋、铁蛋、狗剩……再直接加个姓。
  希望他们识字之后,会给自己改个合适的名字。
  决明在被窝里睡了一个回笼觉,等醒来之后,听到外面十分吵嚷,匆匆喝了碗稀饭,决明出门,发现大漠乡的村民抬着东西往盘山去,领头的是几个常在山上打猎的猎户。
  决明走到石叔家,石叔已经出去参加祭祀,家中只剩小花,“小花妹妹,这就是大漠乡的祭典吗?”
  石小花往外看了看,点头:“是啊!只是今年要比往年热闹太多了,我爹昨晚还在说,是村中有不少人看到今年天生异象,说是祥瑞降到盘山了呢!”
  天生异象?
  决明追问:“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石小花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你要感兴趣大可以跟着祭祀队伍去看看?反正人多,我和杏花、杜鹃说好了待会一起去看的。”
  决明道过谢,锁好门,跟着凑热闹的村民一同跟在祭祀队伍后面。
  盘山每年一度祭祀山神,持续三天三夜,阳县的县令一般会在结束前赶来参拜一下山神。
  百姓用去年刚打下来的米和谷子装上两竹篓,再拿着几只鸡鸭鱼,他们祈福无非就是风调雨顺,家泰民安。
  猎户则是把猎物献给山神大人,感谢山神让动物在山中繁衍,让猎户在山中打猎。
  决明跟在队伍后面,随着人流慢慢往山上走,远远地瞧见走在队伍最前方有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那是石小花她爹。
  “石叔,石叔。”决明三两步追上去,走到石叔身边,装作无意间问道:“听小花妹妹说今年祭祀的人比去年要多?”
  “是啊。”石叔和另一猎户抬着一头烤乳猪,边回答决明:“今年天降祥瑞,在阳县都能看到,那祥瑞直直地落在盘山上消散,你说人能不多吗。”
  要是搁在平常,决明肯定会想是不是流星,但是……决明追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祥瑞?’
  石叔拧着眉头,想了片刻,一旁的猎户说:“好像就是岑夫子他们来之前的那时候。”
  “对!”石叔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不行了。”
  “你要是想知道是哪天,可以去问里正,里正肯定会记下来这件事,往祠堂的石碑上刻。”
  猎户十分热心。
  石叔忙向双方介绍,“这是岑夫子的大儿子,岑决明。决明,这是里正家的长孙,王文奇。”
  决明观王文奇约莫十八十九岁的样子,比自己大好几岁,便叫一声:“王大哥。”
  王文奇一只手连摆,“太客气了,直呼我名字就行,我也叫你岑决明。”
  “好。”决明抿嘴含蓄地笑笑,毕竟自己灵魂可是二十岁的青年,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哥哥”,决明有点恶寒。
  三人一起顺着山道往盘山走,今日来的人多,山中的野兽远远听到人声,早已惊走,即便如此,石叔腰间还别着柴刀,以防万一。
  连走大半日,一行人在山间一处瀑布停下,瀑布四周围是光滑的石壁,紧紧地环抱着一方小潭,站在小潭对面,可以看见瀑布下方,有一个石像。
  想必那就是山神的石像了。
  决明跟着人群拜了拜,不求五谷丰登,不求能猎野兽,只求山神给点指示,是否那天“天降祥瑞”是溯源掉落在这个时空中造成的异象。
  众人参拜完毕,在小潭四周坐着,聊天玩闹,今日无人事农桑,只把酒闲谈。
  决明拜完起身,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怎么回事?”决明摸着胸口,里面挂着老爹给的珠子。
  ——难不成是珠子?
  决明把珠子掏出来,背着太阳,珠子竟然在微微发亮。
  “嗯?”决明举起珠子,珠子亮光更盛,怕被别人看到,决明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手里的珠子拿出来。
  珠子对着水的时候,亮一些,对着回去的路,黯淡几分。
  ——难不成?!
  决明心情激动地拿着珠子靠近小水潭,珠子闪烁蓝光,似乎有着生命一般。
  现在人太多了,不宜查看水潭。
  决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跟着返程的村民一同回到村子,第二天一早,给岑道年做好早饭后,说了一声“去打猎”,便一头钻进盘山。
  上午只要天色正常,决明都会去打猎,岑道年习以为常,并没有疑心。
  沿着参拜踩出的山道,决明很快到了昨天参拜的小潭,现在还早,没有人过来,决明拜了拜山神,站在小潭边拿出珠子。
  蓝色的珠子光芒闪烁,决明围着小潭走了一圈,砍了一根树枝试了试水深,小潭不深,还没一人高,溯源如果在小潭的话,肯定会露出来机体。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决明有点泄气。
  珠子依旧亮着,光芒不减,决明抬头,望向瀑布。
  瀑布上方说不准可能有,站在这里就放弃,这不是决明!
  决明往瀑布方向看去,四周都是光滑的峭壁,有两层楼那么高,如果想要上去,要从其他地方攀上去。
  沿着瀑布的石壁,决明往南走了几步,找到一处坡势较为缓的地方,将柴刀牢牢困在箭筒上,把珠子塞到衣服里,决明伸出手,扳着石壁上的枯藤,一点一点往上移动。
  斜坡之上,另有一番天地,这里由于瀑布和石壁这道“天堑”,鲜少有人上来,上面古木参天,气候湿润温暖。
  决明拿出珠子,对着水流的地方,果然,珠子光芒比在瀑布前更亮几分,决明双眼一亮,攥紧珠子,往水流方向跑。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湖。
  盘山属中原地带,山中有不少常绿树木,此刻湖边四周以绿树环绕,湖水蓝如宝石,阳光升起,波光熠熠生辉。
  这片湖远比小潭大,只是不知为何流入小潭的水那么少,以至于小潭的积水还没流到盘山山下就断了。
  珠子握在手心冰凉刺骨,决明把它连绳子一同从脖子上摘下来,用手提着,珠子抽搐了一下,猛地从决明手中挣脱,飞向天空。
  穿越都穿越了,珠子会飞有什么稀奇的,决明仰头看着珠子飞向湖心,整座湖湖面像是刮起了龙卷风一样,从中央吐出水柱。
  湖中的水疯狂地向空中涌去!
  饶是相信科学的决明,此刻也看呆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珠子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地吸水,湖水的水位很快降落,露出湖底,以及湖心的圆球。
  溯源!
  决明脱了鞋,踩在湖底的泥上,飞快跑向溯源。
  再次摸到冷冰冰的圆球,决明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
  能够穿越时空固然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平安回去,回到2333年。
  可能是湖水有缓冲作用,溯源落在这里后,机体表面无任何损伤,决明从外面打开舱门,忽然有些害怕,万一里面躺着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咬咬牙,决明低头进入机舱,机舱密封很严实,里面很干净,似乎和离开地球时没什么两样。
  驾驶舱座位上,空荡荡的。
  决明走过去,摸过一圈仪器,没有任何反应,再看燃料指针,是空的。
  这里除了金属,玻璃,塑料,其他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
  机体还在就好,机体在,说不准有哪天能够找到合适的燃料,让溯源重新起飞。
  决明这样安慰着自己,虽然他知道,在古代要研制出四中燃料,和三种助燃剂何其之难。
  拍拍溯源这个老朋友,决明从机舱中出来,半空中的珠子已经不再吸水,停在上方巍然不动。
  待决明离开溯源,湖底猛然刮起强劲的风,卷起溯源,眨眼间,溯源消失在湖底。
  连带着湖底淤泥上的鱼,也消失了不少。
  决明目瞪口呆。
  决明:“溯源!”
  珠子悠悠地在天空中颤抖了一下,朝地上落下来。
  决明恨不得把它一脚踢飞,如果不是这颗珠子,溯源还会安安稳稳地呆在湖底,可以时不时地来看一下。
  感受到决明杀珠一般的眼神,珠子飞起,贴在决明额头,弱弱的传递着一丝信息。
  要喝水。
  ——要喝个毛线的水!
  决明磨牙,把珠子扯下来,狠狠地捏了一把。
  珠子“哗啦”一声,喷了一地的水。
  “???”决明又捏了一下。
  珠子噗呲喷出一道水,拐了个弯喷在决明脸上。
  “溯源被吹去哪了。”决明凶巴巴地盯着珠子,水顺着脸滴答落在地上。
  珠子没有反应,宛如一颗普普通通的蓝色漂亮珠子一样安静。
  眼看太阳已经升到天空正上方,决明收起珠子,顺着来时的石壁滑下去,到小潭旁。
  山神也太灵了,刚拜过之后,这颗珠子就对溯源有反应,冥冥之中,一定是山神在指引着。
  决明撩起短袍衣摆,单膝跪地,正准备再拜过山神后下山,忽然听到“咕咚”一声,是瀑布方向传来的。
  决明飞速抬头,只见身后小潭中浮起一个头朝下的黑衣人,他落水之后,鲜红色的血瞬间朝小潭之中蔓延。
  ——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决明盯着小潭,警惕地朝后退几步。
  “少爷,最后一人已死,暂时没有人追过来。”
  从瀑布之上传来浑厚的声音,紧接着,是另一人的惊呼,“吴渊!”
  石壁上方,一个穿着火红色衣服的人,鲜血顺着他手中的长剑剑刃,从剑尖往下滴落。
  他身边,有个穿着皂色短打的人,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逆着光,决明无法看清这两人的面容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
  决明不想卷入麻烦之中,更不想把这个麻烦带入村中。
  李修戎扶着吴渊,迎着午时最盛的阳光,从石壁一跃而下,落地之后,双膝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他从阴影中走出,决明看清了他的脸。
  那人身长七尺,虽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但是他朗目疏眉,相貌堂堂,不似奸人之相。
  吴渊身受重伤,李修戎心中正急,只扫了一眼背着箭筒的小孩,便嚷道:“哎!这位小、小兄弟,这附近可有人家?”
  决明起身,瞥了一眼。
  点漆似的眼,烙在李修戎的印象里。
  “并无人家。”决明警觉地朝一边退了几步。
  李修戎满头大汗,“那这里距村庄有多远?”
  决明:“很远。”
  李修戎急了,“带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里!”
  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怕吓到眼前这个小孩,李修戎放软语气:“赶紧带我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我李——李某必有重谢!”
  对方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只是看他们二人不过是青年少年,却被人追杀到满身血痕,身后要他们命的人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万一他们落脚村中,祸水东引,那遭殃的可就不只一户两户这么简单了。
  李修戎见对面的小孩还在愣神,只当他见自己主仆两人满身血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半拖着吴渊上前几步,李修戎道:“若今日能伸出援手相救,李某必当重金以谢今日之恩。”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贪财的人吗?决明叹了口气,直言道:“你们两个,要是把后面的追兵引进我们村子可怎么办?万一你们被他杀了,我们村子见过你的岂不是也要跟着被杀?”
  李修戎咬牙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要是我们不去村子落脚,该找来还是要找来!”
  忽然觉得自己的态度不似求人,李修戎软下语气,“我不求进到村子里,你把我们带到村子边缘就行!况且后面追兵已死绝,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追上来。”
  决明思索片刻,点点头,“那行,跟我来。”
  见小屁孩终于答应,李修戎扛了扛肩边的吴渊,牵扯到伤口,他“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整张脸都皱到一起。
  倒不是想带他下山,决明是怕这人站在这里,万一被人看到,引起骚动怎么办。
  决明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有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我先带你去附近猎户搭的临时落脚的小屋,我看你朋友似乎伤的很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李修戎猛地点头,“快快快。”
  决明引路,把两人带到猎户在山中搭建的茅草小木屋里,又张罗着把木屋里的铁锅干净,找水烧水。
  李修戎捂着伤处,先给吴渊止了血,接过决明递来的热水,李修戎草草地给吴渊擦净伤口周围。
  见他能自己收拾,决明一头扎进林中,摸索了半天,猎到一只瘦骨嶙峋的山鸡,在下游拔毛放血,将洗净的山鸡拎到猎户小屋内,架起铁锅,升火烧水,剁鸡撒盐。
  不多时,滚滚热水送出鸡汤的香气。
  李修戎看在眼里,这小屁孩出门,东西倒是带的挺齐全啊。
  决明拿出一只小木碗,舀了一碗汤,坐在门口咂吧咂吧,咕嘟咕嘟,连喝两碗。
  李修戎腹中雷鸣滚滚,羞于启齿,眼睁睁看着那豆丁大的小孩灌了半锅汤,啃了半只鸡,却没有半点“礼让”的意思,恼地起身,直言道:“我饿了!”
  决明回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黑白分明。
  “哦。”决明应声后,坐在门口咕嘟喝下碗内最后一口汤。
  “我要喝鸡汤!”
  李修戎话说出口,心中羞愤难当。
  身为李家最小的嫡子,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更不用提张口问人讨要食物。
  决明悠悠转身,李修戎眼睛一亮。
  “要喝汤啊?”决明伸出手:“一碗汤,十文钱。”
  李修戎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光一只鸡就不止这个价,况且,我这还是野鸡。”决明收起手,“野鸡我打的,汤我熬的。”
  李修戎下意识地摸摸钱袋,里面铜钱叮当响,连一百文都没有。
  看看身边昏迷不醒的吴渊,李修戎咬牙将钱袋拽下来,扔到小孩怀里。
  “你!你这趁火打劫的仇!我李修戎算是记下了!”李修戎拿着木碗,愤愤地去溪边刷了十遍。
  “哼。”决明掂量着钱袋,这个无脑少年刚刚还不说自己是谁,一生气就露馅说出自己的真名了。
  铜钱换来鸡汤后,李修戎盛了一碗,端到吴渊面前,硬塞着要灌他嘴里,决明不忍直视,接过李修戎手里的木碗,把他挤到一边,“我来!”
  木碗里的鸡汤还烫着,决明凉了一会,将地上躺着那个人扶靠到墙边,摆正脑袋,捏着下颚,将鸡汤慢慢灌进去。
  虽然昏迷着,那人依旧下意识地吞咽,连喂两碗汤,决明将人放下,头下垫一把枯草。
  李修戎带着浑身的伤,到河边将木碗刷了十遍,这才回到猎户小屋中。
  盛了一碗汤,李修戎闭眼长吸一口香气,举起木碗一喝。
  “怎么如此之淡!”李修戎看着决明,这小子明明有一小罐盐的!
  “你们受了伤,吃多盐没什么好处。”决明起身,在门前燃了一个火堆。
  ——受伤过后,不吃点荤腥补补,怎么对得起流出的血?这个小屁孩,不仅贪财,还吝啬。
  李修戎喝过鸡汤后,抹抹嘴,将碗放到锅边的空地上。
  “你叫什么名。”李修戎毫不客气地问:“怎么就你一个小孩,跑到这深山中来了?”
  化姓为名,决明答道:“今山。”
  “我打猎,不上山难道下海?”
  “金山?”李修戎乐道:“嗯,名字挺像你这人。”
  “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身后的伤口给处理一下?”李修戎脱掉红袍,露出身后小臂长、一指深的刀口。
  决明伸出手。
  李修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该不会这点小忙你也要收钱?”
  决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药。”
  “要?!”李修戎摸遍全身,身无分文,愤愤地说:“我没钱了!”
  “你伤口难道不需药草来疗伤吗?!”决明扶额。
  “我走的匆忙,身上没带药。”李修戎将后背露给决明,“你简单的擦一下便好。”
  决明无奈,烧了锅热水,撕下他身上一块衣服煮在热水中简单消毒,慢慢地将他伤口周围擦了一圈,“你背上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痂了。”
  李修戎忍着疼,攥紧手,边和决明聊天:“这里离村子还有多远。”
  “不远。”决明擦完,将沾了血的布条扔进火堆。
  “不远是多远?”李修戎皱眉。
  决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要走三天三夜才能下山。”
  三天三夜,时间太长了。
  不知道吴渊他能不能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