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已过,热热闹闹的宴席都散尽了,余下的时间乏善可陈,在不知不觉间便一去不复返。
二皇子因病夭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听闻这个消息,为此而担忧的人不是没有,然而一大半都不禁有一丝窃喜之心。
于是过了年,朝廷里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劝楚江宸选妃。
先帝、先皇后、太皇太后,三重孝在身,楚江宸自然不可能轻易答应。众臣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便搬出了“江山为先”的名堂,但凡是族中有想把女儿送进宫里的,或是与这些人有利益纠葛的,都相约于散朝之后长跪于宫门外苦谏,君臣都将戏向百姓演了个十成十,京城中的百姓起先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便有安插其中的说书人、读书人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这一回楚江宸的人占尽先机,等献太妃手底下的人反应过来,安排人手去散播流言蜚语的时候,已经晚了。茶楼酒肆都议论纷纷,说身为天子,肩上担负的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是整个大祁国祚,在这些大义面前,个人的孝道显得何其渺小。
流言愈演愈烈,不过短短十余日,似乎大祁多数百姓都认同了选妃之事,反而对楚江宸迟迟不肯接受的举动有些不满起来。
……
谭氏从殿外进来时,顾云听正在假寐。因她不喜人多,楚江宸先前便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手都撤了,只留下几个机灵懂事的,轮流值守。
“贵妃娘娘午睡还未醒呢,姑姑有什么事,先等一会儿吧。”小宫女灵芝轻步上前,小声地对谭氏说。
“娘娘早上起得迟,怎么这会儿又睡下了?”谭姑姑有些诧异地道。
她也是和这几个小宫女们轮流值夜的,因为顾云听并不打算暴露自己恢复了记忆的事,所以表面上对谭姑姑与其他人并无不同,就算谭氏心里着急,却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待着,所以好些状况,她知道的都还不如这些小宫女知道得多。
“夜里还是没睡好呢,听昨日轮值的松烟姐姐说,贵妃娘娘睡不安稳,连做了两个噩梦,后来索性点了灯翻了半宿书,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的。”灵芝也有些忧心忡忡的。
能进龙章宫伺候的宫女都不是寻常人,她们心底里头多多少少都是有计较的,看得比多数人都透彻几分。比如,别的宫里,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们若有机会近水楼台,大多都是不肯轻易放过与陛下接触的机会的,但凡有一线希望,哪怕是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往前挤,所以那样的环境里,顾云听和谭氏都是提防着小宫女们的。
倒也不是怕别的什么,只怕那些小宫女们争红了眼,为了讨宠献媚便随手将她们卖了。就算她们自己平日里行事再谨慎,也少不得会有些行差踏错的举动,小宫女们自是瞧不出端倪,可若是将那些话那些事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有心的人,指不定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龙章宫里的小宫女们却不会做这样的事。
哪怕是长得比天仙都更美几分的人,也绝不会将讨宠献媚当做人生第一要事。哪怕是一直都只能在人后烧水不见天颜,她们也并不会折腾出一些幺蛾子来。倒也未必是她们瞧不上楚江宸,只不过是龙章宫内搬弄是非是大忌,没有吩咐擅自监视并到主子跟前挑唆嚼舌根,就算不是死路,也绝不会真正飞黄腾达,只会被主子视作不忠不义之人,或许当场罪不至死甚至还有奖赏,可日后,这挑拨离间之人是个什么下场,就很难说了。
有些东西楚江宸自己想不到去问,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命人来监视那些不惹眼的事,所以只要没人说,顾云听她们偶尔有没假装到尽善尽美的事也并不要紧。
所以对她们,顾云听没特意设防疏离,反倒将她们当成小鸾、绮罗等人,平日里闲来无事,插科打诨也是常有的事。
灵芝是个实心眼儿的,尽管人不是真傻,但最是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便也对谁好。允贵妃待她亲近,像是自家姐姐,所以她也是一颗真心为着顾云听着想,有时候就算瞧见了什么不合理的“端倪”,她也都假装没瞧见,只顾着照看贵妃的身体。
这些谭姑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也愿意说一些与她们的身份无关的交心话。
“怎么好端端的做起噩梦来了?娘娘身体弱,一向都有些不足的,若是再有这样的状况,还是请太医开一副安神的方子才好。”谭氏也有些忧虑。
——顾云听所中的失魂散是解了,可是隔三差五的还是要病上一病,尤其是这几日天气骤然冷下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顾云听每日都躲在暖阁里头不出去,却也还是三天一场小病,五天一场大病的,别说是她自己,就连谭氏和这几个小宫女们都被折腾得不轻。就连楚江宸,都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让人停了加在饭食点心里的失魂散。
尽管这失魂散对顾云听已经彻底没了作用。
她们这些人都担心得要命,偏偏她自己还不惜命,谭氏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曾为这个数落过她多少次了,然而丝毫不见效。其实这倒是没办法怪顾云听如何,谭氏也看得出来,这人并不是自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过是她根本没办法控制。
谭氏叹了一声。
“什么事?”顾云听醒了。
她侧躺在软榻上,仍闭目养神,问着,话语里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她从前一向睡得极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而如今这三番五次地病下来,精神的确有些扛不住了,从前昼伏夜出的报应都一一降临一般,令人不禁感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么一句至理名言。
“娘娘,陛下让季公公送了花名册,来请您过目。”谭姑姑不禁放缓了声音,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