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德海听见穆展琅轻飘飘的声音,有些不悦地白了一眼面前的刘管事,而后才满脸殷勤的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回皇上的话,是丞相府的管事,说是有要事要禀告丞相。”
穆展琅下意识地便看了一旁的顾丞一眼——果然,一听见果真是自己府上的管事,那眉头便紧紧地凝在一起,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低声一笑,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一副字,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这既是丞相的府邸,自然是丞相为主,寡人为客。主人家中有事,如何能被客人耽误了?”
顾丞听着,心中十分不悦,这话分明就是在责怪他,不曾好好管教府中下人,扫了他陶冶情操的雅兴。
可是心有不满,终究是要藏于心间。他立马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道:“还望皇上恕罪!府上家奴扰了皇上雅兴,确实是微臣管教无方,是微臣的罪责。”
穆展琅冷眼瞧着顾丞将此事揽在紫禁身上,为了他的一丝宽恕,尽说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禁轻笑出声。
瞧着这些大臣虚伪的嘴脸,瞧着他们明明对自己心生不满,却不能提及一字,只能在心中慢慢腹诽的模样,心中不知是多么的舒爽。
终于,他觉得十分无趣,才缓缓肯开口,道:“既然爱卿府上有事,便加紧时间去处理吧,寡人一人也不觉得被怠慢。”
顾丞的脸色已然是冷了,对于他这话也不想过多的周旋,便再次作揖行礼,道:“微臣谢皇上体恤!待老臣处理好府上事务当立即赶回!”
说完,他便起身退下,未给穆展琅再多一眼。
德海瞧着他的背影,倒是气愤得很,转过身,便在穆展琅的耳边直言不讳,嚼舌根子:“皇上,这顾丞相的态度莫不是傲慢了些,竟当众给您甩起脸色!”
瞧着他这副打抱不平的模样,穆展琅只觉得好笑,眸子中还有几分嘲弄。他的忠心耿耿,不过是为了自己性命无忧,坐稳内务府的大太监的位子罢了。
想着,他不禁弯了嘴角。这世上可真的有不虚假之人,不急于他的权力之人,真心待他之人?
“寡人方才便说了,这是丞相府。那么顾丞相便是主人,寡人便是客人。按照如此礼数,如何能容你这般造次!竟然还在背后,当着寡人的面,斥责着当朝宰相,斥责大穆朝的国丈!”
德海未曾想自己说出话后竟然遭到的是穆展琅的责备,顿时阵脚大乱,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奴才失言,还望皇上恕罪!奴才口无遮拦,失了分寸,不自量力,竟然冲撞了国丈!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偷看穆展琅的反应,岂料他丝毫不瞧自己一眼,全神贯注地瞧着面前的字画。
德海的心中越发慌乱起来,现在的穆展琅越发的让人看不懂,光是瞧着,根本不知喜怒哀乐,稍有不慎,便就大发雷霆,诛人九族!
就像今日,彼时他明明就对权倾朝野的顾丞相心有不满,只是在朝堂上给他一个好脸色罢了,连带着皇后顾青柠也不算受宠。有孕这些日子,他一定都未去瞧过她。
若非此次出宫,怕是那日皇后亲自找上门,这怕是他们这么些日子的第一次相见。
可如今,他提起顾丞相态度傲慢,不讲他放在眼中,明明就是为他杀鸡儆猴找到了由头,他却不明白自己这份苦心,反倒责怪起他来了。
真是让人揣测不透,明明是遂了他的心意,竟然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见穆展琅仍是毫无反应,德海犹犹豫豫地伸出自己的手,而后狠狠朝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接着是第二个巴掌……第三个巴掌……
他极其用力生怕穆展琅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几个巴掌下去,他的一边脸上已经是红肿一片。可穆展琅却依旧不为所动,似乎是听不见这声响一般。
德海当真是没了法子,只好哭喊着:“皇上,老奴真心实意的直到错了,下次当真引以为戒,绝不口出狂言,言语冲撞了朝廷重臣!您要杀要剐倒是给老奴一个痛快!”
穆展琅仍是未抬眼看他一眼,只是放下毛笔,双手拿起刚刚完成的字画,面无表情,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
德海心中有些绝望,正要开口之时,忽然听见他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出去,吵得寡人耳根都疼。”
他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才嘴角微扬,有了些笑意,连忙捂着红肿的脸小跑着出门去。
顾丞一出门,刘管事便红着眸子扑到了他的面前。
“出了什么事?”他一向注意分寸,此番这样失态,定然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是二小姐!她回来了!”
他微微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怎么了?青挽怎么了?”
顾青挽失去踪信许久,派人寻找亦是无果,如今回来了如何要如此慌乱?即便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何必喜极而泣?
“二小姐不知生了什么顽疾,此番正昏迷不醒呢!瞧见她时,也是脸色惨白,都没了生气了!”说着,刘管事实在是伤心难耐,不禁拂袖抹起泪水来了。
顾丞险些未站稳,幸亏是有刘管事在一旁扶着他。他瞪大了眸子,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活生生离开的挽儿,回来之后竟然没了生气?
“老爷,您先莫要这般心伤。成泽大统领已然去请了御医,定然会有法子的!”
“挽儿……挽儿……现在在何处?”他艰难的直起身子,此时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他的挽儿的身边。
“已经被成泽大统领抱去自己的厢房了,方才在门外之时,正瞧见御医过去了。”刘管事还是放心不下,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他的姿态,生怕他在半倒下去。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而后大步的朝着顾青挽的厢房而去。刘管事见了,自然是紧跟其后,脸上也挂着担忧。
一路上,顾丞走得磕磕碰碰,明明是平时里再熟悉不得的连廊、小道。如今瞧在眼里都成了高山巨石,好不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