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火炼的思考回路也当真十分奇怪,笃定茶水中没有下毒,既然已经喝了,再多来几口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便满不在乎的又端起来啜了一下。砸吧砸吧,竟然还是一副品茶的状态。
茶里面似乎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味道,奇怪的难以描绘,然而又确实十分香醇。
楼澈见状,也端起自己那一杯,不过他只是端着,并没有见他往唇边送,或许只是因为思索的太为专注。“你既然不知道楼家,想必也不知道妖兽的四大家族吧?”
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不懂装懂也是没用的,所有火炼十分干脆的摇了摇头。
可出乎他意料的事,随着他这么一摇头,全场已是一片唏嘘,更有甚者,还对他投来同情意味十足的目光。仿佛转眼之间就被当成了白痴,这一点让火炼万分不爽。
楼澈态度却有所不同,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包含太多含义,但反而让火炼舒服不少。
楼澈缓缓道,“其实,如今很多妖兽都不知道这些了,人类有意识有预谋的将妖兽过往的辉煌全盘埋藏,而曾经数以万计的典籍,也早已成了一把飞灰。”
对方的诉说不仅缓慢,而且轻浅,如果不是竖着耳朵去听,极有可能就错过了。火炼没由来的一阵难过,就像有一把钝刀正在切割他的身体,而那刀子上似乎还抹了迷惑感知的麻药,切割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痛楚,但是当意识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成了一副孤伶伶的骨架,干枯腐败,再没有一丝血肉。
楼澈当然发现火炼表情大变,看上去是那般复杂,三分错愕,三分痛苦,而剩余的则全部都是……某种不甘心。情绪反应着一个人的内心,火炼的神色都已经扭曲至此,那么他真实的内心只会比外表展现出来的复杂百倍。
不过楼澈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从某个角度来说,如今火炼的状态本就是他所期望的。“在妖兽最为强盛的时代,漫长的岁月里一直由红蓝黄黑四大家族掌管全族。不,应该说这四大家族掌管着世界上的一切。红之一族掌天,蓝之一族掌水,黄之一族掌地,就连虚空部分,也由黑之一族掌管。所有有生命的,无论飞禽走兽还是花鸟虫鱼,所有没有生命的,哪怕只是一块顽石一粒细沙,都在四大家族的控制之中。而所有妖兽更是在四大家族的领导下,高高立在世间的顶点,其余一切存在,都只能仰望膜拜。”
“那人类呢?”鬼使神差的,火炼问道。
楼澈一愣,怎么也没料到火炼会关心这个。究其缘由,楼澈认为这肯定与那个白昕玥脱不了关系,也不晓得那个男人下了怎样的迷魂药,竟然让火炼对无比低等的人类如此看重。
然而火炼已经问了,楼澈却不能不答,他既不打算添油加醋,也不打算粉饰太平,“过去,人类自称白族,但实际上不过就是白子。在整个世界的主导地位上,从来不曾占有一席之地。”
“白子?”火炼喃喃重复这个词,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楼澈的态度十分奇怪,当他提及人类过去的时候,语气甚至连鄙夷都算不上,就像是在谈论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没有任何感情。
火炼向下望去,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与楼澈有所不同的其他表情,然而结果却是十分失望。细想一下也认为自己有些不切实际,这一屋子的人既然聚到了一处,起码的观念应该是一致的。
换一个人的话大概会好好考虑考虑情势,不管怎么说,在一群有着相同观念的人里面提出背道而驰的意思,实在并非一件十分理智的事。
可惜的是,火炼并非别人,这只鸟大概天生就忘了长名为“理智”的那一根弦。“告诉我,以前妖兽都是如何对待人……白子的?”
楼澈的眉心出现小小的一处折痕,皱眉的动作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他的不耐烦。“毕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猜测一下,大概和如今的人类对待猫狗不多吧。”
火炼只觉得背脊发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气氛难免冷场,但楼澈并不放弃。继续自己先前被打断的话题,“在经过那场浩劫之后,尽管还有不少妖兽活了下来,但已变的零零散散,过去的大家族制度已经维系不下去了,为了不彻底灭亡,以往有着嫌隙的各族也不得不放下仇怨彼此通婚。”
楼澈先前说他不会讲故事,简直太过谦虚了,随着他独特的嗓音,一个早已被历史篡改,几乎泯灭的远古往事渐渐成形,尽管许多地方只是一语带过,但依旧扣人心弦。
火炼想问,那场浩劫是否与屏风上女祭司的诅咒有关,但发现自己插不上嘴,也之后老老实实的听下去。
“从现今的状况来看,通婚的结果有好有坏。好处在于,妖兽一族终于苟延残喘存活下来,也算慢慢分布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不顾其他条件通婚也让妖兽血脉变的稀薄,特别是那些不满五十岁的妖兽,力量已经弱到极点,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妖委会的猎人们便以捕捉这些年幼的妖兽为生。对了,火炼大人之前还解救过一批呢。”
“我还是不明白。”也不知是对方故意措辞模糊,还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许多内情,总之这往事让火炼听的是云山雾罩,大致听起来这故事有头有尾并无什么问题,但所有细节都是谜团,经不得推敲。“不管妖兽的力量降低了多少,但总也强过人类吧?我们天生有利爪,有尖牙,寿命也是人类的好多倍,总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火炼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敏锐曾经就让白昕玥大感意外,这一次意外的感受则落到了楼澈的头上,除此之外,他也觉得欣慰。对火炼微微点头,算是表扬他竟能发现这一点。“妖兽力量变弱,与人类的差距不断减小,而剩余的部分,人类也找到了弥补和超越的办法,就是——”
“契约。”火炼陡然明白过来,脱口而出。他此刻终于明白,身后这架屏风摆在这里便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可是,大概有一点不能如楼澈设计的那般发展——他对画中的女祭司并无恨意,他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剩余的,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敬佩。
兴许因为女祭司在如斯酷刑之下,依然可以笑的云淡风轻,这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吧?
“你刚才说人类用来束缚妖兽的契约有九种,其中五种是祭司教给他们的,那么剩下的四种呢?”
“应该是人类用了无数时间慢慢琢磨出来的吧。”楼澈只能给出猜测,毕竟一切都过去了那么久,就如同他那千疮百孔的往事一般,很多细节都不可推敲了。
火炼瞥了下嘴角,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你就当我多事吧,我提醒你们,关于契约的来历最好还是查清楚比较好。这东西对妖兽影响如此巨大,连来历都没有弄清楚,你们岂不是都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大人,你这是在向我们下令吗?”楼澈满面希冀。
火炼顿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他还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呢,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当场应承,用最快的速度摇头,“我只是提醒一句,也没有任何根据,要怎么做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明白了,我马上派人去查。”楼澈尽量将自己的失望掩饰过去,一边安慰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原本也没有指望火炼那般容易便留下来率领他们。“对了,还有几个人,也希望大人能认识一下。”
看见楼澈在上方打的手势,五个人站了起来,有男有女,其中一位正是先前笑的无比张狂的短袖小子。
火炼微微往后缩了一下,显然对于认识陌生人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或者说,此刻的他难免还将这个当成某种麻烦,火炼认为,认识的人越多,自己的责任就越大,而他不认为自己能够负担起这些。
楼澈用不容挣脱的力量压住了他的肩膀,他当然明白火炼在躲避什么,或者说,下意识的躲避什么,将这些潜藏在火炼内心深处的情感一点一点的挖出来,正是他的目的。为此,物力、金钱、人情,什么都可以付出,不惜代价。
“只是认识一下而已,将来你遇到麻烦,我想他们几个也能帮得上忙。”
楼澈说的越是轻松,火炼就觉得这事越不简单。陡然想起一句俗话,用在这里似乎十分贴切——上赶着不是买卖。他与这些人今天不过是初次见面,对方没有任何力量让他单方面得到好处。
可是楼澈的手劲十分巧妙,既不会让火炼觉得痛苦,也不会让他轻易挣脱。“第一位,你刚才也注意到了,他是亚洲分部部长,雷哲鸣。”
短袖小子冲着火炼挥挥手,但很明显这个动作十分敷衍,他还十分专注的对楼澈挤眉弄眼,看来思考回路还陷在“狐狸精”三字中无法自拔。
楼澈没工夫理会抽风的家伙,等空下来再找他算账。他继续介绍,“德贝尔冈萨雷斯,非洲分部部长。”
十分健壮的一个大汉,身高粗略估计至少在两米以上。尽管他不像雷哲鸣一般只穿短袖,但他衣服的料子也并不厚,肌肉虬结,将衣料都绷到了极限。“请叫我冈萨雷斯。”
火炼嘴角直抽,只怕他什么都叫不出来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对于这位冈萨雷斯的大嗓门,不满意的人应该不止火炼一个,在场许多人都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对他侧目。
接下来是两位十分娇俏的女孩子,尤其之前有了壮汉做对比,她们简直就像洋娃娃一般可爱可人,更要命的,她们居然还是一对双胞胎。
有着蓬松卷发配大眼睛的女孩子,一个叫上官佩璇,一个叫上官佩瑶,分别担任美洲和大洋洲的部长,只可惜直到散场,火炼也没能分清她们两个谁是谁。
最后一位缇娜莫里安,火炼不过只看了他一眼,已经不自觉的脸红起来,他十分清楚自己并没有不合时宜的非分之想,但就是忍不住热血沸腾。倘若说楼澈的媚是在骨子里,越看越叫人着迷,且男女通吃;那么这位缇娜的媚则是每一分每一寸都显现在外,而且专门针对男人。
黑色的指甲油,偏深紫的唇膏,别的不说,光是这两种彩妆就绝非一般女人可以驾驭住的。尽管喜欢用这两种颜色的人不少,但真正用着好看的,还真没两个。
缇娜的穿着也极其赚人眼球,倒不是说她穿的如何暴露,黑色的连身长裙配了深紫披肩,裙摆的部分一直齐到足踝,露在外面的只有高跟鞋的后跟。要说这服饰上有什么蕴藏心机之处,就只有胸口上稍稍开了一个小口,上方是高耸的立领,下面也裹得十分严实,唯独从这小口处可以看到一点肌肤,以及在上面晃动的白水晶链坠。
“欢迎火炼大人来我的欧洲分部。”
“啊!你别客气!莫里安女士。”
火炼的慌张逗乐了对方,掩着口笑的花枝乱颤,“什么女士呀?叫我缇娜就好。”
火炼觉得今日无语的次数实在太多,他嘴角又忍不住抽了起来。心说,有些家伙非要叫姓氏,有些家伙非要叫名字,你们这算是个性十足了,但岂不是给我找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