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在的庄子里,眼见着天色不对,卫岑站在廊下,望着外头紧皱着眉。
庄门外的两盏灯笼在风中飘飘摇摇,下人在前头引路,带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藏青的劲装,大步走来,摘下箬笠,露出一张颇为年轻俊俏的脸,点星般的眼直直地望着卫岑,半响,薄唇边多了一丝笑意:“卫护法,多日不见了。”
卫岑低下眼:“季坛主。”
季望舒眉眼间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子少年鲜衣怒马的潇洒与不羁,仅仅是不经意间的展颜一笑,就像是从那些惹人多情的江湖话本中走出来的翩翩少侠,昳丽灯火中,更衬出几分肤白。
“教主呢?”季望舒四处张望。
“你来迟一步,教主出去消食了。”孟思凉拿着三把油纸伞出来,打量了季望舒几眼,似乎有些不满,“你就不能换身鲜亮的?”
“那可不成,万一走在街上有姑娘给我抛手绢,要以身相许怎么办?我不答应,她们要是一时想不开跑去殉情,我可救不过来。”季望舒极为郑重地拒绝了他。
孟思凉扶额:“……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自然是为教主一统江湖!”
“一统江湖之前,先把教主找回来再说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伞分给二人。
季望舒一脸诧异:“教主不是才找回来,怎么又丢了?”
他叹了口气:“教主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看这天色,估摸着一会儿就该下雨了,教主伤势初愈,山中阴寒,不宜久待。”
卫岑点点头:“走吧,分头找。”
三人即刻离开庄子,入林中搜寻顾如许。
……
沈虽白是在一阵风雨声中醒来的,不知为何,浑身上下比之前疼得更厉害了,稍稍动一动,竟然发现还多了几处伤口。
水滴在桌角上,又溅到他的手背,有些凉。
他似乎是躺在一个小破庙里,偏头就能看见布满蛛网的神龛上供奉着的城隍像。
此处看来已经空置许久了,就连龛上的香炉,都歪倒在一边,香灰撒了一地。
耳边传来“笃笃笃”的诡异声响,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道闪电照亮了蹲在门后,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正拿着两枚打火石对着一堆柴来回敲打,和着时轻时重的雨声,如鬼魅幽魂,若不是还认得她这张脸,此番景象非得再把人吓晕过去不可。
这不是他的小师妹么?……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这破玩意怎么点不起来啊!还不如来个打火机!”顾如许神色凝重,专注点火半个时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醒过来了,她现在很想把这堆柴火搬到外头,最好天降一道雷劈出火来。
她瘫坐在地上,叉着腰,低头看着地上的两块打火石,绝望地抹了把脸,仰天长叹。
“夭寿哦,反派为什么不会喷火!——”
半个时辰前,她驮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跋山涉水找到这间破庙,哪想到这黑漆漆的山路这么难走,背上这位又实在是沉,这一路她不晓得带着他跌了多少跤,可怜她的腰现在还疼着呢!
费了这么大劲儿救回来的人,可别因为淋了雨给冻死了。
[亲爱的壮士,您得先找个容易点着的东西引火才成。]
系统给出了常识性的提醒。
顾如许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这破庙里什么都没有,该拿什么引火呢?
此时,沈虽白在她身后看得一脸莫名,他怎么觉得小师妹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就在他试图起身时,顾如许突然转过身来,他没来由一阵心虚,下意识先闭上了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感到顾如许蹲在了他旁边,然后,她撩开了他的外袍,攥住了他的里襟。
只听嘶啦一声,他的衣摆便被她麻利地扯了一片下来。
顾如许看着手里的一截缎料,啧了啧:“哎呀,不小心撕多了……算了算了,就这么用吧,兄弟,对不住了。”
沈虽白:“……”
片刻之后,听得哔啵一声,一阵暖意燃起,那堆火终于生起来了。
他微微掀起眼皮,瞧见自己一片衣摆正在火中燃烧,火光照亮了整座破庙,他望着正往火里添柴的顾如许,她脸颊上还沾了两撇灰尘,想必是为了生火,费了不少功夫。
他忽然觉得,这是自己伤得太重而做的梦。
思绪昏昏沉沉的,火光中的女子容颜昳丽,她托着腮,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眼中映出明亮的光华,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不知怎么的,他有些慌。
从前总是叫他“大师兄”的小姑娘,转眼间就成了姿容绝艳的少女,她刺他的那一剑,疤痕尚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而他所想的一切,顾如许全然不知,方才淋了一会雨,不及时取暖,恐怕得着凉。
她斜了沈虽白一眼,见他仍旧紧闭双目,便无所顾忌地脱下了外裳,只留一件中衣,其他的都放在火边烤。
迟疑了片刻,她走到沈虽白旁边,将他上半身扶起来,往火边拖了拖,摸了摸他的身子。
“这都湿了啊……”她看了看那张清隽如画的脸,踟蹰片刻,毅然决定摒除杂念,利索地剥了他两层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