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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暖,后院的杏树重新长出绿芽。
  但是由于长期没有雨水,土地干旱,初春不再是姹紫嫣红,那些娇嫩的花簇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已干渴地枯萎。
  稻谷更是无法播种,短短几月,临江县没了年前的热闹,市集上无人卖菜。
  粮铺从的米面尽管价格哄抬了几倍,待出售时仍然一抢而空,粮商门跑了好几趟南方,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百姓们担心的不止有粮食的短缺,还有三月初税收官的拜访。只剩不到半个月时间,百姓们的银钱全都换了粮,哪还有多余的上交朝廷呢?
  县令府每日被民众围堵,钟越为这事儿已经有几日没有回去休息了。
  谢景洋站在院中银杏树下,静静听着四周的风声。
  因缺水,树枝有些萎缩,尽管长了少许新芽,整棵树看起来也颇为凄凉。
  戚弦伸手摸过树干的纹路,叹息道,“这树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闲王已经派人与莫将军接触。”
  “你决定配合他?”
  谢景洋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片刻后道:“或许我们可以除暴君,但是面对天灾却无能为力。”
  “若有明君贤臣,即便是天灾,百姓们也不会绝望。”
  “嗯,戚弦说的有道理,若是太子……想必旱灾也并不可怕。”他垂下眼眸,语气有些寂寥。
  戚弦拉着他的手往回走,“这里风大,回屋吧。”
  谢景洋乖顺地由她牵着,唇角微微翘起,“戚弦,你近日来辛苦了。”
  对于他们的计划,戚弦没有刻意询问,政治谋略有谢景洋就行。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和钟月华安抚居民,虽然辛苦,但是很充实。
  她如今担心两件事,一是莫静萱进宫,二是即将到来的圣旨。
  上一世,关于圣旨的事,她只在后来听钟月华提到。说是为了祈雨,睿帝需要用金像镇压龙脉,于是,要求钟县令在清明之前铸好并送到京城。
  若是平时,金像造就造了,不管能不能真的祈到雨,至少能给百姓一个安慰。
  但是年后的饥荒让临江县元气大伤,再加上朝廷暴力征税,挨家挨户抽走壮丁扩充军备,导致当地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开工。
  从挖金矿,到冶炼,再到最后的铸造搬运,哪一样不耗费人力。
  更何况如今有金子也买不到粮,所以负责金矿工业的张家和周家,都把目光转到粮食市场。
  后来,钟县令因违抗圣旨并且写奏折上呈朝廷,惹怒睿帝被斩,张家和周家缺了管束,私下开金矿,再到南方换粮,然后哄抬价格。
  百姓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在舒家村猎户的带领下起义,杀了两家的主子,抢了粮行,还集结了将近五万农民军。
  那时候,钟月华已经被流放,戚弦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病死。
  似乎就在她病死没多久,朝廷派兵清剿,临江县的起义第一个爆发,第一个被剿灭,但是却成了点燃了全国各地起义的火种。
  这一次,临江县百姓的情绪目前算是稳定,粮食价格虽然暴涨,但是钟县令一直在想办法控制,倒是没有激化矛盾。
  关于圣旨的事情,戚弦拐着弯提醒了谢景洋,他也和钟县令以及莫将军商讨过,只希望钟县令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
  “嗯?怎么又叹气了?”
  听到他的话,戚弦回过神来,扶着他进屋坐在椅子上,顺手倒了杯茶递给他。
  谢景洋接过茶,笑意更深,“戚弦以后肯定是位好妻子。”
  “咳咳!”刚喝了一口茶的戚弦被呛到,咳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只手摸索着搭到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力道极其不均,时重时轻,拍得她更难受了。
  戚弦推开他的手,缓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我就是想到莫静萱,有些担心罢了,她去京城了么?”
  谢景洋摇摇头,“时机未到。”
  “嗯。”戚弦没再多问,她只是为莫静萱遗憾。
  为了大业牺牲了自身幸福,那样爽朗的女子本值得一段单纯的爱情,但现在只能困于深宫之中,着实令人叹惋。
  谢景洋抿了口茶,问道:“范周氏是不是来过几次?”
  “是的,她想让我去找莫将军说情。”
  莫将军早把范家父子关在淮州牢房,还绑架县令之女的事上报给朝廷,剥了范祁的乌纱帽。
  也因此举,整个淮州都知道刺史极其看重钟县令,算是帮他提高声望,有助于钟越对那两个大户人家进行管制。
  “丈夫儿子都被关起来,范周氏定是觉得难过,除了头两次来情绪激动外,现在似乎好了许多。”
  第一次来岂止是激动,简直是比上次媒婆骂人骂的都凶,吵得街坊邻居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
  戚弦当时勉强把她劝回去,再来时却好些了,可能是她趁机遣散了范祁带进府的莺莺燕燕们,心情舒畅了许多。就是有些想儿子,一时控制不住哭了半天。
  钟月华劝不住,便让她去牢里看了眼范有承。但她更绝难受,愈发哭个没完。
  最终戚弦只能送她一曲《桃花颜》,好在这一个月内算是消停下来了。
  “下次若再闹,便让她到牢里和丈夫儿子团聚。”谢景洋微微蹙眉,“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估摸着圣旨这几日便要到了,接下来只会更忙。”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敲门,一位丫鬟神情焦虑。
  “谢公子,戚姑娘,小姐让我通知你们,圣旨已经到了!”
  周家佛堂,一位身穿枣红色锦棉衣的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她额前带着镶有孔雀石的抹额,红润饱满的脸让人看不出年龄。
  她正捏着念珠,嘴里诵读《地藏经》,神态专注虔诚。
  房门口,周家当家周均已经在站了半个时辰,他是有名的孝子。
  不过,他的孝只体现在形式上。
  人里人外对母亲周老太太极其恭敬,遇事与老太太商量,并且耐心听取她的意见,凡此种种只是做给人看罢了。
  他虽不曾亏待老太太,但是对她的意见从来都是耳旁风。
  比如,老太太信佛,知道百姓缺粮后,劝周均开仓放粮,降低价格。周均当面真诚地保证,背后却又把粮价翻了一倍,还要求其他亲戚和下人不许说漏嘴,于是老太太一直以为自家在做善事。
  这日,收到京城有圣旨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守在佛堂门口,等着向老太太汇报。
  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太太念完经,被丫鬟们扶着起身坐下。
  “长福,娘今日又向菩萨说了你的善举,他定会保佑你平安健康的。”
  周均两眼含泪地握住她的手,“娘,儿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您平安健康,以后别光顾着儿子,也求菩萨保佑保佑您老人家。”
  “唉,娘老了,活一天算一天,只盼着我两个儿子能过的好。”
  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费力地看着眼前的人。
  “近几日为娘一直睡不好,总是梦到明晃晃的金子,这不是个好兆头。儿啊,你得离那些金啊银啊的远些,咱家的铺子你也少去,若是可以,能关的就关了吧,如今也就是粮食重要。”
  “您放心吧!”周均郑重地点点头,“首饰加工的铺子早就关了,二弟说冶金厂也熄火了,咱们得为临江的百姓运粮食啊!”
  “这就好这就好。”
  周均给她添了热茶,“娘,钟县令收到圣旨,据说是要给睿帝铸造金像……”
  “这什么天光了,还要劳神劳力,实在是太……”老太太面色哀凄地叹口气,“这事儿,你别参与,让老二家也好生待着。”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待出了佛堂,周均脸上没了之前的恭敬,眉目中全是势在必得。
  “把范周氏找过来,让她先去钟家探探口风。”
  “是。”周贵跟了他十几年,对他的想法自然了解,“老爷,恭喜恭喜,想必不久咱们周家就能踏入皇商的行列了!”
  周均抚了抚胡须,眯起眼睛,“钟县令也算是个人物,竟然用这比交易,换来赋税减免,甚至保全了县上大半的青壮年。”
  “临江县内,也就咱们和姓张的能干这活,可惜那姓张的现在眼睛里只有粮,还派了一大半工匠出去运粮,依小的看,最后这份美差非咱们周家莫属。”
  周贵深谙自己主子的心理,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
  “也别太乐观。”周均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不过确实有一事他有些担心,“范家之前得罪过钟县令,就怕对方还恨着,借此生事。”
  “那姓范的早就不是周家入赘的女婿了,他现在自立门户,做了什么勾当也得自己承担。前段时间,咱们二小姐不是还在县府闹了几场么,我看那钟家小姐也没对她不满,反倒好生招待。让二小姐去求求情,到时候也能帮着劝劝县令爷。”
  周均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事交给你去办,我去找老二商量商量怎么造金像,这事马虎不得。”
  “老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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