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人口不多,经济水平也一般,很少会出现堵车的情况。
司机道:“前面那个路口是电影院,今天有几个明星过来搞宣传,我们宁阳还从来没有来过明星,人都挤到那边看热闹,把路都堵死了。”
叶从洲没听完就打开后车门往外跑,司机在后面喊:“哎你还没给钱呐——”
影院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叶从洲使出浑身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一排保安站在影院门口,禁止群众进入。叶从洲挤到保安面前,看到站在中间的正是父亲的同事老刘,他连忙抓住老刘胳膊:“刘叔,你让我进去。”
老刘看见叶从洲笑道:“你啥时候回家的,放假了?”
叶从洲没时间和他寒暄,直接要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老刘连忙逮住他,“干嘛干嘛,你爸在里面忙呢,有什么事等他忙完再说。”
叶从洲急道:“我有急事,你放我进去!”
老刘抓的更紧,“你爸这会儿正忙呢,你进去也见不到他,我这把你放进去了,外面人也要往里面冲了。”
两人正拉扯,忽然听到影院里面一阵骚动,叶从洲瞪大眼,往老刘胳膊肘锤了一拳使他松开手,然后飞速往影厅跑。
二号影厅门口站了一排保安,此时正急着把明星们转移出来,叶从洲迎面撞上贺彦,他来不及分神就要往里冲,却被两个保安架住身体往外推。
叶从洲情急之中朝里喊:“爸——”
紧接着几声尖叫传了出来,叶从洲拼了命的挣脱开两个保安,踏入影厅的同时,看到人群往四周跑,而父亲正倒在台阶旁,脑后的鲜血染红了台阶的金色包边。
叶从洲几步跨到父亲身边,刚跪到地上,就看到父亲阖上了眼睛。
叶从洲张大嘴,嗓子里却喊不出来声音,脑袋无措地转了转后轻轻抱住父亲的头,不断用手包住他流血的部位,颤抖道:“爸,你坚持住……坚持住……”
影院附近就挨着医院,所以医生护士很快赶到,叶父情况危急,就地展开急救。叶从洲看到了医生的脸,他想起来,当初就是这个医生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亡。
叶从洲低头看了一眼,渐渐意识到,他在梦里回到父亲死亡的现场,但他改变不了结果。
影院此时混乱不堪,保安们护送一群明星往特殊通道走。
贺彦快步走路的同时听到一阵声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双眼赤红的青年拿着椅子往自己脑袋上砸,多年的武术底子让他不必等保安出手,就飞起一脚踢倒了叶从洲。
影院经理此时快要崩溃了,刚才就是一个疯子袭击贺彦,现在又来一个,真是撞了邪了。现场保安很快制住激动的叶从洲,他在三个壮汉的手臂下挣扎大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贺彦偿命。
警察已经赶到,叶从洲看着父亲被抬上担架,宽厚的手已经从担架边垂了下去。叶从洲慢慢跪倒在地,吼叫着哭了出来,当年父亲去世时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亲一定很生他的气,才罚他现在亲眼见一次。
贺彦被保安簇拥着走,他听见了青年悲痛的哭喊声,下意识又回头看过去。刚才青年往他面前冲时表情太过狰狞,他压根没看清长相,此时跪在地上哭的人虽然仍是一副狼狈模样,但五官轮廓都能看清了。
看清的那瞬间,贺彦心里一颤,立马转身往回走。
保安见状连忙阻止,“先生你得跟我们出去。”
贺彦一言不发地推开保安,仍旧大踏步往里走,没走两步,贺知秋从门外跑了进来,抓住贺彦的胳膊就往回拉,“现在媒体都过来了,你不能再留在现场,赶紧去车上。”
贺彦推开贺知秋,“等一会儿。”
贺知秋连忙给身边的保安使眼色拦人,匆匆道:“你要干什么?还嫌里面不够乱?”
影院门口有警察来守,老刘也跑进影厅,看见叶从洲跪在地上哭,连忙去拉他起来,大声道:“你爸呢?怎么样?”
叶从洲被老刘猛的晃了几下才回过神,立马往外跑去追救护车。
叶从洲一瞬间就不见了,贺彦左右看了看,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只得转身跟着保安出门。
叶建军在去医院的途中就确认死亡,叶从洲赶到医院后,签了一张死亡确认单。
叶从洲站在病房外,最近总出现的眩晕又发作了,他抵着墙壁坐下,闭眼让自己缓缓吐气。
护士从病房出来,将叶从洲扶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安慰道:“节哀顺变。现在天气热,家属要尽快准备后事。”
叶从洲想起当年自己从外地赶回来,一度怀疑父亲是被别人推倒的,可公安局调取了影厅的监控,监控中显示,当时现场太乱,灯光也不够明亮,叶建军急着指挥保安控制凶手,自己却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叶建军年轻时脑袋受过伤,这一摔,当场就不行了。
叶建军的死,从法律上讲确实只是意外,除了制造袭击的那个人,再没有人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叶从洲走进手术室,叶建军已经被盖上白布。他走过去掀开,叶建军脸上的血迹差不多被擦干净,闭着眼,神态很平静。叶从洲伸出手去触碰叶建军的脸,粗糙的触感无比真实。
九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见到父亲。
父亲单位的同事也都赶了过来,一众人先看完遗容,可惜了好一阵后又都围着叶从洲说话。有的教他怎么办后事,有的教他等会儿该怎么和公安局打交道,吵吵嚷嚷。
叶从洲直愣愣的站着,别人拍着他肩膀说话,他就“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好在父亲的同事很热心,轮班守在叶从洲身边,带着他处理所有事情。
叶建军去世的第三天,叶从洲在殡仪馆办了葬礼。
叶从洲母亲早逝,十四岁那年和父亲搬来宁阳,家里已经没有走动的亲属,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只有叶建军单位的同事和领导。
叶从洲跪在遗像边,每来一个人,就低着头向对方鞠躬,然后仍旧垂着眼眸,不怎么看人。
三天的时间过去,他像个没魂的木偶一样,跟在几个叔叔后面办各种事,人也越来越恍惚,这梦怎么就醒不过来了呢?
好像这日子要一天天过下去似的。
又有一个人走到叶从洲面前,却没像其他人一样说“节哀”两个字,而是站在他面前不动。
叶从洲看着那双皮鞋,也一动不动。
“从洲。”
这声音叶从洲再熟悉不过,他抬起头,贺彦个子很高,从上到下俯视着他。
叶从洲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不带犹疑地就拿起遗像旁的烛台往贺彦脑袋上磕。贺彦抓住叶从洲的手臂,认真道:“对不起。”
叶从洲冷眼瞪他:“这话你亲自去跟我爸说。”
说完脚上发力,趁着贺彦盯着自己的功夫,狠狠踩住他的脚面。叶从洲知道自己病了这两三个月,身体太差,根本不是贺彦的对手,只能靠投机取巧。
贺彦稍一迟疑,叶从洲逮住机会就将烛台上的蜡烛磕掉,然后用那一指长的尖头往贺彦脖子上插。贺彦见叶从洲这是真想要自己的命,迅速后退,然后三两下制住了他。低喝道:“你疯了?冷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