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荼靡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念念叨叨的沈沐辞,他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如今却是如此能言善辩,实属是让夜荼靡有些服气。
“好了,太子殿下如今久不出手,不就是想要弄清楚这些个黑衣人的武功招式,从而顺藤摸瓜的看出是何处派出来的人手么,你有空与我在这里争论,还不如快些看个清楚,早点揪出了这些个幕后之人的好。”
夜荼靡不想和他继续啰嗦下去,只能是说了一句安抚性的言语道:“至于我,我保证我哪儿都不去,就站在你身边可好?你身边总归是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吧?”
沈沐辞也算是看出来夜荼靡这是铁了心的不打算离开了,他拗不过她,再加上夜荼靡所说的她会站在他身边,沈沐辞也就只能是抿了抿唇,没再继续多说什么了。
两个人并肩而立,而半空之中,素色白衣的东宫鹤卫还有浑身黑衣包裹着身子的暗卫们打在一处,黑白相间,分外晃目。
夜荼靡默然看了半晌,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桃花眸子之中忽而生出了几分锐利之意。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凝重。
恰逢此时此刻的沈沐辞也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正好转眸看了过来,他瞧着夜荼靡面容之上的凝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夜荼靡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牙齿也是蓦然咬了咬唇瓣,俨然一副有些受了惊诧的样子。
她的确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因为这些个突袭东宫的人中,武功路数居然是颇有些和十里画廊的一众美人有些相似。
和十里画廊的武功路数相似,倒也是难怪这些个人能够在东宫鹤卫手底下过了如此多招。可是……
就算是看出了些许相似之处,夜荼靡又分外肯定这些个黑衣暗卫绝对不是十里画廊的人物,毕竟夜荼靡好歹也是个十里画廊之主,既然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物,若是真的站到了她的跟前,她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
可越是这样才越加可怕,十里画廊众美人的武功路数悉数都是夜荼靡这些年来亲自教导的,就算是天下武功大同小异,却也完全不应该相似到了这等地步。
所以极有可能就是……旁人偷学了十里画廊的功夫?
这人是迟昼?
几乎是一刹那,夜荼靡便是想起了西凉皇子那个阴恻恻的美人,当初迟昼因为想要报复了她,曾经在十里画廊之中安插过奸细,要说那事儿也的确是有些隐秘,若非是夜荼靡亲自逮住了迟修那个小孩,觉察出了些许异样,她也不会那么迅速的就将消息传递回了十里画廊,让安扶苏在事态未曾严重的时候将那些个奸细给铲除了出去。
所以说现在这些个东宫暗卫,当真便是西凉迟昼的手笔?
想到这里,夜荼靡心中到底还是涌出了几分担心,她扭头与沈沐辞直视了一眼,忽而又问了一声道:“你觉得这些人可是西凉的暗卫?”
这话就是在问沈沐辞是不是也认为这是迟昼的手笔了,不过问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夜荼靡自己心里都很不确定,总觉得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被她给忽视了。
果不其然,沈沐辞也不怎么赞同夜荼靡的想法,他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道:“早先迟昼便已经是寻上了我们,那时候他孤身一人,眼中虽有敌意却无杀意,倘若他当真打算夜袭东宫,也绝对不会率先出现打草惊蛇。”
夜荼靡也觉得沈沐辞说得有理,她是和迟昼那个阴恻恻美人打过交道的,迟昼极擅长的就是耍阴招阴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在动手之前还明目张胆的跑来你身前去晃荡一圈,告诉你要尽快做好心理准备的那种人。
可是倘若不是迟昼,那还能是谁呢?
夜荼靡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很是难看。
十里画廊是她自打重生之后费劲了心神想要创建的一个势力,哪怕是她在十里画廊之中医治身子的时候,也一直都在谋划此事儿。
十里画廊的武功路数,也是她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心钻研出来的,本就另辟蹊径,除了保命就是致命,哪曾想到这些个东西,竟然会有朝一日用到她一心维护着的东宫鹤卫身上来了。
夜荼靡越想越觉得有些气恼,眼眸之中也是情不自禁的涌现出了些许戾气,她黛眉微凝,眉宇透出几分杀意,明显是打算亲自动手来处置这些个黑衣暗卫了。
毕竟那些个应该探查的东西,她和沈沐辞已经弄清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再这么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动手,逮住一个人,进一步的查探出幕后黑手。
结果就在夜荼靡戾气上涌准备出手的时候,天空之中却是忽而又掠过一抹极为细微的破空声响,夜荼靡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一道强悍至极的内劲儿便是对着她和沈沐辞的方向袭击过来。
在半空之中和黑衣暗卫们斗得难舍难分的东宫鹤卫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行人霎时间面色一变,几乎是立马就想抽身过来护着沈沐辞和夜荼靡二人。
奈何那一群黑衣暗卫却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是占不了东宫鹤卫的上风,但却是绞尽脑汁的要将他们拖在原地,不肯让他抽身离开,如此一来,东宫鹤卫就算是有心想要护着沈沐辞和夜荼靡二人,可也始终是很难凑到二人跟前来了就是了。
红鲤也是同样的一番心境,他分外担心夜荼靡这边的安全,神色大变,当下便是急匆匆的想要冲过来,却是同样被那些个黑衣暗卫给拦住了。
夜荼靡早就已经料到幕后之人应该是在暗处隐着,等到时候到了就会出手,如今见着有人袭击而来,她霎时便是眸子一凛,满是冷凝的准备出手。
然而沈沐辞却是先她一步出了招,就在暗处那一道强悍内劲儿袭击过来的时候,沈沐辞甫一挥衣摆,一道同样强悍至极的内力也是顷刻间袭了出去。
夜荼靡被他身形一动护在了身后,整个人都有些神情愣怔,眼看着沈沐辞一击袭出,神情更是愣怔了不少。
她一直知晓沈沐辞武功奇高的事情,这是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夜荼靡都极为清楚的,但是因着东宫鹤卫一直以来都护在沈沐辞身边维护着他安危的缘故,沈沐辞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并没有出手的机会,唯一的一次出手,夜荼靡也只记得一次。
那就是她上一世被夜家大族所逼迫,从九重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沈沐辞有心想要过来救下她,可是夜家大族还有其余九洲四国中人竟相阻止,最后沈沐辞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火气,不等东宫鹤卫出手,自己就亲自动用武功朝着夜荼靡的方向闯了过去,想要救下了她。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救下。
夜荼靡仍旧记得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面之上,桃花眸子血泪模糊之际,最后看到的那一眼雪玉色衣裳——还有那个堪比谪仙俊美的惊世容色。
然而便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回忆起上一世自己临时之前的事情,夜荼靡的心绪忽而就紊乱了不少,她整个人神情呆滞,完全一副难以回神的模样。
而就在她呆愣原地的这个时间,沈沐辞和那道暗处袭来的两道力量已经是堪堪对上了。
那暗处之人似乎也是没有太过意外自己的一击会被沈沐辞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反而很是自然的轻笑了一身,随后才从一片夜色之中现出了身形。
仍旧也是一身黑袍包裹着身子,只不过料子却是极好,在月华映衬之下,俨然似极了一副流淌的墨色,越发显得他整个人都冷冽而又肃杀。
而他的面容之上,倒是不似那些个黑衣人一般覆了黑色面巾,而是遮掩了一张青面獠牙的半遮脸鬼面面具。
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眸子之外,就连唇形都看得不甚清楚。
但即便是如此阴森恐怖的着装,居然也难以遮掩了他的一身独特气质。
他长身而立,身姿挺拔而又颀长,即便是和如今斗得漫天的黑衣人同样黑衣加身,也仍旧透出难以言喻的矜贵之意。
来人步态从容,手中执了一柄八骨折扇,摇摇晃晃的很是随意,他说话的时候,言语之间也是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笑意:“九洲盛传南诏太子文武双全,只可惜未曾有人亲自见过殿下出手,如今我得幸试之一试,见得了如此场景,这才知晓九洲传闻诚不欺我。”
末了,他还慢吞吞的补了一句道:“南诏太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人的声音有些怪异的嘶哑,似乎是故意压低了的嗓音一般,又还隐隐约约透着几分低沉,按理来说并不像是什么让人听着很觉舒服的那种,不过他的音色却又是出奇的好听,两相中和下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夜荼靡已经从方才的愣神之中回过神了,她一双桃花眸子死死的锁着这个黑衣人,似乎是想要通过一番打量琢磨清楚这人的些许身份。
夜荼靡也没有漏下了这人说话的声音,她素来都有些记性极好的能力,不仅是记人物面容,便是声音也不会错过。
但即便是她费尽心思的想要琢磨出这人的身份,但是在这人如此厚重的伪装之下,夜荼靡终究还是觉得这人实属陌生。
可即便是她已经分外理智的辨别出了此人应该不是什么熟络之人,但是夜荼靡的第六感却是莫名其妙的告诉她——她总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黑衣人其实是有过什么异样交集的。
夜荼靡眉眼越发寒凉了几分,桃花眸子死死地盯着来人,一直迟迟未曾动作。
至于沈沐辞,那人虽然是已经和他说了话,但是沈沐辞对于这些个人物的态度都是可想而知的,他完完全全一副不愿意搭理了他的样子,什么话也不曾回应,可即便是如此,他却也从来没有忘记将夜荼靡护在身后,一心顾着她的安危。
眉目寒冽,满目冷凝,带着生人勿近的冰霜寒凉。
那黑衣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沈沐辞回不回应了自己的话,他的目光落在一侧的夜荼靡身上,一双隐在了鬼面獠牙面具之下的眼睛也是透出了些许轻笑。
“妩宁郡主。”这番话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是疑问语气,明显就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夜荼靡的身份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依着妩宁郡主的性子,居然也心甘情愿困在了这东宫之中,倒是令在下很是意外。”
夜荼靡本来就因为这人的身份心生了几分纠结之一,如今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说出了这么一番像是极为了解自己性子的话来,她越发沉不住气了几分,冷着眸子,语调阴沉的问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黑衣人自然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就告知了夜荼靡他自己的身份,不过夜荼靡如此神色严肃的对他说话的态度,似乎是取悦了这个黑衣人,他弯了弯眉眼,笑意越发浓郁了些许,懒洋洋的开口道:“不瞒郡主所言,在下如今此行,无非是想要带走郡主你罢了,不知郡主心中又是何想法?可是打算跟着在下一起离开东宫。”
夜荼靡方才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经是掠过了无数种的可能,无论是和自己有所过节,还是和东宫有所过节,她都一一考虑过了,但是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带我走?”夜荼靡霎时间冷笑了一声,语气轻嘲道:“本郡主与你无亲无故的,为何要跟你离开?”
那人倒也并不怎么介意夜荼靡对自己的不佳语气,他的态度一直很好,哪怕夜荼靡已经对他表示出了明显的敌意,他话语间的清浅笑意从始至终也未曾衰减了分毫。
“郡主何必如此着急拒绝,不如你与在下做个交易可好?只要郡主答应跟着在下离开东宫,不去参加了明儿那所谓的九州四国会鼎之盛宴,在下立马就撤下人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