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离京那天,前往昭台宫见苏迎春。
她不知,其实他是去道别的。
出了那扇宫门,禁卫军就递来盔甲,他跨跃战马,没有回首。
他一直是自信的,总以为万事尽在掌控,终了,却败在了那份轻狂自傲上。
“醒了?”
他支起身子,看到表弟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屏风外,映着余公公跪地领罚的身影。
“嗯。”他应了声,淡淡唤道,“余四。”
“主子,梦槐陪着苏姑娘呢,刚服完药,又睡下了。”余公公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
“我说。”良岑搁下狼毫,“您这癔症何时患的?年少时未听说过啊,而且颇为奇怪,我竟诊断不出哪里积了淤血或受过伤。”
“无妨。”
显然是不愿多提的意思,良岑沉思片刻,又道:“我不清楚你与苏姑娘之间有何纠葛,但作为大夫,劝一句,若她的心病因你而起,最好放手……”
“我……”他哑声道,“没办法放手。”
她曾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后来慢慢熬成了执念,到如今,已然魔怔。
哪怕今生姻缘路上无缘,他也要强求。
“那就……尽量少刺激吧,毕竟目前对她来说,你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吗……”他攥紧手指,倏地松开,“余四,传讯别庄上下,素兰阁的主子为庄主夫人。”
良岑与余公公均一惊。
“表哥,你这是打算乘人之危还是生米煮成熟饭?”
他瞥去一眼,不改决意:“余四。”
余公公只得回道:“喏。”
他下榻,命家仆送入热水,沐浴更衣。
既然记忆空白,往后就由他来填补。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有一位感觉很亲近婢女说,她叫苏迎春,乃当朝廉王义女。
还说了很多事,她懵懵懂懂的听着,脑中没有任何印象。
后来,那名叫梦槐的婢女见她似乎一时接受不了,便不再多言,只道好生休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尽心侍奉。
她颔首致谢,直觉对方真诚友善。
但到底有些烦躁不安,晚膳后,问能否一个人散散心。
梦槐笑道:“您去后院吧,旁人不会打扰。”
踏着夜色,她走在石子小路上,四周种满不知名的花树,微风拂过,花瓣洋洋洒洒。
忐忑的情绪为这宜人景致稍稍平缓,可胸口依然空落落的,额际也隐隐钝痛。
思及白日所见的暴躁男人,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惶。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而且据说竟然是她……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如思如慕,如泣如诉,如雾气般缥缈袅袅,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前寻去。
幽径尽头,花树分开两旁,赫然是一处精巧别苑,飞檐碧瓦之上,一身穿浅蓝衣袍的男子手持洞箫,月色倾泻于周身,泛起一层银白的光。
他直视着前方,仿佛望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神情柔和淡然。
一曲终了,他缓缓垂手,长长的洞箫投下一道细细的阴影。
她忍不住道:“你不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