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姚心里还是不踏实,放下手机,伸过脑袋问许沁:“你们大学里,有医学院吗?”
许沁停下手里的活:“有,怎么了?”
唐姚问:“有认识的同学吗?”
许沁刚想说没有,可觉得对话会因此结束,忽然想起来,说:“室友的男朋友是医学院的。”
唐姚便道:“能不能帮我问问,人为什么会失去味觉。”
许沁不假思索:“老了退化了吗?”
唐姚摇头:“和你同年的,但比你大一届。”
估摸着是那个叫文文的女孩子,但年纪轻轻失去味觉这么严重,许沁觉得很可怜,她还是愿意帮忙的:“我去问问,可是看病靠问没用的,还是要去医院。”
唐姚叹气说:“去过医院了,医生说身体没事。”
许沁清了清嗓子:“是朋友吗?”
唐姚说:“邻居家的妹妹,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前几天刚搬回来。”
许沁心里的账都清楚了,为什么突然总在电话里提到文文,又为什么频繁请假,原来是青梅竹马回来了。
不过,能惊动到从来不露面的双胞胎妹妹亲自来送饭安慰哥哥,看样子对方的回绝是很坚定的。
刚才还挺高兴的人,突然有些不好受,将心比心,她能体会唐姚现在多难过,如果……许沁晃了晃脑袋,告诫别胡思乱想,她只是个打工的。
“对了。”唐姚又看过来,颇为骄傲地说,“我认识的好朋友,在金融行业工作,将来你毕业找工作,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许沁只是点头,继续往电脑里录单子。
唐姚皱着眉头说:“新的扫描枪还没买?”
许沁头也不抬地应道:“看过了,过几天有特价,我再等等。”
唐姚恼道:“又不花你的钱,你这样不累死吗?”
许沁不以为然:“能省二十几块呢。”
唐姚无语极了,敲敲桌子下命令:“我是老板,你是老板?买!”
这天夜里,唐姚回到家,发现妹妹房间亮着灯,妈妈下楼来给他做宵夜,说唐娇今晚不去裴家睡,裴厚德回来了。
“我知道。”唐姚脱衣服准备冲澡,想起什么,叮嘱妈妈,“文文味觉不灵的事,不要跟别人讲。”
姚玉芬应道:“我和汪美丽讲好的,不跟人家说,连裴厚德和张春也不说,文文要讲自己会告诉的。”
唐姚点了点头,打开水龙头,兜头冲下来,水蒙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像是突然封闭进了另一个世界。
静下心来想一想,如果自己真的和裴雅好,妈妈肯定很为难,两亲家不可能一辈子不往来,可稍有往来,一定是自家妈妈吃亏。
要是陌生人成为亲家,就算遇到强势一些的人,彼此多少会留些余地客气客气,可张春不同,那个女人一定会欺负妈妈。
喜欢一个人,可能只是一眼看过去的事,一个心动一个念头,甚至就那么一瞬间,而哪怕再长久的喜欢,再深刻的爱情,一旦结了婚,都逃不过柴米油盐,总会有一地鸡毛的时候。
二十五岁的唐姚,突然意识到,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也算是给自己十几年的暗恋,一个体面的了断。
洗完澡上楼的时候,故意踹了唐娇的房门逗她,把里面的人吓得半死,开门出来见是哥哥正往阁楼爬,怒道:“你发什么神经,有毛病的。”
姚玉芬端着两碗打了水波蛋的绿豆汤上来,递给女儿一碗:“吃不吃啊。”
唐娇不客气地接下,还特地看了眼哥哥那碗是不是比自己多一个鸡蛋。
第二天周日,唐娇又拉着文文和她一起理了半天房间,分给文文一些闲置的化妆品,还从箱底翻出来好些包装都没拆的衣服,她狠心做了一次断舍离,傍晚时,两人各自抱着一大包衣服,送去居委会边上的捐衣箱里。
捐完衣服,又去北门外的小菜场里买到了昨天爸爸散步带回来的油墩子,一人一只吃着往回走,唐娇念叨着明天好像又要下雨,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回过身,见裴雅站在那儿出神地看什么。
她跑回来问:“怎么了?”
裴雅指向前方,说:“那个人……”
唐娇看过去,几个好像房产中介的人,带着一男一女来看房子,她习以为常地说:“那些买房搬出去的人家,都把这里借掉了,我也真是佩服,竟然有人愿意租这里的房子,连马桶都没有啊。”
“那个人我认识。”裴雅说,“我在图书馆的杂志上看到过,是个很有名的建筑师,我当时随手拿了几本建筑类的期刊,封面都是他。”
唐娇兴奋起来:“会不会是来拍《梦想改造家》,我们过去看看吧。”
裴雅茫然地问:“什么是《梦想改造家》?”
唐娇无奈地看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叹气道:“就是个综艺节目,帮那些住房有困难的家庭装修房子,当然了,我们整个弄堂住房都困难。”
裴雅明白了,说:“那应该不是的,这位是建筑师,不是室内装潢设计师。”
两人又张望了几眼,那拨人好像看完了,一起走出来,路边有生炉子烧饭的老阿姨问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呀,要借房子吗?”
那些人应答得很含糊,边上几个看起来也不像是房产中介,他们迅速地离开了。
唐娇吃完最后一口油墩子,和裴雅继续往家走,口齿不清地说着:“那个建筑师很帅嘛,身材也好,你发现没有,大部分成功人士不论男女,都很注意管理形象的。”
可裴雅手里拿着油墩子,若有所思,根本没听见娇娇说什么,而唐娇看见她老爸从南门那边下班回来,就跑着去帮他拎西瓜了。
裴雅又回眸看了眼刚才那群人离去的弄堂北门,她隐约觉得,新康里拆迁,恐怕有希望了。
这天夜里,裴厚德又出去了,和女儿摊牌后,他反而走得坦荡荡。
裴雅没得阻拦,也没必要阻拦,她锁上铁门,关了楼下的灯,上楼后看见手机亮起,是娇娇约她明天一起出门上班。
想起了小时候,每天早上大家手牵手一起去上学,妈妈虽然口口声声不让她和邻居家的孩子玩耍,却默认了让林西成和唐姚他们护送自己上学放学,因为这样她就不用自己接送了。
没想到,长大了还有能和娇娇一起去上班的这天,裴雅终于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但心里又一咯噔,万一新康里拆了,各奔东西,他们又要分开了。
裴雅想了想,试着给林西成发了消息,而林西成飞机已经落地,刚到停车场拿车子。
收到回复,裴雅直接打了电话来,这让林西成很惊讶,后来听说因为家里没人,才不觉得奇怪。
“西成哥哥,我和娇娇今天看到一个很有名的建筑师,带着团队来看我们的弄堂。”裴雅说,“会不会,我们真的要拆迁了?”
林西成说:“知道了,等我回公司找人问问。”
裴雅说:“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了吗,西成哥哥,我完全相信你的,真的。”
林西成听着这语气很着急,问道:“文文,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裴雅不愿说爸爸要离婚的事,说道:“我妈去杭州搞什么项目了,虽然是帮别人做,我看只要她一有钱,又会投进去的。西成哥哥,这是我们家最后一笔财产,真的……”
“你别激动。”林西成说,“这样,明后天我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再谈,或者你等我确认动迁的消息后再说,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好的事,所以也不急这一两天。”
不论如何,裴雅心里有底了,她再次重复道:“西成哥哥,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林西成想了想,问:“别怪我多想,还有唐姚和唐娇,你也一定信任他们,但为什么是我?”
裴雅却笑了:“因为汪阿姨厉害呀,就算我妈吵翻天,汪阿姨能对付她的,姚阿姨不行,会被我妈吓死的。”
林西成也笑了,当年为了让自己安静复习功课,威胁张春要砸钢琴的人,就是他家老妈了。他到现在还记得,文文被吓得瑟瑟发抖,哭着说她不弹琴了,不要砸她的钢琴。
裴雅说:“西成哥哥,我等你消息。”
林西成答应了:“我这里弄清楚了,就联系你。”
挂了电话,开车回家,一路上妈妈发来好几条语音,关心他好不好。
林西成到家后,才给妈妈打了电话报平安,接着是袁又晴,可电话那边的人喝醉了,只会捧着手机傻笑,她说她和几个好朋友,开了个单身派对,因为从今以后,她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林西成却严肃地问:“明天上午开会,行吗,早班机还赶得上吗?”
结果,电话挂断了。
第二天一早,宿醉还没清醒的袁又晴被助理拖上飞机,飞到半程时,才总算醒了。
助理告诉她,林西成盯着行程,昨晚和今早,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他们一定把人照顾好。
袁又晴很是高兴,但又心虚,下飞机出来后,迎面见到林西成在等她,惊喜之余,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有没有酒气。
林西成递给她一杯蜂蜜冰茶,领着晕乎乎的人往停车场走。
“你怎么会来接我,不开会吗?”上了车,一面喝茶,袁又晴难为情地问,“我没让你来接我呀。”
“现在过去正好。”
“你生气啦,生气还来接我。”
林西成冷声道:“你酒量很差,自己不知道?”
袁又晴心里暖暖的,软绵绵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喝了,对了,项目顺利吗?”
林西成瞪她一眼:“别扯开话题,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别喝酒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