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书焕说:“年轻人总要历练,你那会不也是——”
师父说:“他不一样。他是肉体凡胎,尚未结丹。”
赤书焕说:“尚未结丹?怎么可能?你那会可不是这样,大师姐也——”
师父那会?大师姐是谁?司空斛吊起耳朵听。
师父闭了闭眼,说:“阿斛,去练功。”
司空斛把小木棒一丢,灰溜溜去练功。
师父虽然那么说,但司空斛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谱的。
虽然灵力低微接近于无,但符画得好,功夫也不错,上次那两只覆映都是他降服的。如果不是师父把妖怪放了,那他现在在修真界也是排得上数的少侠一名了。当然,主要还是师父教得好。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赤书焕能带他下山!
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再也不用在师父的隔壁辗转难眠,再也不用被师父一句话说得脸红,完了又想打自己的脸,再也不用在意念中亵渎神仙下凡一样的师父!
多!完!美!
司空斛原地拐了个弯,拐到书斋后门推门进去,轻手轻脚打开装兵器的铁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黑铁大弩,掂在手里,死沉死沉。
外面的人声停了,应该是赤书焕走了。
他抿着嘴唇听了一会师父的声音,把那声叹气印在脑海里,又轻手轻脚拐出书斋,顺着原路追下山去。
赤书焕御剑而行,司空斛坐在他的青剑“恢漠”上,高空凉风吹得黑衣猎猎作响。
赤书焕这个人穿衣服热闹,为人也和气,问两句就什么都说了,什么这次是一条死了多年的蛟龙又冒出了人世啊,什么蛟龙引得妖魔作乱人间啊,什么这次要降服的是荡邪火魔啊,之类的。
司空斛觉得学到了很多新知识,但也有很多新问题,“前辈——”
赤书焕摆摆手,“你非要叫,就叫我十九……十九师叔。”他指着山下一处火光,“找到了,荡邪火魔在那里。走!”
恢漠急驱而下,直冲入火海,司空斛头皮发紧,“师叔!我没有法力,顶多给你画画符什么的——”
赤书焕回头一笑,“你可是他的徒弟。”
火舌扑卷而来,荡邪火魔张开大口怒吼,驱逐不自量力的凡人。
恢漠青光一闪,回到赤书焕手中,一道青光剑诀倏地弹向火魔面孔,赤书焕喊:“逼他用元火!”
司空斛硬着头皮拉开弓.弩,勉力对准火魔右眼,“十九师叔,我真的没有法力!”
赤书焕三下两下激得荡邪火魔嘶吼,火舌更盛,他就在那一片火海中灵巧腾挪,还顾得上跳到司空斛身后拍拍他的肩,“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人?一般的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更遑论收作徒弟。所以,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司空斛张了张口,终究哑言。
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啊?!他的过人之处就是会做饭,可是荡邪火魔能吃吗?!
恢漠剑又一道剑芒挥出,那力道震得司空斛几乎站立不稳。
赤书焕伸手扶了扶他,“你要想,为什么你没有法力却能降服两只覆映?未结丹的肉体凡胎,绝无可能不被覆映迷惑,更不可能只凭符咒降服覆映。你确实有法力,只是不在你身上,或者你不会用。”
一道火舌卷来,司空斛来不及想,张弩射去一箭,慌乱间居然歪打正着,刺穿火舌羽翼。
火魔卷来一声灼热的吼叫,赤书焕一脸赞赏地拍了一把他的背,“可以啊!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说完就又一破空,挥剑而去。
司空斛遍体生寒,他再没见识,也知道只凭弓.弩绝无可能伤到荡邪火魔。
他不看周围火海,缓缓抬起手放在眼前。
这双手比师父的细长,手腕血管里流淌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
师父知道,但师父从来没告诉过他。
“若是为师骗你呢?”
司空斛想过这个可能,当时他笃定地说自己不会生气。
但是,就像菜刀切手,师父说过一万遍“当心”,但只有真正被切出血来才知道疼。
黑铁大弩张到极限,绷得司空斛手臂生疼发抖。
他咬紧后槽牙,一箭射出,“崩”的一声弦响。
荡邪火魔痛叫一声,火舌拂过自己受伤的面孔,随即,妖异魔气化成黑红实体,向着司空斛奔腾而来,径直抵达他的胸膛。
司空斛来不及躲闪,但手中黑铁大弩猛然颤动,一阵黑气近乎野蛮地蓬勃生长,如同爬墙青藤一般迅速织造出黑金丝线缠成的结界,遽然挡在他身前。
火舌与黑金网相触,将大网舔出一个口子,随即惨叫着退避数尺。
眼前黑气金网凝成实体,同头顶到靴尖,丝线堆积出一具少女的躯体。
漆黑高马尾用一对金铃束起,发尖拂在司空斛下颌,愤怒地转回头来,铃音清脆,近乎喧闹,带出一张明艳无俦的脸来。
火铃?!这张黑铁弩上附着的精怪是火铃?难怪火铃成天躲在兵器箱里!
火铃这一气非同小可,气得眼睛都发红,伸手就把司空斛推了个趔趄,“司空!你怎么能偷偷下山?!你知不知道师父……你怎么能偷走我?!你的法力又不能使出来——”
烈火退了片刻,随即更加凶恶卷土重来。
火铃仓皇一挡,推着司空斛向后退去。
但司空斛不动,碎发被烫到扭曲的空气吹拂向后,面上神情近乎狞厉。
“我的法力什么?”
这么说来,十九师叔说的是真的。
师父藏起了他的法力,让他在白头崖上做一个快活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