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外,一辆马车在一个名为“不医”的店门前停下。
马车通体漆黑,透着肃穆森寒,帘上高调地写着龙飞凤舞的“姬”字,让人不敢靠近。
一个深蓝色粗布衫的少年立在马车一侧,身后背着一把大刀。面上未脱稚气,面孔还未完全张开,却也清秀俊丽。
大宦官大奸臣姬千洛的马车,以及他身边那永远格格不入的人物,就如森森阎罗殿,人们唯恐避之不及。
“不在?”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声音沙哑磁性异常,透着邪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蓝衫少年痞痞地笑道:“肯定又是去醉欢楼找人家莺莺姑娘去了。”
“白酒可不像你,好这么一口。”
“姬老抠别老这样说嘛,上次要不是那莺莺缠着我我肯定会去救你的。”少年凑近帘子内,头方一伸入,便急忙退了出来。
少年哭丧着一张脸,人家带着武器,他打不过,呜呜呜~
少年任命将帘子拉起:“您请。”
话音刚洛,一只烫金黑靴便踏出车外,随后便是整个身子。一身深紫色的官服,黑色貂裘披风显得他愈发的挺拔,全身戾气分外张狂,让周围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腰间那一银色长鞭,犹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银蛇,闪着肃杀之色。因为马车的出现,大街上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恐惹其锋芒,仿佛姬千洛是洪水猛兽一般。
姬千洛哼笑一声,不以为然。
他没有罪恶之人应有的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反而只是一二十六七岁的男子模样,剑眉星眸,桃花眉眼没有给人勾魂夺魄的艳气,反而让人生畏。黑眸如漆深潭井深不见底,一看又如一把无形绳鞭,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于苍白的皮肤,鼻梁高挺,嘴唇有些偏白,依然勾起邪魅的弧度。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隐约露出的虎牙,不过人们更喜欢视它为“鬼牙”。邪肆如鬼魅,手段比刽子手还狠辣,只要落入他的手里,没人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后半生,也无了活下去的必要。
如此一俊美的人儿,却是朝廷乃至民间都人人唾弃又无人敢动的大宦官。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无一不做,人人得而诛之。
“九…九千岁,您来了……”一个面容白净的孩童从“不医”门下探出头来,面容上有些惧怕。
姬千洛“嗯”了一生,径直走入不医。
经过那孩童时,孩童被姬千洛地气势吓得腿都软了。
“白酒呢?”姬千洛问。
“回…回六千……不对,九千岁,师傅…被洛府请…请去了,说是给洛大小姐,看病。”孩童有些结巴,心中呜咽:师傅你快回来吧!
“六千,噗嗤!减价了~”那蓝衫少年忍不住笑了。忽然觉得背后一片寒凉,在姬千洛的注视下,他讪讪地住了口。
“洛府,洛君鸾?”姬千洛想了想,对洛君鸾的记忆不大深刻。
“是。”
“何病?”
“失忆。”
倒是有趣。姬千洛心想。
“本督便在这儿等白酒了,他回来告诉他本督在此。”姬千洛闭眼吩咐,他有些累了。
连着皇帝的折腾,他虽是比常人多几倍毅力,可也不是铜墙铁壁之人,稍有疲倦也是偶感。
“是……”孩童松了口气,飞快地退了出去。
“说吧。”待孩童走后,姬千洛对蓝衫少年道。
少年点点头,一脸凝重地道:“后妃静嫔便是那幕后黑手,十文调查回来说静嫔暗中拉拢朝中权贵,与之交合,以此为把柄,使朝廷多数之上为她卖命。前几日对你的刺杀,正是她的手笔,昨夜抓到的人是静嫔兄长李德部下,如今已在大牢中……自尽。”
“她?小小一女子,竟也能做出如此之事,恐怕她九泉之下的亡父李缜都不得瞑目了吧。”姬千洛道,并未睁开双眼。日光在他的睫下投下淡淡阴影,看起来有些抑郁而哀伤。然而这只是假象,无人知道,他眼下藏着多大的波浪。
过了一会儿,姬千洛又吩咐说道:“式乞,你去将李缜的小妾找来。”
“老抠,你口味越来越重了。”式乞一脸鄙夷,但随即又露出淫笑,“不过我喜欢!”
“你在歧视残疾人吗?”姬千洛不平不淡地道,“将她重新送回醉香楼,还有,记得让她多吐些东西出来,人尽皆知最好。有些东西,不分享倒显得我们不仗义。”
式乞一听,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塞给自己的。“是。”
再看另一边。
白酒用一根红线栓在洛君鸾手上,自己坐在账外替着她号脉。红线那边主人的情绪,他都再清楚不过。
在场的几人屏息而待,生怕打搅了白酒。
不一会儿,白酒轻轻一弹,红线从洛君鸾那边回到他手中。白酒没有说话,捏着胡须不知在想些什么,急坏了一旁的洛夫人几人,想上前问问,又怕以白酒的性子触了他的顽性。
“白先生,不知长姐可有大碍?”见白酒半响不语,洛雪蓉急问。
谁知白酒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沉思。要知道,他最不喜欢在思考时被打扰。
见白酒如此不屑于她,洛雪蓉心中气血一涌,分外不快,恨不得让奴婆子把白酒拖出去乱棍打死。
洛夫人也是开始焦急起来,她没想,洛君鸾此次出来却又遭得病痛之灾,那她更喜欢洛君鸾在那小院子里待一辈子,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也比如今好。渐渐的,她红了眼眶:“大夫,我的女儿……”
“哎……”白酒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见白酒如此,洛雪蓉气血平复不少,心中涌上欣喜。但她还是忍住欣喜,故作担忧地道:“莫不是……长姐不行了?”
“蓉儿,不许胡说!”洛夫人怒喝一声,没了平日温和礼韵。她握住洛君鸾冰凉的手,落泪道:“鸾儿不会的。”
洛君鸾虚弱得扯起嘴角,让洛夫人安心。她知道,普天之下,能识出她所中之毒的除了毒医谷的人,便只有柳姨娘与白酒了。所以,如今她逼迫自己毒发,也是复仇的第一步。
白酒这个人,她必须要拉拢到。
“不可以!白先生,我大姐怎么了?你快告诉浅儿……”洛君浅泪眼汪汪地道,大眼睛里雾气蕴涵,让人看了心狠狠地揪了揪。
看着洛君浅,白酒忽然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小小姐无需担心,我白老头会尽力而为的。”他抓起洛君浅的手,刚碰到,他就愣住了。
这女娃子……也中了毒。
一种只属于他毒医谷的毒。
到底是谁这么狠,要置这两个女娃于死命?
在他的记忆中,唯有一人,能如此的狠辣。脑海中那抹窈窕娉婷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白先生,你能救?”洛雪蓉有些不可置信,她觉得她娘亲的毒术天下无双,可如今怎么还有人敢说他能救?
再怎么看,白酒也只是庸医之貌!洛雪蓉心中不屑冷哼,也不过半斤八两。
“怎么?”白酒冷睨了洛雪蓉一眼,有些恼了,“洛二小姐不信我的医术?”
“不……不是。只是长姐的毒无人能解,我怕……”说到一半,洛雪蓉惊慌的住了口。
真是蠢货。洛君鸾心中冷笑。
洛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蓉儿你说…鸾儿是中了毒?”
一心担忧洛君鸾的她,忘了问洛雪蓉是如何得知洛君鸾中毒的。
白酒若有所思地看了洛雪蓉一眼,让洛雪蓉一阵不自在。
她真的很像,记忆中的一个人。白酒心想。
可无论如何,这个人他救定了。
这时,洛君浅扯了扯白酒的袖子:“白先生……救救大姐,浅儿好喜欢大姐的,如果你能救她,浅儿就把偷帮的蜜饯果子都给先生……”说着,她哽咽起来。
“小丫头,放心,我白老头说到做到,你家大姐,我一定救。莫哭了,我小老头心都疼了。”白酒夸张地摆出一副心痛地模样。
“多谢,多谢白大夫!”洛夫人欣喜地道,面上也稍露出了点喜色。
“罢了,你们先出去,我白老头有话问问洛大小姐,以开良方诊治。”
听得白酒如此说,众人也稍稍放松了些,不一会儿一个个走了出去,房内只剩下白酒与帘账后的洛君鸾二人。
“洛小姐,你可能告知小老儿,你身上的毒是何人所下?”
待人一走光,白酒便迫不及待地问。
洛君鸾看了白酒神色,心中一动,或许这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她沉吟半响,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这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
洛君鸾咳了几声,面上因太过激动而晕出了两坨红晕,“我只知救人乃医家天职,先生只需救我便可。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你!”白酒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他眼珠一转,说道:“洛小姐,你的命可是在小老儿手中,只要你说出下毒之人,我自会救你。”
看来下毒的人对白酒来说真的很重要。洛君鸾心想。
“白先生在威胁我?”洛君鸾的声音冷了几分。?
白酒不自觉想起姬千洛,那人也是最不喜别人威胁。
“这,也不算威胁,可……”白酒有些支支吾吾,方才的确是他激动了。
“可什么?”
“你个女娃怎么问题如此之多?你知道吗,你的毒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你……”
“我带着这毒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无事如此?”
“白酒语噎。
一时竟无话可说。
“告诉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过了半响,洛君鸾说道。
白酒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洛君鸾笑了一声,道:“做我的专属医生,便告诉你。”
隔着帘账,他虽看不清洛君鸾面容,可也能猜出洛君鸾的一二分心思。这洛君鸾是怕他不救她呢。
于是他道:“我小老儿野惯了,约束对小老儿来说很要命的。洛小姐放心,你的毒我会解,这专属医生一说,只能说小老儿无福消受了。”
“先生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洛君鸾坐了起来,来到白酒面前。面色虽然苍白,但依然不失倾城之色。
白酒在惊异洛君鸾容貌的同时,也对她的话产生了疑惑。
洛君鸾看着白酒,面容冷峻,苍白之色更添寒霜:“你的主人给你多少好处,我……”洛君鸾顿了顿,“愿出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