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紧了一紧,毕竟,白昕玥此刻所言实在太像是动了杀意的预告。“白主席,你与庄会长之间的权力之争,虽然也是人之常情,执掌整个妖委会确实可以带来莫大的好处,没有人能够抵御这个诱惑。然而,你选择的出手时机实在算不上很好。你常年游离于权利核心之外,就连那些必须出席的重要场合,也不过只是走个过程,看起来你对妖委会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可是这样的你,为何偏要在这个糟糕透顶的时机介入呢?权力核心的分化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以及各种难以挽回的损失,如今这个情况,白主席难道预先没有考虑到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进一步的揭短,无论怎么看都火上加油的行为。如果说白昕玥先前已有了五分杀意,那么听了这一番话,只怕断断不会再容许李凡活在世上。
然而,李凡还是决定豁出去赌这一把。
李凡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测一定就是准确的,不过他已经有了六成以上的把握。他曾经仔细思考过了,倘若白昕玥当真抱有如此恐怖的目的,他的整个计划,每一步都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因而,白昕玥在选择手下的时候,一定会慎之又慎。
表面看起来,如今妖委会中站在白昕玥阵营中的已经有不少要员。但经过仔细分析,以罗晨珍为首的那些家伙,他们的追随怕也只是一厢情愿。白昕玥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知他们,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真心信任过这些所谓的下属。
李凡既然不怕死的千方百计找来这么一个避人耳目的谈话机会,毫无疑问,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例外。他希望自己能够接触、参与并执行毁灭妖委会的计划。
至于理由,他也不打算将自己标榜的如何高尚,之前也与白昕玥谈论过相关的问题。正如他所说,那虽然只是理由中的一部分,但每一个字都真实无比。
对于如今的李凡而言,既然已经硬着头皮走到了这一步,是不是会搭上性命已经顾不上了,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而在李凡看来,白昕玥肯定不会收下没有用处的属下,所以他只能尽全力的表现自己。受到周围条件限制,他如今能够表现出来的,也仅仅只是自己在分析方面的特长。说起来,这也应该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了。
说完了该说的话,剩下的部分李凡已经无能为力,他只能满怀忐忑的杵在一边,颇有几分囚徒在等待宣判时的紧张。
白昕玥不再看这个年轻人,慢慢将视线转开。
营地中的几个锅灶已经相继冒起了白烟,而各种便携食品在经过第二次热加工之后也散发出了香味。快到晚饭时间了。他们两人若是继续再这个土坡上滞留,大概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白昕玥将自己的态度控制在一个模棱两可的范畴内——在现阶段,他一则并不想肯定或否定李凡的推测;二则更加不打算给出什么许诺。“你今天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或许不久之后,我会交代给你一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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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我们马上要进入雾气最浓重的区域了!”在队伍最前方的侦查小队派人过来向白昕玥汇报情况。
“知道了。”白昕玥点点头,神情丝毫也不为外界环境所干扰。“侦查小队注意警戒,再一次检查随身武器,确保遇到危险便能够马上反击。保持通讯畅通,考虑到此处特殊情况,现代通讯手段有可能会失效,从现在开始采用对讲机与人力传讯双渠道方式。例行联络间隔缩短为半个小时一次。”
侦查员仔细记下了这一连串的命令,同时也对白昕玥的镇定自若佩服不已。犹豫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白主席,这个大雾也太奇怪了,我们不会是掉入陷阱了吧?”
并非只有他一人发现雾气的奇怪状态,尽管没有什么味道,那这颜色也未免过于浓烈了些,浓稠的好似被打翻的牛奶,其密度也远远超过平常认知的水雾。而前方最为浓烈的部分,已经是白惨惨的一片,已经超出了人类视力能够穿透的程度。
白昕玥抬起手指在雾气中划过,指尖微微捻在一起,仿佛他当真捉住了什么实际存在的东西,然而事实上,沾在指尖的也不过只是一点潮湿——比寻常的雾气湿润得多。
皮肤没有别的刺激感觉,应该不含毒素。当然了,也不能排除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发作。
倘若真是这样,那后果将糟的不能再糟。整支部队所有人都处在这雾气之中,饶是他们也佩戴着精良的防毒装备,但只怕依然挡不住毒素的逐渐侵蚀。
见血封喉的剧毒并不可怕,只有那些悄无声息的杀招才最为致命。
身为主帅,不管自己心中起了怎样的疑虑,都绝对不能将其展现在属下面前,一旦主帅的意志产生了动摇,那么接下来的仗也不用打了,直接认输还来的干脆一点。
“你们确实已经侦查清楚了,雾气最浓的区域是绕不开的?”
侦查员点头,尽可能详细的报告,“我们派出了两支各五人的小队,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发,试图绕开那个怪异无比的地方。然而根据仪器显示,二号山就在重重雾气包围之中,雾的范围实在太广,我们绕不过去。”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就前进吧。不用担心,这大概只是敌人采取的防御手段,你赶紧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
待侦查员离开之后,一直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的李凡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便悄悄凑了过去,“白主席,这情况当真没问题吗?”
是否将这个年轻人收为己用,目前还难以定夺,但比起部队中的其他人,白昕玥至少在李凡身上多赋予了几分信任。他回答了四个字,“不容乐观。”
除了雾气本身状态诡异之外,还有一个多数人都忽略的问题——雾气出现的时间。时值正午,此刻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三分,这个时间段竟然还有化不开的浓雾,不得不说反常至极。
其实白昕玥是特意算过时间的,他计算过军队的行进速度,按照他的计划,当他们进入二号山区的时间正是正午,应该也是最为安全的时间段。
可是不管他如何费尽心机筹谋,躲不过的麻烦终究还是躲不过。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是一条放在任何地方都通用的准则。
“那我们应该选择撤退吗?”李凡自己也知道此言颇有动摇军心之嫌,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他将声音压的极低。
“为什么要撤退?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想着要覆灭妖委会的吗?如果真的在此全军覆没,岂不正好达成了你的愿望?”
李凡没敢再多话,牢牢闭紧了嘴巴。白昕玥的态度十分明确,并不打算与他谈论关于“撤退”的事宜。
然而李凡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揣测——明知是陷阱,却故意带着军队一脚踩进去,白昕玥难道是在借刀杀人?可是这计划未免也过于粗糙了,哪怕白昕玥本人位高权重,可是对于如此严重的失职,他将来怕是也难以交代过去吧?
事实证明,李凡远比大多数同僚所以为的要精明的多。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总是思绪过重,很容易陷入想象的牛角尖里。
但因为有了昨天傍晚的一场对话,白昕玥已经了解了这一点。“有件事,姑且还是先让你知道。”
被打断了胡思乱想的李凡,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只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交代。
“你要记得,二号山的这场仗,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最后不能取胜也无所谓。但是,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我们都不能撤退。”白昕玥指了指李凡背在身上的背包,那里面装有他用来记录战事的笔记本。“你履行书记官的职责所记录的一切,按照规矩,我无权干涉记录的内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不希望在里面看到有关‘撤退’的字眼。”
“为什么?”李凡还没能从犯傻的境地中回过神来,疑问脱口而出。可是当这三个字冒出来之后,他才惊觉太容易引发歧义了。于是只好不尴不尬的又补了一句,“既然都可以打败仗,却不能撤退,这是什么道理?”
白昕玥略作犹豫,不过很快还是决定告知对方一部分真相。其实以李凡的敏锐多思,过不了多久单凭他自己也能看出这些问题来。“因为这一边的胜负,并不能左右整个战局。”
尽管白昕玥的措辞十分晦涩难懂,但李凡还是马上将之转化成更为浅显直白的句子,“难道我们这并非主战场?”话一出口,李凡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赶忙再一次朝着左右看过去,生怕有人不小心听见了。
因为逐渐接近雾气最浓稠的区域,每个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履薄冰般走的异常小心,感知未知的危险还来不及呢,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关注这一边的低声谈话?相比较起来,在雾气中状似闲庭漫步,还能讨论这些有的没的,李凡与白昕玥与其他士兵简直不像是一路的。
没人发现当然是好事,可李凡并不能因此而安心,相反他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
诚然,过去的他并不懂高层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是在亲身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也学得聪明了一些,他自认为早已看透了所有藏污纳垢的角落。甚至就在昨天,他大摇大摆的前去找白昕玥私下谈话,说到底此举也是建立在满腹的自信之上。
可是,他似乎还是过于天真了。周围都是成了精的老妖怪,而他充其量只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孩童罢了。
“白主席,莫非我们并不是主力部队,反而被当成了诱饵?”这句话完全是从李凡的嗓子眼里被硬生生挤出来的,他抑制不住失控的心跳,喘出的粗气甚至比说话声音还要大一点。
他在害怕,这一点显而易见。然而似乎也不能怪责李凡胆小。自古以来,但凡是被选为诱饵的部队,实在难以找出几个得以善终的。
李凡当然能够想象的到,白昕玥不可能大公无私的自己请缨承担诱饵的重责。在如今的妖委会中,白昕玥已经不再是空有其表的七人团成员。能够让实权在握的白昕玥吃下这个哑巴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应该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