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确实是考虑到需要更多的骑兵用于追亡杀溃,以尽最大可能的,去扩大这一次会战的战果。
洛阳|水军进入汾水,又摧毁禹河之上的蒲津渡桥,封锁住敌军往北逃入吕梁山、往西逃往关中的通道,但敌溃还可以往东北逃往太岳山南麓,又或者沿着汾水东岸与太岳山西麓的河谷地,逃往北面的霍县境内。
汾水中下游河谷相对开阔,但往北进入晋州北部的霍县境内,吕梁山、太岳山的两座山脉,从左右往汾水夹逼而来,地形又狭仄险陡起来。
霍县境内的险要地形,也将汾水上游的太原盆地,与下游的河谷,分割两个相对独立、封闭的地理单元,中间唯有流急、滩险的汾水河道相接。
目前晋州北部的城池,以及太岳山与王屋山、太行山西南段山脉交错形成的河谷隘口,目前都在蒙军的掌握之下。
蒙军极可能会据这些城寨收拢溃兵后再试打反击,特别是蒙军聚集溃散骑兵的速度很快,这是韩谦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而由于垣曲以北的峡道狭窄,前期为保证主力兵马能及时在王屋山北坡展开,重甲步卒几乎都徙步进入预定出发作战阵地,就连垣曲城内外都没有多少匹军马。
重甲步卒全套兵甲加到一起,重逾六七十斤,短时间徒步奔袭二三十里进作突袭作战,最精壮的主力步战旅将卒还能勉强支撑下来,但想要在从绛县南部到霍县境内,纵深逾二百里的开阔河谷之中围追溃敌,就有些太勉为其难了。
这主要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无论是韩谦,还是军情参谋府最初拟定作战计划时,需要全面的考虑到各种因素,对战局的预测不可能光往好的方面想,需要多方面的权衡,继而将现有的军事资源在各方卫戍方向进行合理的配置。
前期主要也是希望能在汾水河谷将敌军击退,成功占夺绛县、曲沃、闻喜及安邑等城,甚至哪怕占领其中的一座城池,在汾水河谷站住脚,就能对蒙军取得战略上的优势。
之前谁都没有奢望到,这个冬季能打出这么漂亮的一个歼灭战来。
而考虑到轵关陉一役有拖到年底的可能,怎么都要在豫西留一部骑兵,防范颍水冰封后,东梁军集结骑兵西进。
即便是如此,参谋府除了夏秋时,尽可能投入资源,推动沈鹏所部骑兵化,入秋后也要求赵无忌将沈鹏、李秀两部兵马,部署在豫西北线的长葛等地,以便必要时能快速调动。
直到前天晌午,预计到借大雾天气重创蒙军,韩谦才临时飞鸽传令,着李秀、沈鹏以最快的速度率部赶到垣曲来参与后续的追溃战。
当然了,韩谦以为李秀他们最快也要在两天后才能赶到垣曲,到时候正好用之进行战场的扫尾作战,以及顶替前期承担主要迂回作战任务的骑兵主力,负责后续的警戒。
韩谦没想到李秀、沈鹏竟然舍弃绝对安全的内线不走,而是直接一骑三马——也是这两年才奢移到给骑兵部队这么高规格的配置——从东梁军及孟州军控制的地域内策马狂奔,两夜一日赶出三百里路,赶在这时抵达垣曲。
大量跑废掉的军马直接弃之道侧,垣曲东城门外,累坏的将卒一屁股坐在清晨生满寒霜的枯草地里。
没有时间进城休整,为了节约时间,连营帐都没有搭,将卒们直接席地而坐,吃着这边提前准备好的肉汤泡馍。
也有不少将卒歪着身子,已经裹着毛毡在草地里打鼾熟睡过去,但即便睡过去,还将战马的缰绳紧紧的抓在手里。
“……”韩谦让人将马牵走一边,示意左右清醒着将卒莫要惊扰,也不用起来行礼,以免惊动已经就地睡着的将士,他与赵庭儿、奚荏、冯缭、顾骞、秦问等人,小心翼翼的从中间走进城里。
殷鹏提前赶回垣曲城,与前期作战其部就承受颇大伤亡、后续负责留守垣曲城的苏烈等人,正跟李秀、沈鹏以及这几年成长起来的李延等将领,介绍昨日一战的情况。
韩谦走进衙署大厅,示意殷鹏他们继续说下去,他与赵庭儿、冯缭、顾骞、秦问等人坐到一旁,也不干扰他们议论军情。
“……”殷鹏继续跟李秀、沈鹏他们介绍道,“昨日趁雾大战,大量的溃兵东逃,但昨日入夜后星月当空,溃兵又陆续往安邑等地集结,看得出已经逃往翼城的乌素大石,不想看到绛县以西的溃兵都被我们包圆了,派人下令他们从绛县、曲沃之间找空隙突围北上。曹霸、赵慈、卢泽、朱贞四部骑兵,战了一天一夜,人乏马困,再一个跟敌骑缠战半天,伤亡也重,目前撤到曲沃、绛县两城休整。倘若敌军决定今日夜间从曲沃、绛县之间往北突围,考虑到乌素大石在翼城也收拢到一万多溃骑,我们极可能会损失掉相当一部分战果……”
轵关陉一战,他们可以说已经奠定胜局,但最终能获得多大的战果,能不能真正重创蒙军的有生力量,关键在后续的追亡杀溃上。
事实上有史以来,中原王朝即便能屡屡击败来犯的胡虏,但由于骑兵不占优势,很难成功的打出歼灭战,也就难对来犯之敌予以重创,胡虏骑兵溃散后,不久就又能重新聚集起来,致使边境长期不得安宁。
虽然夜间,他们已经紧急往绛县、曲沃送去数千匹军马,使得一部分精锐步卒,拥有长距离追击的能力,但单纯以马步兵编制追击溃敌,在遭遇到大股敌骑时,却又需要下马结阵才有抵挡敌骑冲击的战斗力,又会显得相当被动。
而昨日一战,总计只有一万两千人骑兵部队,午前承担掩护侧翼、突击敌营的作战任务,午后又承担切割、拦截敌溃的作战任务,伤亡极重,目前还持续作战的人数及战马,不足一半。
即便蒙军已经遭受到重创,其骑兵部队死伤甚至在他们数倍之多,但他们只要还有半数骑兵拥有持续作战的能力,其骑兵的绝对数量,还是要远远超过他们一大截。
这种情况下,蒙军就很容易利用其在骑兵上的优势,在曲沃、绛县以北的开阔地带,迟滞他们的追击兵马,以便更多的溃兵能找到空隙北逃。
现在对梁军将卒而言,多叫一名蒙军逃出去,就相当于到嘴的肥肉丢掉一块,叫人好不肉痛,但他们既要保证吃下更多的战果,又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不能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岔子,也凿实头痛。
李秀、沈鹏这么快就率领五千多骑兵赶到,休整大半天就能进入北面的汾水河谷参战,实际将极大增强他们追击溃敌的力量。
殷鹏、苏烈乃至冯缭、顾骞、秦问等人都相当振奋,之前都没有想到李秀、沈鹏他们竟然敢大胆直接从敌境借道,缩短赶来增援的时间。
“敌军必不敢守翼城,其弃翼城,有两路通道可逃,一路往北逃去霍县,一路往东经梅河古道、沁水河谷,逃入泽州,而这两处也都是蒙军的必守之地,”
李秀接到令函后,就对汾水河谷的战事发展有他的预测,他与沈鹏要如何参战,也有他自己的考虑,这时候看向韩谦说道,
“在绛县、曲沃之间夜战拦截敌军,未必能保证最大的战果,请君上许我与沈将军率所部兵马,袭夺梅河、沁水,一塞敌军东逃的通道!”
韩谦看向长案上所铺的地图。
霍县在翼城北一百五十里,距离蒙兀南院的腹心之地太原府近,说不定乌素大石从太原府抽调的援兵已经进入霍县境内,在探明情况之前,贸然派兵马远袭霍县,无疑是太冒险了。
不过,霍县以东的梅河、沁水河谷,位于太岳山南麓,是衔接河津与泽州的要隘通道,历史上最著名的秦赵长平之战,这一地区就是秦兵的主要进兵通道。
而泽州的兵马,在战前几乎被乌素大石都调到晋州、蒲州参战。
此时乌素大石仓促间很难从泽州再征调多少援兵进入梅河、沁水一带,加强要隘防御。
而梅河距离翼城仅有六七十里,同时他们派骑兵及马步军贴着王屋山北坡直接杀过去,也只有八九十里。
李秀、沈鹏他们赶过去,为了速度上更快,即便无法携带战械,很难强攻关塞,但只要成功堵住进入梅河、沁水河谷的通道,将溃兵拦截住不让其东进,就能完全既定的作战目标。
这时候,也许没有办法阻止一部分蒙兀骑兵沿着汾水河谷往北逃去霍县,但敌军那些用两只脚跑路的步卒,不能从梅河、沁水东逃进泽州,而要多走七八十里才能逃入霍县境内,就相当要他们的老命了。
如此安排,意味着他们不仅能夺下从太岳山与王屋山之间东窥泽州的要冲之地,还能尽可能多的将敌军步卒拦截下来予以俘虏或歼灭。
夺下汾水中下游河谷,歼灭三到四万的敌军,与夺下汾水中下游残灭七到八万的敌军,意志显然是不一样的。
“将卒在垣曲再歇息两三个时辰动身不迟,你们去找温博,看他赞不赞同这个作战方案,”韩谦说道,“我现在将前锋兵马指挥权都交给他,你们也要受他节制。”
“君上,苏烈请求与李将军、沈将军一起去见温督帅。”苏烈说道。
伤卒留在垣曲休养,他所部还有三千战卒能用,从垣曲城直接骑上军马赶往太岳山南麓,据险地结阵拦截溃敌以及狙击从东面过来的敌援,比骑兵发挥的作用还要大;苏烈可不想错过会战最后的高|潮部分……
“好吧,你们一起去见温博,我替你们坐镇垣曲!”韩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