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烟睁大眼睛。
凤倾淡笑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体内有种奇怪的毒时，那年我三岁。爷爷告诉我，想要活着，必须努力修炼内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拼命地苦练武功。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不是为自己而活，我不想让爷爷担心，不想让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不想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
沐轻烟虽然震惊，却没有开口打扰。
她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他诉说，感受他的内心。
凤倾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后来，当我长大一些，才知道在我三岁前，一直都是爷爷用内力在护着我的心脉，才让我活下来。可爷爷长年累月的传内力给我续命，他的损耗太大，不到五十岁就开始白了头发。甚至，为了帮我抵制毒素，他不惜将其中一部分毒素引到他自己身上……”
“……”沐轻烟彻底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世上竟会有人这般为着另一人付出。
“爷爷是一个传大的爷爷，他很爱你。”沐轻烟哑声道，她不知道，除了这么说，她还能说什么。
她的父母哥哥也很爱她，可她并没有遇到过危及生命的事情，她无法体会到凤倾所说的那种感觉，可她知道，凤倾一定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个人为了她那般拼命，她若是不好好活着，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么？
“所以，你努力习武，也是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起来，自救的同时，守护你在意的人？”沐轻烟问道。
“是。”凤倾哑声说，“只要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嗯。”沐轻烟觉得，在这一点上，她跟凤倾的想法不谋而合。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他那么强大，可她坚信，总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强大起来。
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
强大到，足以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强大到，足以与他匹配。
沐轻烟突然怔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想到最后一点？
强大到足以与他匹配？
为什么？
她明明就不喜欢他啊。
“你可以的。”凤倾突然摸了摸她的头。
沐轻烟思绪回拢，安静一下，弱弱地问：“那爷爷现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她十分敬佩凤倾的爷爷，为了孙子不惜一切，不仅是一个好爷爷，若是在战场上，也一定是一位好将军。
凤倾眉心微蹙：“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其实……”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沐轻烟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朝他问道，“其实，你特意赶到沐月城，就是奉爷爷的命来履行婚约，只是没想到我竟跟梁枫成亲了，你便化作宾客去海安城参加婚礼，若是看到我嫁得如意郎君，回去也算是对爷爷有个交待。
可你万万没想到，我竟会嫁给了梁枫那个人渣。
于是，你不愿违背了爷爷的意愿，才会在我跟梁枫退婚当日出现，并与我契约成亲。
这一切都是为了爷爷吧。”
现在想来，她终于明白了一切了。
“是。”凤倾没有否认，“爷爷说，我的母亲与你的母亲早在你出生前就给你我定下了婚约。”
“嗯。”沐轻烟又想到另一件事，猜测地问，“其实你上次特意去白玉城寻医仙，并不是为你自己治病，而是为了爷爷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凤倾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事而操那么多心的人。
他平日里就是那种可以坐着就绝不站着的性子。
他自己毒入骨髓也不会着急，又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去寻什么了医仙呢？可若说是为了他爷爷，那就极有可能了。
“是。”凤倾依旧没有否认。
沐轻烟见他眉心紧锁，不禁朝他靠近些，关切道：“怎么了？后来呢，后来见到医仙，为何没有请他去替爷爷治病？”
凤倾眉心锁得更紧，脑子里浮现出一副冷漠的画面。
……
“你是凤正德的孙子？”医仙一边施针，一边冷漠地问。
“是。”凤倾顺势问道，“您认识我祖父？”
医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安静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想找我替凤正德治病。”
“您怎么知道？”凤倾讶异。
医仙取出最后一根银针，不答反说：“我从不给任何皇亲国戚治病。”
“……”凤倾。
他这么说明显就是拒绝。
凤倾蹙眉：“那为何为我医治？”
医仙动作一顿，随后笑了：“我并没有替你医治，只是暂时缓解你的疼痛。”
凤倾蓦地怔住。
安静许久，他沉稳而恳切地问道：“要我怎么做，您才肯替我爷爷医治？”
医仙轻叹一口气：“我帮不了你。”
他说完，再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
凤倾一想到自己当初昏迷醒来后见到医仙的情形，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怎么了？”沐轻烟关切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用。”凤倾声音凉了几分。
沐轻烟蓦地一怔，看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不用就不用，用得着这么大声吗？”
她还不是关心他，想替他分解排忧么，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大声跟她说话。
哼，有什么了不起。
沐轻烟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凤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无意间惹恼了身旁的人。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她伸出手，想要将她转过来，跟她解释。
可他的手才伸出一半就停住了。
最终，他还是没有解释，将手收回来，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就连眼睛也一眨都不眨一下。
沐轻烟转过去之后，等了许久，依然没有等到男人主动开始跟自己道歉，甚至是一丝动静也听不到。
她有些忍不住，偷偷侧头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得房间里隐隐有些亮光，依稀可以视物。
沐轻烟看到自己身旁的男人安静地平躺地床上，眼睛打开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她能感觉得到他在想心事，可具体在想什么，她并不知道。
可能跟他爷爷有关吧。
她知道，他对爷爷感情很深，不然不可能会为了爷爷一句话就千里迢迢来到沐月城，娶了她。
“你……”
沐轻烟正准备开口说话，凤倾也在这时候开口了。
“医仙门规，不给皇室中人治病。”凤倾的嗓音很平静，却有点儿沙哑。
沐轻烟下意识地应道：“哦。”
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道：“医仙不给皇室中人治病又不是不给爷爷治病，你们又不是皇室中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多想，凤倾就说道：“医仙不给爷爷治病。”
沐轻烟看着身旁的人，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们是皇室中人？”
她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原主是一个对国家大事毫不关心的人，根本不关心谁做皇帝，皇室中都有什么人，可光是凭着慕容烟那部分有限的记忆，她也知道，当今皇室姓龙，并不姓凤啊。
凤倾侧头看过来，嗓音微哑：“我们虽然姓凤，可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沐轻烟怔怔地睁大眼睛，突然猛地一下坐起身：“所以，你真是皇室中人！”
凤倾见她反应这么激烈，蹙着眉头，跟着她坐起身来。
他微微蹙眉，看着她，问：“确实是。你、嫌弃了？其实，我们凤家人跟他们不一样。”
他前面的话说得极其别扭，后面的话又说得极其紧张。
沐轻烟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凤倾不懂。
沐轻烟吧唧了一下嘴巴：“你觉得我知道你是皇室中人，还嫌弃你？这是什么神逻辑？还有你们跟他们不样？他们是谁？”
问这些话的时候，沐轻烟都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情了。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随便契约成亲嫁的夫君，居然会是皇室中人。
而他竟还以为自己嫌弃他是皇
室中人。
据她所知，在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不高，身为皇室中人，凤倾娶她，根本就是她高攀了，他到底是怎么会认为自己嫌弃他的身份啊？
“有些不该知道，别问。”凤倾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沐轻烟一愣，瘪嘴：“不说算了！”
最讨厌什么话说一半的了，真是太讨厌了！
凤倾安静一下，轻叹一口气：“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
“可我想知道。”沐轻烟下意识地说道。
凤倾静静地看着她。
自从她不记得他之后，她的性格也随之变得冷酷，可现在她又好像恢复了一些本性，跟他随意起来。
特别是她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看着这样的她，就好像看到当初那个天真地追着他跑的少女。
“别这么看着我。”沐轻烟伸手遮住他的目光，她觉得他这样像是在看她，又像不是在看她，她不喜欢他这样看着他。
凤倾拿开她的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好了，睡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今日他说得够多了，她总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等她真正能接受他的身份后，再慢慢告诉她别的事情。
左右，他已经认定她，他的所有事都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