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医院,李太医避开众人,单独回到自己的小药房。
药童极有眼力劲的迎上来。“恭喜师傅,贺喜师傅,如今得以重用,日后肯定飞黄腾达。”
说着,他侧开身,看到了身后包裹精致的大大小小的礼盒。
李太医疑惑:“这些是……”
他可不记得南禹安有这么多的赏赐,如果有的话,也不会这么多。毕竟他才刚说了不要引人注目,这会儿又赏赐这么多的东西,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药童嘿嘿一笑,说:“这些都是太医院其他大人送来的贺礼,他们听说大人您被陛下召见,眼红得紧,眼巴巴等着,就差去康正殿门口等着大人了。”
说着,他看了看李太医身后,没跟着随行赏赐的队伍,心里疑惑。
李太医闻言,喉间哼了一声,负手冷笑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过了今天,上头没了重视,那些人肯定又要嘲讽两句。”
药童笑了笑,抬手让李太医看了看送来的东西。
清点一番后,李太医也就收了起来,幸好这些人送的都是能换银钱的。
他想起自己拿到的方子,心里高兴得紧,自己手里有了这么一张王牌,日后还怕在太医院没有地位吗?
支开药童,他谨慎的关了门窗,从口袋里拿出南禹安给的方子,面上的期待和欣喜被无限放大。只是下一秒,他面色一顿。
怎么回事?
他拿着药方左看右看,先前的欣喜被恐惧失望替代,心里不由得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宫廷养身药方吗?
难道南禹安是在诓骗自己不成?
想到这点,李太医额上不由冒了一层冷汗。莫非……南禹安也有忌惮?
他是帝王,不愿给就不给,为何要给自己一张这么假的方子?
李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惶恐。
他本想就这么过去,既然陛下不说,他不打听就是,可是回想起康正殿里的事,他心里的疑惑就越来越大了。
他唤来药童,问道:“陛下午时的药用了吗?”
药童点点头,“珍珠姑娘方才已经端了碗回来,现在肯定已经用了。”
李太医一听,喜道:“那药渣和装药的碗可否拿给我瞧瞧?”
他倒是想查探些什么,来解解自己心里的疑惑。
药童觉得并无大碍,今日李太医才刚为南禹安看过病,拿了药渣看看也不成什么问题。不一会儿,药童就把李太医要的东西给拿了来。
李太医拿了药渣一一翻看,心里凉了半截,不出意外的,和那张方子上的药材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他又闻了闻药碗,作为医者他自然能闻得出里头有些什么。尝了一小口,果不其然。
为什么,为什么君王要诓骗自己呢?李太医挠着自己的榆木脑袋,半天不开窍。
“我问你,陛下可有偷偷取过别的药,没有明面上公开的那种。”李太医问药童。
药童是记录官的学徒,这些东西他自然清楚。“没有,陛下只喝这药。”他指着那些药渣说。
随后又说:“太医莫不是糊涂了?一人哪里能一次喝两种药?”
李太医面色白了白,仔细问过才知道那药是珍珠姑娘看着南禹安亲口喝下去的,若再喝别的,可就相冲了。
由此,他才不再追问。
莫非这宫廷养身方子真的有治烈毒的功效?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刚清闲下来之一会儿,不再思索药方的事,心想人命天定,南禹安乃天子,得老天庇佑也说不定呢。
没一会儿,药童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说:“来赏啦来赏啦,李太医,你的赏赐来啦。”
李太医却是一愣。
赏赐?
方才南禹安还说此事不宜声张,怎么这会儿又给了赏赐?
果然帝王心,臣难测。
他疑惑虽疑惑,却还是乖乖跟着去领了赏。
来人是一个小太监,后头跟着两个身穿飞鱼服的男子,面色冷木,看着不是善茬,不能相与。
看到飞鱼服,李太医眉头一跳,不由猜到什么。
小太监笑容谄媚,“李太医,这是主子赏与你的,你真是好福气,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今日。”
可别忘了今日?
这是什么意思?
明显得前言不对后语,李太医就算再木讷,也捉得住其中话语。
他一边应是,一边规规矩矩的道谢。
小太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后头飞鱼服男子端来一个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有人头一般大的金蟾蜍,眼睛用了碧绿的宝石,圆润精巧,后背上也镶嵌着一些细小的碧绿宝石,整个一看就价值连城,不是俗人能用的。
只是奇怪的是,一般的金蟾蜍都是张着嘴巴吧,今日这个的嘴巴却是闭合的。
一旁的同僚嫉妒的眼红,虽说他们也为南禹安治疗过,可得到的赏赐无非就是那几样,中看不中用。可今儿个李太医不过去看了一回,就得了这么个宝贝,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他们眼里只有那一尊金贵的金蟾蜍,自动忽略了来的人穿着东厂的飞鱼服。
李太医自然也是喜欢得紧,自己以前不得势,如今不过用了小小的气运,便得了这么一个大礼,心痒得很。只是想到送这东西是君长戚,脑海里不由浮现他那双狐狸眼,嘴角凉薄的笑,他心头便突突地跳。
“多谢陛下赏赐。”他故意道。
小太监没纠正什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就离开了。
李太医撇开了前来祝贺的同僚,端着金蟾蜍回到自己的药房。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金蟾蜍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大概是自己想差了吧,他安慰自己。
他贪婪的抚摸着金蟾蜍,嘴角不由得意的上扬,整个人意气风发起来。
指下的是金蟾蜍碧绿的眼珠,圆润通透,近看之下更是不得了。李太医心道,这么一个小颗眼珠子,就够自己吃半辈子的了。奸宦不愧是奸宦,真是大手笔。
他难得不去细想其中目的,心里眼里都是这个宝贝。
摸着摸着,手上忽然没了轻重,他朝金蟾蜍的眼珠按了下去。却不想是触到了什么机关,金蟾蜍的嘴巴缓缓的张开了,空气中顷刻间便染了血腥味。
“啊!!!”
李太医尖叫一声,无限恐惧,他跌坐在地上,眼里是那一块小小的红。
那里头赫然是一条人舌!
似乎是刚拔下来的,那舌头旁的鲜血很是鲜艳,不久前它还带着淡淡的暖,舌肉还未死透,又似乎不甘心似的,在那儿微颤。
一阵恶心恐惧涌上心头,李太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君长戚是在告诉他,闭嘴!
闭嘴!
李太医想到那张药方,想到君长戚似笑非笑的脸,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面色惨白,恶心感一遍遍涌了上来。
外头的人只当他是高兴疯了,羡慕嫉妒之余也不忘去想着去巴结谁,才能得到更多的赏。
南禹安已经不行了,一个疾病缠身,随时可以撒手西去的傀儡皇帝,能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而此时,康正殿。
“陛下,这是臣弟从边境邦国献上来的天山雪莲,皆是第一批绽放的。”南禹民看着旁边宫人呈上来的东西,一一给南禹安做了介绍,随后不忘嘱咐:“陛下要多补补身子,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南禹安点了点头,“你难得进宫,今日就在宫里用膳吧,正好母妃近日念你念得紧。”
说着,他看了眼南禹民的表情。
南禹民看着自家皇兄面上是温和无害的笑,如寻常兄弟那般,不由想到了宫外的那些流言蜚语,心上一紧,说:“多谢陛下,只是侧妃她如今身边离不得人。”
寿王府里的侧妃只有一位,便是那位将军府的三小姐沐雨韵。
南禹安调侃道:“几个兄弟里就属你身边最冷清,孤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孤寡下去,不想如今有了女人,倒是比孤还念家。”
从前南禹民冷心冷情,不喜女子接触,多有人说他是要孤寡一辈子了。好不容易同东蒙国的左苓公主有了联亲,又被女方逃婚,他愈发冷清,甚至被人笑谈他这一辈子基本与女人无缘。不想如今他不仅有了侧妃,有时还会念几句,着实跌了众人的眼镜,心想南禹民只怕被这侧妃给牵住了,日后这侧妃会成为寿王府的唯一女主人。
众人笑着猜测,却都没有看到南禹民眼底凝结的冰霜和厌恶。
南禹民不想在南禹安面前隐瞒,说:“陛下,你也知道臣弟当初为何娶她。她算计臣弟,臣弟自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子。”
想到沐雨韵的所做所为,南禹安也是有些膈应。
“那你为何不休了她?让这种女人在府里,你也忍得住。”
想到原因,南禹民面上更冷,两侧的拳头不由收紧,沉声说:“她肚子里,有了臣弟的骨肉。”
“什么?”南禹安的声音不禁提了两度,手上的笔停了下来。他声线稍冷,“你不是……避子汤呢?不是有避子汤吗?”
他曾想过,自己死后将王位传给南禹民的。只是如今不同了,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恢复了。
而南禹民却传来了沐雨韵怀孕的消息,沐雨韵是谁?是将军府出来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意义可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南禹安眼里闪过一抹狠毒。
南禹民抿了抿唇,眉目间不见喜色,“臣弟没有给她断过一次避子汤,只是不知她为何还是……”
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