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同远医务处会议室。
陆文慧刚入职,就跟着上级接手了一桩医患纠纷,死者生前患有多项疾病,家属现控诉心外医生在实施手术前仅对病患说了要做肺栓塞手术,但是在手术中又摘除了心脏粘液瘤,在患者死亡后,先是告知死于肺栓塞,后面又变成死于心脏肿瘤,模棱两可糊弄家属。
家属带着两名律师来到医院,声称要让医院赔一百万。
“患者因喘憋、气短10余天,三月中旬到同远医院急诊科就诊,后转到内科病房进行溶栓治疗。为肺栓塞、栓塞性肺动脉高压;右房占位性病变性质待查;双下肢静脉血栓。给予速避林抗凝治疗,并在当日请了心外科许临医生会诊,拟行急诊,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当日22时30分在全麻下做了三尖瓣前瓣肿瘤切除、三尖瓣环缩成形术(tvp)和左右肺动脉取栓术,手术持续至翌日凌晨。手术后,患者住入心外icu病房,给予利尿、强心、抗感染、抗凝等治疗,割下的肿瘤交给病理科化验,结果得出是右房粘液瘤。五天后,患者从超声室返回病房途中突然发生猝死,推回病房后,心电监测示室性心动过速,血压为0。立即行心肺复苏,机械通气,肾上腺素、阿托品、可拉明等药物抢救。心电图示s1q3t3较前加重,急查床旁超声心动图示:右室舒张末内径3.5cm,左室舒张末内径3.8cm,右室明显增大,室间隔、左室受压变形,肺动脉高压。当日经抢救无效死亡。”
陆文慧站在幻灯片前讲解纠纷基本情况,吴韩憋闷地在台下听着,回想那天手术中,许临为了割除那颗粘液瘤而不伤害心脏,在三尖瓣上寻找合适的切口位置找得很细致。
患者心腔较小,粘液瘤也较小,切口大了容易损伤患者心脏,切口小了又不能充分暴露肿瘤,许临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既想要完整彻底地取瘤,也想尽量少地连带切除周围心肌,因为这样会给患者带来后遗症。
对于心脏粘液瘤,麻醉医师的水平也很重要,因为多有血液异常比如贫血、酸碱失调等等,术中必须严密监控和调整,那天麻醉的张麒麟也累得不行。
赵佳战战兢兢地坐在吴韩旁边,自责跟家属作术前沟通的时候没有解释全面。
其实他也不太能记得自己到底跟家属说没说除了肺栓塞,还要做三尖瓣取瘤,本来要带着录音笔的,可是那天的急诊手术特别着急,他给忘了。
吴韩看了看赵佳,安慰他道:“没事的小赵,医务处的会议室我们进得多了…你别紧张,这些病人家属闹得越凶,通常他们的底气越薄,放心吧你。”
陆文慧讲解完,直接对病患家属说道:“这个事情,医院对你们术前术后的交代解释和病人的猝死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你们可以找医学会尽快做出医学鉴定,然后到法院走正常的诉讼程序,我可以预测,结果一定会是你们败诉,医院不赔一分钱。”
她的这番话,听得医务处的上级皱眉,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说话也太狂妄了,以后免不了会给医院招来非议。
如果不是陆铸钢的女儿,恐怕这场调解会一开完她就该走人了。
家属骂骂咧咧连带威胁,
许临没出席这场调解会,他内心所想和陆文慧是一样的,这样显而易见的诬告他不会理睬,参加调解会更无必要。
那次手术他和吴韩从晚上十点半一直做到凌晨两点,吴韩守在重症间查病人指数整晚未睡,该做的已经做了,问心无愧。
傍晚七点,俞晨在医院门外等许临下班,忽然接到他的电话,“接到一台急诊手术,晚上要加班,你先回家吧。”
她微微沮丧,收回手机正要离开,忽然看见沈晓桐朝自己走来。
沈晓桐冷冷望着俞晨,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有事情要跟你说。”
俞晨和沈晓桐去了“两两”,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杯冰咖。
沈晓桐拿起吸管吸了一口上面的沫子。
俞晨笑了,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喝可乐上面的沫子。”
沈晓桐一怔,回道:“谁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俞晨抿了抿嘴不再说话,用吸管搅了搅咖啡里的冰块。
“你给我个微信,我把沈敬春护肤品的钱转给你吧。”沈晓桐拿出手机,对俞晨淡然说道。
俞晨摆摆手,“不用了,算作我买给小妹妹的礼物。”
沈晓桐看了看俞晨,索性放下手机,“行,反正我手头也不宽裕,你不要我就不给了,不过我不想欠你的,那就提醒你一句,你和许临在一起,要小心他那个前妻梁雨泽,知道吗?”
俞晨一怔。
沈晓桐沉着脸望向窗外,深邃的“混血眼睛”半眯了一下,用右手撑着下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那个梁雨泽,听说…对许临的感情还挺…扭曲的吧,她曾经找我倾诉,说她长得像许临那个死去的妈,所以许临不愿意碰她,后来她居然去医院整了容,把原先那双漂亮的欧式眼整成了内双,把鼻头和嘴唇的形状也改了…虽然还是很漂亮,但是我总觉得她这种行为…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反正你要小心。”
俞晨内心一动,不由对沈晓桐问道:“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沈晓桐转过头盯着俞晨,目光里方才闪出的微光褪去,脸上的神情回到冷漠,“你知道这些年围绕在许临身边的女人有多少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朽木的样子,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追着他来到同远,你呢?却用这副朽木的样子打发他,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一点…就算我得不到,他也应该值得比你优秀的女人照顾陪伴他。”
俞晨微微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然后又抬起头,对沈晓桐说道:“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我会努力照顾陪伴他的….”
沈晓桐瞪着俞晨,顷刻间发现了她的变化,虽然微小,却闪着光芒。
这时,她们桌边忽然出现了第三人的身影。
陆文慧穿着一身米色单排西服长裤,脚蹬一双白色g家的中跟鞋,拎着prada的一款男士公文包出现,笑意盈盈,朝气盎然地对俞晨和沈晓桐打招呼:“俞晨姐、沈医生,好巧你们都在这里。”
俞晨朝她礼貌笑笑:“hi,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晓桐则吸着咖啡一脸冷漠不说话。
陆文慧拎着公文包在俞晨身边极其自然地坐下,叹道:“今天已经喝掉三杯拿铁,医院最近手术多,纠纷也多,好累呀。”
沈晓桐斜睨陆文慧一眼,不耐说道:“现在不讲理的病患家属越来越多,人的煞气也重,动不动就要告医院。”
陆文慧带着蜜甜的笑意望向沈晓桐,双手放在桌上辩了一句:“就事论事,医疗出错的案子也不少,有些医生自身的医术达不到,却怪是患者病得太重、死得太快、运气不好,这种医生也是挺可恶的。”
沈晓桐想到这段时间在手术台上频繁被许临和其他主任训斥,内心充满作为医生的委屈,对这个直言不讳的小女生有了厌恶。
不过她也听科室里的人说过,陆文慧的父亲就是陆铸钢,而陆铸钢的身份从百度百科就能查得到,祖辈是戴了建国勋章的那种人,平常老百姓根本不能随便提及,更不能随便用他的名字开玩笑。
俞晨发蔫地坐在比自己小了将近一轮的陆文慧身边不断搅着咖啡,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了大半。
陆文慧不想再和沈晓桐掰扯医院的事情,转而对俞晨说道:“俞晨姐,我有一件事情必须对你坦白并请求你的原谅,这次我在决定来医院工作之前,就冒昧跟我爸说了想要跟许临交往的意愿,他派人调查了许临的背景资料,我也顺便了解到你和沈医生,和他同样都是均州省林城人…..”
话说到这里,沈晓桐和俞晨都是微微吃惊,毕竟调查别人背景这种事情,在普通人的生活里是不可能出现的,陆文慧的世界,也许她们一辈子也触及不到。
“许医生是个孤儿,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他父亲许明坤是个杀人犯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母亲在他上大学的时候死于自杀,我爸最初是不同意我和他交往的,可是我一直相信最黑暗的地方会生出一些璀璨的东西,许医生的人品和实力不会差,不然他八年前不会作为导师助手被邀请从德国回来做示范手术,更不会为我母亲垫付医药费,刚好我爸的一名老战友张叔叔心脏衰竭,心肌全面坏死,来同远医院做心脏移植手术,做完手术两个星期后就出院了…许医生的实力就这样把我爸的一切质疑都打消了,他很快就同意了我们见面,没想到…后来反而是许医生一直借口说没时间....”
关于许临父亲是杀人犯的传言,沈晓桐在高中刚进校时就听说了,那时她也对许临害怕质疑过,直到目睹他在宠物诊所打工,直到看见他将路边一只被人摔断腿的小狗抱进诊所治疗…
沈晓桐一直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比俞晨提前见到了许临如此多的美好,为什么让许临恋恋不忘的人会是俞晨。
此时的俞晨,心情却是沉重的,陆文慧的话在她听来不像是请求道歉,倒像是一种威胁,陆文慧能够如此迅速就了解许临的全部过去,当然也能够很快毁掉他未来的事业…..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情绪再次纠结。
陆文慧对俞晨问道:“俞晨姐,你能原谅我吗?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了,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对我爸吐露想和许临交往的想法,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恋爱是最不稳定的关系,特别是在北京这样的地方,我想和他在一起的愿望还没有完全消失,也请你抓紧他的手,不然你稍微放松一点,我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沈晓桐听到陆文慧这番话,又看了看双肩渐渐耸塌的俞晨,五味杂陈,心想在这个陆文慧眼里,自己似乎和俞晨一样被视为了草根。
俞晨轻轻淡淡,却又略显无力地对陆文慧说道:“没关系,你喜欢他是你的事。”
三人之间的气氛正冷场,落地窗外一阵打雷闪电,继而下雨。
陆文慧站起身拿起包,对沈晓桐和俞晨说道:“看了天气预报,今晚这个雨会下不停的,我开车送你们去地铁站吧,看你们俩都没带伞….。”
俞晨微微低着头说道:“不用了….”
沈晓桐听出了陆文慧说的话是一番机敏的讽刺,将她和俞晨都视为在北京租住在地铁站周边的外地打工者,于是上前答应道:“好啊,你有车,不如把我们直接送回家。”
陆文慧不动声色笑道:“好。”
走出咖啡馆店门,她撑着伞先去了停车场,然后开着一辆白色悍马h2在路边停下, 站在咖啡馆前等待的俞晨和沈晓桐跑了不到十米路的距离就上了她的车。
沈晓桐想着这位红墙千金是不是为了防弹才选择这种牌子的越野,俞晨却觉得陆文慧的气质和这辆悍马莫名搭配。
沈晓桐上了副驾,俞晨坐到后座。
路上陆文慧和沈晓桐聊起医院的一些日常,俞晨插不上话。
陆文慧先把沈晓桐送回了西直门,车就停在离单元楼距离五米不到。
沈晓桐下车后,陆文慧有些笨拙紧张地不断打着方向盘把车掉头,俞晨心知这小姑娘毕竟年轻,不管如何锋芒毕露,该有的可爱还是有的。
暴雨撒豆子一般地狂下了一阵,接着便是绵绵细雨,悍马被开上了网称“世界第九大奇迹”的西直门桥,造得跟人的毛细血管一样,弯弯绕绕、错综复杂,陆文慧把车开到一条向东的弯道上时,前方堵车,陆文慧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方向盘,说道:“我就猜到下雨天肯定得堵。”
俞晨搭话道:“那你刚才就应该送我们到地铁站就好。”
陆文慧用皮筋把披散的长发随意扎成低低的马尾辫,朴素低调,却也显得发色比那天的“丸子头”更深了一些,望着后视镜里的俞晨说道:“其实我是想把你们送到地铁站就好的,客套一下显得自己周到,没想到沈医生真的想让我送到家门口,但是没关系,今晚我没事,送你们到哪里都可以。”
俞晨看了看陆文慧放在后座的男士公文包,问道:“这是你用的包吗?怎么是男士的?”
陆文慧接着笑道:“我习惯用这一款的包了,既能装电脑又能装资料,女款的太小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牛皮的,却不重,很实用。”
俞晨很喜欢实用的东西,但是她没有问陆文慧这包在哪里买的、多少钱,因为知道自己很可能根本买不到与买不起。
陆文慧也没有继续说公文包的事情,而是跟俞晨继续谈起刚才的话题:“俞晨姐,刚才我跟你说我还想和许医生在一起的那番话,并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想表达我内心想法而已,这段时间我在医院也了解到,许医生对你的感情好像很深的样子…那我就更没办法插足了,只希望许医生能得到幸福就好….”
“嗯,我知道。”俞晨僵涩地回应陆文慧,其实她明白如果陆文慧对许临再主动一点,自己也无力招架。
正当两人说话时,陆文慧注意到车流已经有了松动,正准备稍踩油门前移,却发现前面的车没动。
这是单行道,于是她只能一个劲按喇叭,前面车还是没动,陆文慧下了车跑到前面,却看到一个大肚子女人正在驾驶座上把持着方向盘艰难喘气,她脸色一紧,那女人主动打开了车门。
她的羊水已破,面前的座位上都是水,裤子里已经拱出来一坨。
女人喘着气对她说道:“我已经打电话给交警热线了…他们说马上就到…..”
陆文慧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她回到车边语气镇定地对俞晨说:“前面的车里有个孕妇,好像要生了。你不是宠物医生吗?应该大概知道怎样接生吧….”
正说着,又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交警热线。
俞晨第一反应是打120,心想自己只接生过猫猫狗狗,哪里接生过人啊…
悍马后面的车,一溜排的驾驶员全部是男士,后面有不断按喇叭叫骂的,有不断打电话回家安慰老婆孩子的。
总算有那么几个人撑着伞从车上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热心的东北爷们儿借着手机的光走上前,看见躺在地上的孕妇下半身往外呼呼冒血水,粗矿大手一抹脑门,大声嚷道:“哎哟妈呀,我晕血。”
孕妇是陆文慧扶下车的,几个男人帮不上忙起码能用自己的伞为孕妇遮一遮,后面来了更多人,有送小棉被,有送水的,有送毛巾的,但就是没人敢碰孕妇,生怕一不小心就“一尸两命”。
俞晨也担心这个事情,在陆文慧的催促下,跪在地上颤抖着和她一起合力把孕妇裤子脱了,这才发现孩子已经出来了一部分,不知道是头还是脚,那个晕血的东北爷们儿背着身拿手机电筒照过来,才知道还好是头。
她还是不敢碰孩子,陆文慧对她喊道:“你多多少少是有一点接生技术的吧!帮她一把!”
俞晨颤抖着摇摇头说道:“我是宠物医生!临床医生的资格证我都没有,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啊….”
陆文慧安慰她道:“这是顺产!应该不会有事情的,你就凭借着你接生小猫小狗的感觉,稍微抽一下不行吗?我要是懂得一点接生知识,我就上了。”
俞晨推脱道:“你不是去阿富汗和非洲参加过医疗队吗?你怎么不懂接生?”
“我在那边只目睹过死亡,没有目睹过孕育生命....”
灵光一现,俞晨忽然想到十五岁的许临将那只已经死亡的母猫抱回宠物诊所的情景,他那时毫不犹豫就拿起了手术刀为母猫破肚,取出了那只仅存的猫仔….
是啊,自己不就是被当时那个对着猫仔吹气做人工呼吸的少年吸引了吗?…最初的动心,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啊….
稍微振作了一下,在陆文慧的鼓励声中,双手稳了下来,轻轻托出婴儿的头部,孕妇也在不断努力,用力、再用力,终于婴儿的上半身都出来了。
俞晨用适当的力度掐住婴儿的腋下将他轻轻一拉,连带脐带全部被拉了出来,是个女孩。
周围人连忙把毛巾和小棉被递上来,俞晨和陆文慧却没有听到婴儿啼哭,陆文慧继续鼓励俞晨说道:“对着背拍两下,没事的,这个婴儿是顺产出来的,一定是健康的。”
俞晨深吸一口气,托着婴儿的胸口,轻轻朝着这稚嫩的小背拍打,一下、两下…拍到第五下时,婴儿终于啼哭出声。
有几个路人递上的是崭新的毛巾,陆文慧先用毛巾围住婴儿的臀部,然后再用小棉被裹住婴儿全身,脐带胎盘都还连着,不能随便动,只能用毛巾先盖着,等着交警和120来救援。
等到接生完,桥上还在堵着,交警骑着摩托带着两个急救医生赶来,为孕妇剪断了脐带,后面的担架也赶到了,孕妇被抬上担架,握住俞晨的手,热泪盈眶说了声谢谢。
周围的老爷们儿对陆文慧投以倾慕的目光,想着这个年轻小姑娘真能扛事儿,俞晨被自动忽视,不过内心也颇有成就感。
她知道,是曾经的许临对猫仔吹气的那一幕,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才能让她伸出手稳稳托住那个婴儿的头部。
陆文慧拍了拍俞晨的肩膀,爽朗夸赞道:“俞晨姐,你刚才挺帅的。”
俞晨回到车上,拿出手机,才发现许临打来的六个未接,匆忙回了电话。
许临在电话里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你在哪里?怎么又不接电话?”
俞晨听到许临的质问,也来气了,回道:“我在医院门口等你等了也有将近二十分钟,你一个电话下不了班我就只能走了,现在你打电话我接不到,难不成你也要生我的气?”
许临低叹一声,缓和了语气说道:“我现在还在医院….手术还没完呢,我趁着中途休息出来给你打的电话…以后你不用在医院门口等我,来我办公室等,又要手术了,挂了。”
开车的陆文慧听到了坐在副驾的俞晨对许临随意的说话声,笑道:“许医生在医院是最年轻也是最严厉的主任之一了,你这样跟他说话,让他那些下级听到,肯定心里无比解气。”
俞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是我脾气不好,刚才的事情我太紧张了,所以跟许临说话不好听….”
陆文慧笑着搭话:“恋人之间说话是这样的…太拘谨了反而显不出亲密,俞晨姐,真的好羡慕你啊。”
俞晨微微低着头,手指摩搓手机背面,想了想,打开微信对许临留言:“对不起,刚才说话着急了。”,继而抬头对陆文慧说道:“你能不能把我还是送回同远医院?我想去许临办公室等他…..”
陆文慧目光里有浮现出一丝妒忌,不过嘴角上扬的高度依旧,含笑说道:“好,没问题。”
俞晨晚上将近十一点才到同远医院,一路找到许临的办公室,房门是锁上了,她无奈叹息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被护士长陈香云叫住了:“你就是俞晨吧?许临的对象?”
俞晨朝她点了点头。
陈香云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对她说道:“走,去我办公室聊一聊吧。”
陈香云给俞晨泡了一杯橘子水,俞晨本来想说要一点咖啡用来提神,这位护士长笑道:“未婚未育的女人可不能随便喝咖啡呀,对皮肤不好的。”
俞晨心想自己从在纽约留学开始就习惯了每天喝咖啡,不喝咖啡提不起精神。
当然,后来发展成了不吃药提不起精神。
“俞晨,其实我觉得作为女人要呆在许临这孩子身边,是很难的,以后你们要是真的成了家,他根本顾不了家庭,很多东西都要你自己独自承担,你现在是体会不到和医生成家的难处,以后你就懂了…唉,我老公也是一名外科医生,我自己也在医院工作,儿子基本都是我父母带大的,现在他十七八岁了,和我也没太多感情,成天玩游戏,你还根本说不了他,越说他只能越叛逆…我有些话你别不爱听,我反而觉得陆文慧那样的条件更能和许临搭配,不是指她的家世怎样怎样,而是那孩子身上有股子坚强的泼劲儿,人也年轻,生育方面也能是优生优育,许临各方面都能被她照顾到…陆文慧的爸爸是陆铸钢你知道吧?许临这样的性格,需要他们的支持和庇护,这才是天作之合….”
俞晨沉默地听着陈香云的话,隐隐觉得陈香云和邢建国一样,是真心为了许临着想,于是只能默默听着,然后抬头说道:“不好意思护士长,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陈香云一顿,说道:“哦,出门左拐,看得到标志的。”
陆文慧把俞晨送到同远停车场,俞晨先下的车,陆文慧在车上刚要发动,接到处长的电话,让她回办公室拿一份医疗纠纷的法务资料明早送到中院,于是陆文慧也下了车。
许临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抹下帽子,浑身已经是疲惫不堪,靠墙站了半晌,心想一会儿还要打起精神去重症跟家属说情况,然后回办公室研究下周的手术。
实在憋不住烟瘾,朝楼梯间走去,碰巧看见正在那里拿着资料跟对方律师打电话的陆文慧。
陆文慧看见许临进来,有些惊讶,跟电话里的人随意说了句:“那行,我们明早见面了再谈。”,便挂了电话。
她拘谨而倾慕地对许临喊了一声:“许医生。”
本想问起俞晨来医院正在办公室等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想了想还是没说,想和这个人单独多呆一会儿。
见许临拿出烟和打火机,陆文慧伸出手说道:“赏一根吧。”
许临把烟盒朝向她,陆文慧抽出一支,许临用打火机帮她点燃,然后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烟。
两人坐在楼梯坎上安静地吞云吐雾,许临坐在上面两阶,陆文慧坐在下面两阶。
烟雾缭绕中,陆文慧忽然说道:“我妈自从和我爸离婚,本来是想完全脱离他的权力去生活的,给我找的继父是她真正爱的男人,两人爱得很深,还一起去农村支教,但是有什么用呢?情深不寿,继父很快就患肝癌去世了,妈妈也出了车祸心脏衰竭,来医院连治疗的费用都付不上…真是讽刺啊。”
许临又吸了一口烟,在烟雾中眯着眼没说话。
陆文慧问道:“那时候的你,作为那些大专家身边的跟班,为什么会为我垫付医药费呢?”
许临低头将烟灰弹在面前的纸巾上,缓缓说道:“因为那时候你十五岁…留着短发,当你跑到那些大专家面前质问他们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的时候…和我心里的某个人很契合,所以我决定帮助那样的你….”
“某个人…是指俞晨姐吗?”
“是的。”
陆文慧低下头,把烟头戳在地上狠狠擦灭,眼眶红了。
许临抽完一支烟,感觉有了些精神,用纸巾抱住烟蒂和烟头一并扔进了垃圾箱。
陆文慧裹了纸巾随着他起身,两人走出楼梯间。
俞晨从卫生间出来正准备回许临的办公室门口继续等着,看到从楼梯间一起出来的许临和陆文慧。
许临和陆文慧走出楼梯间就分开了。
俞晨躲在墙背后,直到看见许临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出现。
许临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惊,目光却越来越柔和,带着笑意调侃道:“来查岗?”
俞晨挽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闻了闻,说道:“你身上有烟味。”
许临老实承认道:“刚才在楼梯间吸烟了。”
俞晨一拳捶到他肩膀,说道:“你不准我喝酒,自己却偷着抽烟。”
许临嘴硬辩解道:“我没不准你喝,只是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俞晨回道:“那是不是我也要跟着你学抽烟,你抽多少我抽多少。”
许临语气软下来,这才开始装可怜,“别生气了,我今天有点累…要是知道你来医院查岗,那我就坚持不抽烟了,因为你才是最能让我提神的人。”
俞晨捂着嘴故作惊讶道:“嘴巴这么会说,怪不得医院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许临用下巴在她额头上磕了一下,说道:“会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俞晨用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嗔怪道:“装傻。”
许临开了办公室的门让俞晨留在里面等他,他还要去完成其他工作。
夜深了好安静啊,俞晨在这时候更能体会许临办公室里各种陈设的份量,奖杯、奖牌、证书、锦旗。
他能走到今天,她不曾陪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经已经推迟一个星期没来的缘故,情绪又很低沉,她挂了号,明天去这附近一家三甲的妇产科看诊。
想到今晚在西直门桥上经历的事情,俞晨对陆文慧又多了一层好感,对于“她是能保护许临的人”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月经推迟,她一方面期待能怀上许临的孩子,一方面又很害怕如果出现孩子,带给许临的是幸运还是负担。
凌晨两点半,许临牵着俞晨的手回了家,却发现主卧的门今早出门忘记关上了,五朵金花溜进去坐坐躺躺,弄得满床满地都是猫毛。
俞晨对着金花们斥道:“你们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们送回救助站!”
许临看到凶巴巴的俞晨,柔声安慰:“把床单被套换了就行,你这样说,它们会伤心的。”
俞晨知道是自己的错,明明每天早上出门记着关卧室关厨房关阳台应该是习惯了,今天怎么会忘记。
许临继续劝道:“它们呆在家里太无聊了,还有顺顺也挺可怜的,你都多少天不遛狗了?顺顺虽然被训练过,可是成天却被关在家,很孤独寂寞的。”
俞晨咕哝道:“我的时间都拿来照顾你了,没时间再管它们了….”
许临正扯下带毛的床单,转身捂嘴咳嗽了两下。
俞晨关问:“你是不是对猫毛过敏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抽烟导致的。”
俞晨没好气地打他的肩膀,回道:“那你还抽!”
许临抱住她,把头放在她肩膀上,粘腻道:“别生气,别把我赶到客房睡。”
两人换上干净的床上用品,各自在客厅和主卧的洗手间洗漱完,同时爬上主卧的大床,钻进薄被,许临要把俞晨揽到怀里睡,俞晨躺着不动说道:“天气开始热了。”
他拿过空调遥控器晃了晃,“有空调。”
“开了空调你会感冒。”
许临任性地把空调开到二十三度。
俞晨一把夺过他的遥控器,关掉了空调,无奈地被他裹在怀里。
他亲吻她的脖颈,想和她做,吻到一半没了力气,还是睡着了。
如果我能被你身边的人认同,那该有多好啊….俞晨侧过身,深深望着许临的睡颜,也渐渐有了睡意,却睁着眼睛想要多看他两眼。
次日,俞晨在医院拿到了b超结果:“妊娠四周,宫内胚胎停止发育。”
她询问妇产科医生是不是服用抗抑郁药物造成,医生让她去查了染色体、验血分析激素水平以及宫颈分泌物和tct检查,快到中午就出了检查结果:孕酮水平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