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伞拉扯着肖暖上升,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看到又一个身影从身前不远处飞速坠落。
“白洁!”
她厉声大喊,接着就看到罗沙也坠了下去!
“罗沙!”
她伸手,竭力的想要抓住她们,却只能无助地看着她们穿着橘色的救生衣,沉入无边夜色中,变成一个个微不可见的黑点,然后彻底消失!
肖暖闭了闭眼,冰冷的泪水顺着惨白的面庞落下。
她的心像是被呼啸的夜风撕扯出鲜血淋漓地口子,痛得连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淬着玻璃渣子。
本以为是一场顺风顺水的逃离,可她脚下踩着的不是碧波万顷的海面,而是四条鲜活的人命!
到底是谁?
暗中谋划了这一切!
只要她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
海滨别墅,阳光房。
“小暖?小暖!”
松软的大床上,沉睡的霍厉霆忽然喃喃两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静谧的房间内,陈设简单雅致。
轻纱幔帐的落地玻璃外,夜色宁静。
霍厉霆捂着紧张到疼痛的胸口,环视着周围,缓缓地呼出口气。
房门被人推开,红女大步走进来,打开房间里的灯,关切道:“霍先生,您怎么了?”
她看到他布满皱纹的脸颊苍白,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立刻要伸手替他检查。
霍厉霆蹙眉,避开她的手:“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红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什么样的噩梦?”
她这么迅速地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刚才连接霍厉霆的心脏监护仪的电脑发出警报,提示他的心率异常波动。
霍厉霆蹙眉,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道:“我梦见小暖了。我梦见她漂浮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浪花一浪一浪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她拼命挣扎,拼命喊着我的名字。我努力地伸手想要抓住她,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手都够不到她。”
他说着,情绪又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霍先生,冷静!冷静!”
红女抬手,做着安抚放缓呼吸的手势:“您放心,肖小姐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快到z国了,而我们这边也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天亮我们就启程,您很快就能再见到肖小姐了。”
霍厉霆深吸口气,起身下床。
他缓走几步想要放松一下,可心脏处的紧张感却怎么都无法消除,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地,像是要跳出来。
他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和海平面交汇的地方,几颗流星正飞速划过。
红女看着他忧心忡忡地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退出房间。
很快,她就拿着药杯折了回来:“霍先生,您吃了药,再休息下。”
霍厉霆摇摇头:“我没事,不用吃药。”
“您就当是为了明天见到肖小姐和孩子,保存点体力。您也不希望明天见到他们的时候,您完全没有精神吧?”红女温声劝慰道:“说不定在z国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您,您要保持最佳的状态回去啊!”
霍厉霆目光落在药盒上,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一口吞咽下去。
他将空药盒还给红女:“好了,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红女这才放下心来:“霍先生,那您也早点休息!”
言落,她躬身退出房间。
走廊上,红女刚关好房门,转身就看见助手阿静满脸焦急地跑过来:“红姐,不好了,出事了!”
红女下意识想到霍厉霆的噩梦,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阿静走开几步,才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阿静压低声音道:“我们刚刚收到消息,有一架私人飞机在西海上空出事坠毁,正好华蓉公主安排送肖小姐的那架飞机正好在那附近失联。我们综合他们出发的时间推算和定位分析,出事的那架飞机很大可能就是负责送肖小姐去z国的架私人飞机。”
红女蹙眉,握着药杯的手下意识攥紧:“然后呢?”
“我已经派人去跟皇宫那边的人联系。这些情况我们暂时还没告诉易先生,接下来就等你的指示了。”
红女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霍厉霆的心电图。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去门口守着霍先生,我亲自去向易先生汇报。”
……
易先生卧室。
红女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抬起手刚要敲门,就听“吧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来。
易先生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披着件外套走了出来。
他拿着手机,儒雅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倦怠和焦急。
看到红女,他几乎立刻就明白她的来意:“走,到书房说。”
“是。”红女躬身,紧跟着易先生进了书房。
待到房门关上,她立刻道:“易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行程,他们明天就要去z国,她刚才还宽慰霍厉霆,他们很快会团聚,可现在……
易先生负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漆黑的海岸线,片刻才轻道:“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啊?”红女微怔。
易先生又补充道:“当然,你要立刻召集人手,派最精锐的人去西海,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霍厉霆和肖暖之间的心有灵犀,红女咬唇,心有不忍:“可是一旦到了z国,霍先生还是会发现的?”
易先生深吸口气,转身严肃地看着她:“所以你要好好利用这中间的时间差。尽量在飞行的途中就得到确切的消息,而且尽量是好消息。”
红女瞬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明白。可是,易先生,如果真的不幸发生什么意外呢?”
如果他们现在赶去西海,说不定霍先生跟肖小姐还能再见上一面?
又或许,霍先生是不是能凭着心电感应,找到肖小姐?
红女想着,不禁自嘲地苦笑起来。
她向来不迷信,可此刻,她却无比希望天上能给这对命运多舛的爱侣一个美好的奇迹。
易先生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沉声道:“霍先生的身体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要做那些毫无意义的猜想。回到z国之后,就算真的发生不幸,有家人在身边,还有儿子需要他牵挂,总比他独自在这里更容易撑下去。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努力,给大家一个好消息。”
红女冷静下来,郑重地点点头:“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看着红女出门,看着书房的门无声阖上,易先生才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几点星子,稀疏地挂在天幕上,透着一抹莫名的悲凉。
他的眉头不由皱起,眸中浮起疑惑。
霍厉霆的命格,他早就仔细批算过。
霍厉霆的命中会有三个贵人,不管是蛊毒还是这一关,他都应该不会有事。
……
青白国,皇宫,王后寝殿。
殿外漆黑一片,殿内灯火通明。
普密国王满脸怒容在殿内来回踱步。
王后靠在椅子上,满面愁容地揉着太阳穴。
华蓉抽泣着,一步步跪到普密国王身边,拽着他金色的衣角哀求:“父王,我求求您,求求您派人去救救他们吧!那架飞机上不但有暖暖,还有我的爱人。”
“父王,求您了,父王!”她深深叩首,将额头抵在普密国王的鞋尖上。
“哼!做梦!”普密国王一撩衣袍,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你不提那个平民,我或许还会考虑派人去营救。可你口口声声称他为爱人,还不惜为他向我跪下哀求,我岂能允许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啊!是他如珠如宝捧在掌心,岂能允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姓玷污!
猝不及防失去依托,华蓉光洁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国王和王后心疼地皱了皱眉,却谁也没有动摇。
华蓉震惊又懊恼地抬起头,泪眼朦胧道:“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父王,我答应你,我以后绝不跟他在一起,只要您救他、只要您救他们,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父王,我求您了!”她跪行两步,再次抓住普密国王的衣袍。
她哭得撕心裂肺,满目猩红,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即便用尽全力,指尖依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提达王后心疼地蹙眉,撑着虚弱的身体向国王求情:“陛下,人命关天,我们还是先救人吧!蓉蓉背着我们放人不对,背着我们恋爱也不对,现在她既然知道错了,那我们就再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吧!说到底,她这么任性妄为,我这个做母后的也有不教纵容之过。”
“不不,不是母后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华蓉侧跪几步,将提达王后维护在身后:“父王,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母后!我自幼被你们捧着在掌心长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唯独没有爱情。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我,那些大胆靠近我的人,永远怀着令人作呕的龌龊心思。所以我羡慕三哥和暖暖,他们的感情真挚纯粹,没有任何功利和算计。三哥明知道云天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抚养,足以证明他对暖暖忠贞不渝的爱情。”
“父王、母后,暖暖她真的是个好人。她这些年来没有同意加入皇室,何尝不是再替我们考虑?何况当初撒谎骗你们的何止是她一个人,三哥才是罪魁祸首,你们不能把所有的惩罚都加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华蓉哽咽着,搜肠刮肚替肖暖开脱道:“何况、何况她还是z国公民。大使馆那边已经来询问过一次。父王,难道你要让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引起不必要的不必要的争端吗?”
“是啊,陛下,如果真是因为这么个人……那只会得不偿失啊!”王后温声附和,隔着华蓉拉了拉普密国王的衣袖。
普密国王看着华蓉的当担和维护,看着提达王后对女儿的疼惜和爱护,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哎!”
他甩开他们的手,疲惫地踱到长椅坐下,闷声道:“人,我已经派人去救了。但能不能救得回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想着,还是觉得生气,一拍扶手道:“华蓉,你这次,实在是太能胡闹了!你怎么能背着我和你母后送她走呢?”
听到援救已经展开,华蓉紧绷地脊背一塌。
她瘫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喏喏道:“那我能怎么办呢?云天丢了,三哥在z国脱不开身,我要是不帮暖暖,还有谁会帮她呢?”
她的脸上挂着泪,委屈地垂着头活像一只进食的小仓鼠。
提达王后又气又无奈:“你呀!真是又傻又冲动!我和你父王是那么不讲道理、是非不分还没有大局观的人吗?你父王原本已经决定先送暖暖回z国了,结果你这么一闹……哎!”
提达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华蓉吃惊地抬头,一脸懵地看着他们:“当真?”
王后没有回答,只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白眼。
华蓉肩膀一塌,身子比刚才又矮了几分,眼泪如同开闸的水龙头,哗哗地往外流:“呜呜呜……暖暖,我对不起你啊,暖暖!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呀!不然我可怎么跟三哥和云天交代啊!”
她顿了顿,又纠正道:“不、不对,不是你,是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的呀!整个机组、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她想了想,似乎是不够诚意。
她又胡乱地摸了把泪,直起身,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祈求道:“满天神佛、四方菩萨,上帝圣母,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佑他们,保佑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普密国王和提达王后看着她神神叨叨地样子,苦笑着相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整个大殿里,一时只剩下华蓉的哭声和含混的祈祷声。
侍卫和宫人早已经被屏退,殿内的三人谁也没有留意到,敞开的大门外,一抹颀长的身影正暗藏在逆光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