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准确的道明身份,门外立刻一阵静默,想来是震惊的难以自持。又等了好一会儿,那温柔的女声才重新响起,“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只是说上几句话,竟然就暴露了身份。”说话间,门扉已被推开,身着深紫套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
如果火炼在此,就会发现来人与自己印象中的一样,缇娜夫人还是这种古典淑女式的装扮,浑身上下除了面孔与双手之外,一丝皮肤都不露。
与四小姐并排站在一处,对比鲜明,当真是一冷艳,一雅致。截然不同的两种美丽摆在一起,不仅不会让彼此失色,相反更能衬托出两人各自独特的韵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没有什么龌龊的念头,看了这两个漂亮女人,也应该心生赞叹才对。
然而白昕玥的心中并没有半分赞叹之意,他的确也在打量对面两个女人,用的便是之前审视四小姐那种叫人无所遁形的目光。
缇娜夫人生性柔和,对事物的包容方面也称得上佼佼者,但饶是如何,她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
按照原定计划,她今天本来不会亲自露面,无论有什么事情什么问题,都由小四与白昕玥去商谈。缇娜夫人之前十分奇怪,怎么两人见面那么长时间了,小四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原来症结竟然出在这里,白昕玥洞察力惊人,换了任何人都很难拿捏在他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因为哪怕说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有可能会被他牵扯出背后无数的隐秘。
沉默是金,的确算得上应对白昕玥的良策。
要问此刻的白昕玥正在打量些什么,却与之前单独面对四小姐时不同,他仿佛半点儿也不关心缇娜夫人正在想些什么,反而关注于这两个女人见面之后,双方各自的反应。
怎么说呢?简言以蔽之,一个词,平静。
四小姐并不因为缇娜夫人的出现而惊诧;缇娜夫人也并不因为在这里见到四小姐而意外。两个女人的脸上甚至都没有互相多看一眼,面容平静的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某些时候,没有异样便是最大的异样。
一个是妖兽一方的骨干,而另一个则是蔚云非的契约兽,若说这两个女人乃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也不为过了,然而这两人分明是认识的。
不,或许应该说熟识,更加准确一些。
看破归看破,白昕玥只是满含深意的一笑,也不说破。倒是另外一件事,可以说一说,“倒并非因为缇娜夫人出了声我才知道是你,此行之前,我已经料到你会来。”
“是么?”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了,短短两个字之中嵌入了一缕紧张。
白昕玥也不废话,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泪滴状的白水晶,“初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用处。不过不仅是我,火炼应该也是不清楚的,不然的话,他早一点将这坠子亮出来,有些事做起来会更加方便一些。”
几句话说下来,关键的部分半点儿都没有涉及,不过该听懂的人,一个不落得都听懂了。今天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若不是各自心照不宣,谁也不会来这个俨然已是一片废墟的妖精标本。
缇娜夫人垂下眼睛,她身上的紫色套装有着精致的立领,而在领子外面,正好也挂着水晶吊坠,与白昕玥手中的那一枚,好似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她盯着自己胸前的饰品,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白主席可曾听说过人鱼泪落成珠的传说?”
务实的人通常都不会喜欢传说、故事一类的东西,白昕玥本也算是其中一位,但他今天一反常态,竟然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前不久,妖委会派出的一个小队还遭遇了海妖呢,说起来,人鱼应该也是差不多类似的存在,并不奇怪。”
“白主席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我猜哑谜呢?”缇娜夫人轻轻拢眉,即使她并非出自故意,但还是带出一缕惹人怜惜的轻愁。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下意识的将那枚吊坠拨过来,拨过去。
白昕玥看了看她手上的动作,居然并不应声。既然是哑谜,不妨就这么继续猜下去,双方都握有一定的筹码,只看哪一边更加心急一些。
缇娜夫人叹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面见白昕玥,才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充分认识到此人实在不好对付。
白昕玥的从容绝非故弄玄虚,而是来自于他对局面的掌控。若是用两军交战来形容这个局面,等到双方互相开始冲杀,才设法取胜,那样的手段只是下下之策。假如做了充分准备,胜利应该在开局之前便已经锁定了,这才叫高明,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海妖也好,人鱼也罢,虽是传说,但也并非完全都是杜撰出来的。”缇娜夫人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其实也不见得是出于故意,但字里行间总是嵌入一缕清愁,薄烟缭绕的感觉。
随后,缇娜夫人一眼朝着白昕玥瞥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室内的光线还十分昏暗,以至于这眼神也极为幽深,仿佛含有无尽的深意,让人短时间内很难完全看透。“关于这些,白主席应该很清楚才对。”
白昕玥没有说话,但他承认对方所说乃是事实。
数千年里,妖兽一族一直都在延续,只是被隐藏于人类历史的背后而已。加之妖委会费尽心思布下的重重迷雾,妖兽的存在更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一件事物若是存在,总不会半点儿痕迹都不显露,偶然一个事件,便如同历史长河中溅起的一朵浪花,难免会受人关注。
妖兽的存在,无论从哪个方面,自身的长相,天生的能力,都与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一旦被发现其存在,肯定难免会引起轩然大波。为了将妖兽彻底掩藏起来,肯定需要一定手段。
在这种前提下,野狐精怪、魑魅魍魉之类的传说便应运而生,古今中外,相关的传说还真是不少。但是背后的真相,从来只有一个。
缇娜夫人原本打算等白昕玥开口说些什么,只可惜盘算还是落了空,他这样的人,若是不想说话,任谁都勉强不得。
胶着了一小会儿,缇娜夫人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伸出了手。她没有说话,不过白昕玥还是懂得她的意思,也没有如何犹豫,便将那枚得自火炼处的水晶坠子交到了她的手中。缇娜夫人将东西拿了过来,还顺手扯下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枚,将两者并排放在摊开的掌心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得不说有些古怪,就连旁边一直在持续扮演陌生人角色的四小姐都忍不住惊诧的侧目。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四小姐便理解缇娜夫人此举是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两枚水晶坠子,都是透明的材质,又是相同的样式,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眼睛再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有将之紧紧挨着放在一处,才发现异常。
缇娜夫人的那一枚,透明依旧还是透明,白水晶本来也并非什么稀有名贵的宝石,即使这一块更加晶莹剔透一些,也并不稀罕。倒是这两枚坠子相互衬托,白昕玥提供的那一枚,瞬时变了模样。
一点幽蓝,从水晶坠子的正中心透了出来,很静谧很美丽的蓝色,尽管细小,但依旧像极了宁静的海面。
说来也奇怪,火炼也好,白昕玥也好,得了这坠子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还是第一次发现这星点般的幽蓝。
“这样一比,白主席应该也清楚了吧,我手中的坠子只是仿品,你的这枚才是正品。”大概是认为这东西无比贵重,缇娜夫人也不敢长时间的攥在自己手中,展示过之后,立刻物归原主。
白昕玥顺手将东西放回口袋。这坠子对于他而言,作用有限,今天之后大概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若是到了火炼手中,倒是能够发挥不小的功用,所以万万不能弄丢了。
然而白昕玥嘴上却说,“东西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发挥足够的作用。缇娜夫人以白水晶作为信物,掌控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
缇娜夫人并没有否认信物一说。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位实际上忠于白昕玥的双面间谍严秀,只怕已经暴露了身份。从严秀身上,白昕玥自然能够了解到信物的用途。至于“亡夫遗物”的那个哄骗世人的说法,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提。
“将这坠子当成信物,并不是我想的主意,能用这信物调集的人手,更不是我培植的。”对话到了这个时候,缇娜夫人肯定白昕玥已经猜出了不少东西,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说的更加明白一点。
缇娜夫人再次叹了一口气,前面那一次多少还有几分刻意伪装出来的意思,而这一回,则是源自内心深处真正的难过。“妖兽水之一族落下的眼泪,若是用上特殊的方法处理,便能够形成状似水晶的宝石。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族终究半点血脉也没有传承下来,只剩下我们这些所谓分支,没有水之一族的天赋,也只能用一些仿制品来冒充,当真不伦不类。”
“这么说来,我手上的坠子,竟然是曾经的大祭司灏湮留下的东西。”白昕玥的语调云淡风轻,听不出一点儿强势的味道,但是熟知他与不熟知他的人都能知道,既然他敢开这个口,心中必然已经有了接近十成的把握,他并非是在向对方求证,只是说出结论而已。
缇娜夫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说实在的,从双方的立场来看,她着实不应该回应的如此干脆,白昕玥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是容易对妖兽一方形成威胁。而且她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能够误导对方的手段,哪怕只是为了给对方的推测制造一些麻烦,她原本也应该试一试才对。
白昕玥并不奇怪缇娜夫人会承认的如此干脆,毕竟,此刻掌控谈话主动权的人是他。这一直都是白昕玥的习惯,他并不喜欢过于激烈的手段,武力一途更是要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动用的最后手段。如果能够潜移默化对别人形成影响,从而达成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曾经的白将军不懂这个道理,认为只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才能让自己如愿以偿,而当时白子也处在整个社会的最底层,除了暴力反抗之外,白将军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到了今天,白昕玥却明白了,不是只有拳头这一种手段。武力虽然也能够达成一定的目的,但是换来的,却不见得就是一开始想要的那件东西。
白昕玥抬起眼睛,再一次不紧不慢的扫视对面两个女人一眼。缇娜夫人不愿现身相见,但他一定要将其逼出来,在当前这个局面下,两个人却比一个人更好对付,一个人或许还能够做到无懈可击,但她们同时站在这里,便更加容易露出破绽。
“既然真正的水晶坠子在我手中,那么,与之相关的秘密力量,也应该为我所用才对。两位,应该都是其中的成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