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便至夏初,侯府里人人换上了轻薄的纱罗衣裳,孟然的日子也愈发惬意起来。
趁着天尚未炎热,她最爱的便是去后花园里的葡萄架子下看书。这天魏紫照旧扶了她过去,因见日头有些大,便欲打发小丫头回房取扇子,想了想,又喝住那小丫头:
“看你粗手粗脚的恐怕做不好,还是我回去拿罢,你在这里守着姑娘。”
“是,魏紫姐姐。”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了,她年纪小,魏紫一走,便有些不安分起来。孟然向来不拘着她们这些年幼的小姑娘,她遂凑上去道:
“姑娘,那边的花儿开得好,我去给姑娘折两支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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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放下书,不由一笑:“想去折花儿是假,想去玩耍是真罢。”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还没说话,忽听葡萄架子外的一堵矮墙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唉哟,云姑娘来了。”
云姑娘?她心头一动,凝神细听,果然传来云真的声音——
“柳妈妈一向可好?不知道那盅野鸡崽儿汤可熬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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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照姑娘让人过来吩咐的那盅吧,”那被唤做柳妈妈的婆子声音热情洋溢,“一盅汤而已,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就是了,哪还值得姑娘亲自来取。”
“汤是给我们大爷的,自然要经心些。”
……听着柳婆子又跟云真说了几句话,孟然压低声音:“这矮墙后面,是内院的小厨房?”
“是,”小丫头答道,“柳妈妈就是小厨房的管事,姑娘看,从那个花窗看过去,还能看到柳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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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她从墙上的景窗望去,正见到云真接过柳妈妈递上的食盒,道了谢,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左右张望,停在原处。
孟然心头一动,示意小丫头噤声,自己悄悄走过去,却见云真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食盒的盖子往里抖了抖,复又盖上盖子,摇摇而去。
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在原地站了片刻,忽对小丫头道:“回去罢。”
云真是孟淮之的通房,这件事她没法管,也没必要管。大户人家里,这些使手段争宠的事太多了,即便云真不往汤里加料,他们不也早就已经……同床共枕过了。
霎时间心口闪过一抹痛意,但少女很快就掩住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人的事一概与她无关。走到廊桥上,正是那一晚她在花园里偷偷掩埋角先生,被孟淮之抓住的地方,小丫头见自家姑娘的脸色变了变,忽然恨恨一跺脚——
“你先回去,你魏紫姐姐若是问我,就说我去大哥哥院里找他借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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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请留步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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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天朗气清,天幕上忽有乌云飘来,遮住日头,很快天色便晦暗下来。
魏紫正取了扇子,见似乎要下暴雨了,忙忙地又回去取伞,忽见那小丫头一个人回来,遂道:“姑娘呢?你这蹄子,又一个人到处野去了?”
小丫头不免委屈:“是姑娘叫我先回来的,姑娘要去大爷那里借书,不教我跟着。”
借书?魏紫顿生狐疑,姑娘这一向跟大爷可没什么来往,况借书而已,打发个丫头过去就是了,何必亲去?
休说是她,孟淮之的大丫鬟月照也正在疑惑,听孟然说明了来意,她立刻便笑道:“大爷在书房里呢,姑娘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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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便引着孟然到了孟淮之的内书房外,抬手敲了敲门,口中道:“大爷,五姑娘来了。”
等了片刻,屋内方传出一道有些沉哑的声音:“进来。”
门扉敞开,霎时间,孟然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这书房乃是三间房舍没有隔断,收拾得极阔朗。两面墙上都是一溜的紫檀木书架,架上磊满了薄厚不一的书册,几有几千本,把高高的书架磊得一丝空隙也无。另一面墙上挂着的则是几幅书画,有名家之作,也有孟淮之闲时的自娱。
此时他就坐在窗下的书案上,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另放着一只已经空了的脱胎白瓷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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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少女心头一动。莫非那汤,孟淮之已经喝了?
她余光偷偷朝兄长脸上一溜,只见他俊美的眉眼间看不出丝毫异样,唯有一双眼睛仿佛比平常幽深许多,乍然捕捉到她的视线,与她目光直直相接——
孟然被唬了一跳,慌忙躲闪开,故作无事地行了个礼。
此时月照已经说了她的来意,孟淮之略点了点头:“妹妹想看什么书,直接来取就是,不必说什么借不借的。”
“我这里虽不敢夸口应有尽有,但市面上流通的书都存有一份,妹妹想看,就自己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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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吩咐月照:“去给妹妹沏茶,就拿前儿新得的贡茶。”
一时月照掩门而去,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孟然生怕尴尬,可她与孟淮之又实不知该说什么,便假作打量架上的书册,偷偷朝他的方向瞟——
云真既然往汤里加了东西,便不会毫无动作。假如孟淮之已经喝了汤,先不管汤里究竟放了什么,云真应该在书房里才是。
她一时忍不住,便试探道:“大哥哥房里的云姑娘呢?”
“妹妹问她做什么?”孟淮之的声音难辨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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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想好了借口:“我听魏紫说,云姑娘的针线活儿好,魏紫想请她借几个花样子,只是不大来往,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这却是满口胡诌,云真出身青楼,窑子里的姐儿又会什么针线活?
男人的眸光霎时间闪了闪,复又抬起眼帘,语声依旧淡淡的,却甩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坏了规矩,已经让我撵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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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孟然顿时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忽又听他道:
“妹妹似乎知道了什么?”
“不,我没有……”她脱口而出。
“妹妹此来,真的是来借书的?”
一句句低沉的逼问虽不急迫,但瞬间让她明白自己又再次被看穿了。也对,她来得本就突然,更是不该问什么云真,少女当即就后悔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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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看见孟淮之的书案下,那铺陈着的织锦地毯上——之前因为角度的原因没有窥见,此时却因为她站在长案侧方的书架前——
只见精心编织的西番莲纹样上,竟洒落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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