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咱俩先离婚。”邵连仁在李凤英大惊失色的神态中,一脸悲苦道:“我拿来的钱都给你们娘几个过日子用,等到时候我被抓进去了也跟你们没关系。”
一番话说的李凤英也心头直抖,再也不打吃回扣的主意了。
一旁的邵迎春看的暗暗直笑,这大概就叫做以柔克刚吧?
呃,这个比喻好像不太贴切?
火车站内,人潮汹涌,四下里一片哭声。
无数穿着新军装的少男少女们被亲人围在当中,听着殷殷叮嘱,含泪点头。
虽说入伍是光荣的,但一想到亲人就此分别,每个人的心头都忍不住沉重。
这会邵迎夏也穿着簇新的军装,背后背着叠的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样的被褥,旁边挂着军营水壶,正在和家人依依话别。
“军营里不是自个家,到了那要听长官的话,别杵撅横上的啊。”李凤英摸着二女儿的鬓角。
当兵不能留长发,邵迎夏早在前些天便剪短了头发,这会戴上军帽整个人精气十足的点头,“我知道,妈你放心吧。”
邵连仁不大会说什么,也只是叮嘱了一番要注意安全。
“二妹,到了军营里经常往家写信。”邵迎春帮二妹整理了一下衣领。
另一边邵迎秋和邵迎东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二姐,同时也说着舍不得的话。
火车汽笛声响起,到了分别的时候,邵迎夏在家人依依不舍的眼神中转身,跟其他的男兵女兵们一起走向火车。
突然她猛的转身跑回来,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一把抱住大姐,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大姐,谢谢你,还有我一定会为国争光的。”
说完转身又跑了,跟其余的女兵去会和。
火车轰鸣,带走了一帮子踌躇满志的热血青年,留下满怀挂念的亲人们。
透过车窗无数只手伸出来,用力挥动,跟亲人挥别。
李凤英和邵连仁也用力挥舞着手,一边跟二闺女告别,一边担心的看向大闺女。
谁都知道这个名额代表了什么,大闺女就这么轻易的让出来,虽然她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心里呢,真能这么洒脱吗?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大闺女一脸的失落,两口子心下一沉。
虽说当初是邵迎春主动让出名额,这会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但到底都是亲生的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咋整啊?”李凤英用胳膊肘捅了下邵连仁,这会后悔也来不及了,想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邵连仁也叹了口气,这事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她自个想通,随即拍了拍李凤英的手背,“放心吧,大丫头是明白人,她知道自个在做什么。”
邵迎春这会是有些失落,挨个窗口看过去,事实上她从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就这么做了,今天是这一届新兵走的日子,郝建国应该也在这群人中。
可惜她始终没看到他的身影,想想也就不奇怪了,毕竟这么多人,她不可能每一个都看得到。
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失落就是了,毕竟这一别就是三年。
然而她的失落很快就被震惊取代。
这天中午,她在厂食堂看到了同样来打饭的郝建国。
因为库管员不能长时间离开岗位,最好一天都待在仓库里,所以很是腻歪。
孙师傅这些年每天都独守库房,好不容易多了个人,就时常想着出去逛逛,于是打午饭的事就由他主动担下了,并且回来的时候也会帮邵迎春打一份。
这几天孙师傅的老母亲病重,他就请了几天假,所以邵迎春就只能自个来打午饭。
她拿好了钥匙和饭盒,把库房门锁好来到食堂,没想到正跟打好了饭的郝建国走个顶头碰。
这会邵迎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敢置信的看着郝建国,他不是当兵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巧,你也在这上班?”郝建国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笑着和邵迎春打招呼。
只是邵迎春还怔愣的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这会整个人都呆呆的。
郝建国扫了眼她手里的空饭盒,主动接过去,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邵迎春怔怔的答道,连她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看着郝建国转过身去了打饭口。
厂食堂自然不是谁都能来的,基本上都是本厂的职工,最多有别的厂子来办事的中午顺便在这里吃顿饭。
那郝建国是哪一种?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总之他没去当兵是肯定的,怪不得那天在火车站没看到他。
可是,为什么?
邵迎春没去当兵有她自己的理由,可是郝建国呢?
虽然他母亲长期生病,但邵迎春知道现在还能自理,而且他妹妹也不小了,今年十六岁,可以照顾他母亲。
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更应该趁着这个时候打好基础,不说是建功立业,至少也要打拼出一番事业来,以确保日后的生活。
当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他却出现在这里。
这会郝建国已经打了饭回来,他给邵迎春打了二两米饭,一个土豆片炒辣椒,一个木耳白菜片炒肉,旁边还加了一点芥菜丝咸菜。
见邵迎春还在愣神,郝建国把她带回了仓库,把饭盒放在桌上,正好屋子里有两个板凳,两人一人一个面对面坐着。
看到桌上有暖壶,郝建国拿起来摇晃了一下,听到水的声音,又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白开水,其中一杯放到邵迎春跟前,又把筷子递给她。
“快点吃吧,待会该凉了。”郝建国说着已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也是直到这会,邵迎春才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一边看着郝建国,“为什么?”
她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郝建国刚把一大口饭塞进嘴里,闻言飞快的咽下去,又喝了口热水才道:“跟你一样,我在这里上班,目前在厂工会当记录员。”
“为什么?”邵迎春又问了一句。
同样的三个字,却是问的不同的事,这次是问他为什么不去当兵却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