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大门一响这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立马就指着大门的方向说,“我听院儿里有人敲门,寻思着去开门看看呢!”
二妮子他娘似信非信,然后又指着后边跟着我的这两位,“那他们……”
皮包儿忙着接过话来,“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我们仨是好朋友,上吊脸儿贴脸儿,跳河手拉手,上厕所都得一起走。这开门啊,还得我仨一起去。”
我回头瞪了这家伙一眼,心说还不够你贫的!
打定主意要溜之大吉了,也就没管面前这大娘听懂我们说的什么意思没有,反正话说完了,容不得她再问些什么,扭头我们就像前院儿走去。
地上有碎碗碴子,大娘自然是要先收拾完这个再说,也便没有跟出来。我们几个叫声侥幸,长舒一口气,只要主家没跟出来就万事大吉,等会儿开门了反正来人我们也不认识,三说两说随便找个借口走出门外上了车,一脚油门儿下去,在这鸟不拉屎,连个监控探头都没有的地方,任他是天王老子也拿我们再没辙。
想得倒是挺好,可等我们真正打开门后,全都他妈傻眼了。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大铁门被门外的人敲得山响。
从后院到前院这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借口,等下开门后干脆我们就冒充这养猪老汉家的外省亲戚,说点不着三不着四的话,先出门再说。
“谁啊!谁啊!大早起的敲这么响的门,叫丧呢叫!”主家亲戚自然要拿出主家的派头儿,我拔着胸脯,浑然一副自家人的样子。
顶门杠撤去,那锁头本来就是虚锁着,于是我们又将出了号儿的大锁卸下来,“哐当当”大铁门开放,看到门外来的人,我们仨瞬间懵逼了,当下就做出了准确判断,这次跑不了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几个小时前跟二妮子在村口扭打的那个毛头小伙子。毛头小伙子手拿把菜刀,一身的腱子肉突突着,太阳穴鼓鼓着,手臂上青筋暴露,冬三九的大冷天,这小伙子只穿了件儿棉坎肩,下边是一条白呢绒裤,上身坎肩外边还斜肩系了个半米见宽的一破白布带子,这咱懂啊,这是农村老例儿——孝服啊!
再往他后边儿看,只见毛头小伙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子,个个二十来岁,一米八的大个子,横眉立目瞪着环眼,有拿斧头的,有拿铁锹的,有拿擀面杖的,好赛那瘟神下界,又似那杀神临凡。
“那,那,那个什么。”见到这架势,我都差了音儿了,“你们吃饭没?不,不,不是。那啥,你,你们找那二妮子是不是,他搁后院儿呢,让我们捆在柴房了,我们还有事儿,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我就抬脚侧身,想从毛头小伙大强子与铁门之间的那个空隙钻过去。
还没容得我探头,“唰~”一下子,大强子手中的菜刀就剁了下去,我怪叫着往后大跳,“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真不关我事啊,不关我事的!”
大强子手秉着菜刀拦住我们的去路,头都不抬面无表情地说,“我妈死了。”
他说话时语气很淡,声音也很小,但那股强大的被极力压抑住的情绪,我们离八百里都能感受得到。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冲动是魔鬼,是魔鬼啊!”我只好语无伦次地继续说着这片汤儿话。
“我就一个妈。”大强子手拿着菜刀站在门外继续低声说着。
他这话把我说愣了,我下意识回了一句,“我也是一个妈啊,好巧,好巧,缘分啊!”
然后他抬起头,我立马停止了戏谑,因为我清楚看到他眼神里所冒出来的熊熊杀气。
“我的意思是说,”大强子现在抬起了头,他继续说着,“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我就这么一个妈妈,我世上唯一的亲人。”
于是我们也便明白了他话的意思,“啊~哦,哦哦,哦。”我只好继续发出这些无意义的音节。
“有人要偿命的,总该有人要偿命的。”大强子终于把话引到了正题上来,我清楚地看见他手拿着的那把菜刀都在轻微地颤动。
“大兄弟~”热心的东北司机大哥从后边走了上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误会,我想这里边儿一定有什么误会。”
皮包儿便也在我身后附和道,“对对对,这里边儿肯定有什么误会的。”
“误会你大爷!”大强子一嗓子吼了回去,“你说我娘死我娘就死啊!你是地府判官啊!我娘结结实实的,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我跟你们说啊,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谁他妈也甭想出这村儿!谁要不相信就出这村儿试试,看看我手上的这把刀答应不答应!”话说完这个叫大强子的毛头小伙还特意翻手腕儿亮了亮自己手上的王麻子菜刀,我只觉得阵阵寒光夺人二目,让人胆寒,便叫着向我跳开了。
“不关我事啊,真的不关我们事。是那二妮子说的,又不是我们说的!”我努力想撇清关系。
“哼~”大强子冷哼一声,“我不管是谁的事儿,反正这里边一定有鬼,在事情调查出结果之前,你们几个谁他妈也甭想走!”
“别啊~大兄弟。”司机大哥听他说不让走,这可急坏了,分不清形势地就插到了我俩当间儿,一只手还搭着这家伙的肩,“我说大兄弟,我就是咱们这旮沓的,我家搁莲花池子那边住,咱俩还是老乡呢!我就是一个司机,开出租拉私活儿的司机,看见门口那辆捷达没有,我的!”话说着司机大哥还颇为友好地从烟盒里摸出两支烟来,自己一根儿,对面那小伙子一根儿,当然这个叫大强子的小伙儿没有接。
司机大哥仍然不识时务的唠着闲磕儿,企图对面这家伙能够大发慈悲放他一马,“这不昨天晚上整俩游客非得来你们这个地界儿玩嘛,我们仨开车到你们这儿已经半夜十二点多钟了,天又下起了大雪,风冷路滑的,我们就寻思着找个人家借宿啥的先对付一晚上,然后就碰见了那个叫二妮子的傻子……”
我已经明显看到大强子脸色儿不对了,就伸出小手一个劲儿地拉司机大哥衣服下摆,意思是别让他继续说下去了。可这大哥实心眼儿啊,仍旧不知深浅的继续说着,“然后我们就又碰见了你,期间他们去追那傻子了,我照看着那个老头儿,我可不知道这段儿时间里你们几个有什么误会啊,反正等我到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打起来了。要留你把他们俩个留下就好了,我真的就是个司机,就是个过路打酱油的,我上有八十老母,小有三岁的孩子,一家老小可还等着我每天挣的这仨瓜俩枣活命呢,大哥算是求求你了,求求你,让我走吧先。”
一番长篇大论过后,无比实诚的司机大哥用充满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对面这个大强子,期待他可以宽宏大量放自己一条生路。
如果不是之前跟他打过交道,我现在完全可以判断这大哥是真特么瞎,人家脸上分明清清楚楚写着“愤怒”两字,这傻大个儿还一个劲儿地跟人家套近乎拉家常,要知道,我们犯的可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勾当,人家家里可死人了啊!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嘎嘣一下说死就死掉了,这他妈谁跟你一二三四五六七的。
“你们不是省城来的大夫吗?”毛头小伙子终于声音低沉地讯问道。
“嗨!啥大夫不大夫的,那不是唬你呢嘛!”司机大哥真够缺心眼儿的,倒现在仍然分不清个是非黑白。
“哼~唬我的?”叫大强子的小伙子冷笑一声,“你们唬我可以,他二妮子的老爹一个村子看着我长大的,凭什么唬我!你说说看,到底是谁在说假话啊?”
司机大哥一时语塞,“他,他,他,分明就是他唬你嘛!”
“哦?”大强子往上挑挑眼眉,显然是不信我们的这些鬼话,“谁真谁假叫出来我一问便知,二叔叔?我二叔在家嘛!”
听他叫养猪老汉我就心说坏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这个节骨眼儿来,这不是诚心想把人挤兑死嘛!
“二,二叔,你二叔他……他……”司机大哥就更懵逼了,这纯粹就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我发觉话头儿不对,赶紧就把这小子往后拉,“你,你你咋了嘛大哥,二叔他不在后院上厕所呢嘛!”然后我一扭头,冲着大强子说,“你等会儿啊,我们这就去给你叫。”
说完根本不等他搭言,揪着司机师傅的脖领子就往后走,一边走着我一边愤愤地骂着司机,“你特么傻啊你!你这样说,咱们都得凉在这儿!”
司机大哥现在吓得血都凉了,“俺哪知道他会问这个啊,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呗!”我没好气地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后院墙矮,咱们正门出不去,只好从后院翻墙出去了!不过动作要快,等这小子反应过来,八成没我们好果子吃。”我一边拉着司机大哥,一边和皮包儿商量着对策。
两个人都附和地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们仨人快步向后院走去,打定主意一进后院就找墙矮的地步翻出去,当我们走到前院和后院过道儿的那个地步,只听见一声凄厉地尖叫,“大强子,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走咯!你二叔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