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亮,苏慕华看着那双眼睛,觉得这人已经疯了。
“就算死了,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那黑衣人无声地狂笑了片刻,张开五指如钩,直取赵千云喉间。带着腥气的爪行至半道,为一把折扇架住。
青衫书生长身而立,正含笑看他,冥烛映着他的眼眸,清透的光泽如琥珀般。
黑衣人口中发出一声低叱,“找死。”
苏慕华含笑不语,手下却半点不留情。黑衣人与他拆解几招暗暗心惊,这人武功看上去并不很高,招式之间甚至还有几分生涩笨拙,明明下一招便可以击倒他,但每回在危急关头却总能避开去。
他越打越是急躁,偏那人武功如海水一般无形无迹,深不可测。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局中之局(一)
苏慕华微微一笑,“唐久年,你不是设了局等我来,怎么倒不认得我了?”
此人掌间带毒,且承认是他害了赵琳琅,再听他提起拜月教,苏慕华暗想眼前之人只怕便是唐久年。再看那黑衣人脸上神情木楞,想来也并非本来面目。
那黑衣人目光微沉,闻言眼中闪过一瞬愕然之色。
苏慕华看清他的神色也微觉犹疑。
莫非竟是错算了?
趁他分神之际,苏慕华掌指在黑衣人腕间一扣,他身无内力,这一击轻若无物。黑衣人却见他指掌间幽幽一点银色光芒,腕间一麻,气血的行经几乎遏止,临危之下掌风骤盛。
苏慕华见他双掌带着鹿皮手套,双掌翻动间乌金光芒吞吐,也不敢硬接。
身形微让迫退一步,那人乘机脱身而去。苏慕华岂容他走脱,紧跟着便追了出来。
月照花木扶疏,他站在院中,目光自假山、树林间扫过,突然眉微扬,向着一个方向追了下去。一道灰色的人影正在月下走着,苏慕华自后赶了上去,待看清此人面目,微微一怔,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西南总捕裴是非。
他微觉讶异地止住脚步,裴是非却也看到了他。在他目光转过来的时候,苏慕华已然恢复了怯弱羞涩的笑容,微微一礼道,“原来是裴捕头。”
裴是非皱起了眉头,“三鼓了,你怎么在这?”
苏慕华道,“我见月色正好不忍睡去,想着香雾空蒙月转廊…便起来相伴花月,不知裴捕头因何在此?”
裴是非道,“我与宋桥下了半宿的棋,这才散了,便随便走走。”
苏慕华笑道,“既然如此,相请不如偶遇,裴捕头不如陪我一起走走。”
裴是非朗笑道,“哦?我与你这书呆子有何可聊的,不如早些回房歇息。这河间府不太平得很,赵家父女身故,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出什么事。你这书生小心些,别为无常鬼收了去。”
苏慕华笑道,“裴捕头此言差矣,我虽是一介书生,但圣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也少不了红线女,公孙大娘,就算能听裴捕头聊聊江湖故事也可。走吧,我们且煮一壶茶去。”
风吹动枝叶婆娑,青衣的书生拉着灰袍的男子转入花影。
另一处月影枝叶间,两个人影在月下走着。
他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仿佛将千山万水都走遍。
苏慕华让他拖住此人,想来时间也够了。静默的气氛让任情儿无法再忍耐,转眼见英伟的男子就在他身后,忍不住道,“赵大侠,想这么走到什么时候?”
赵云剑立定足,注视着眼前的人,“情儿…”
任情儿打断他道,“好了,赵大侠,你我已成过去,便就此别过,江湖再见,哦,不,江湖不再见了。”
“情儿”,赵云剑扬声唤了一声。
“怎么?赵大侠还有事?”
赵云剑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月华如水,照见那冷中带讽的笑颜,带着几分狠几分艳,不知不觉这容颜已与他羁绊了近十年的光阴。
与这人羁绊之初,虽然是一笔糊涂烂帐,也曾怪过他的算计,流落江湖之际也曾问过自己悔不悔。但这些年下来,若无一个叫任情儿的人在他身后纠缠着他,赵云剑似乎总觉得少了什么,那滋味就像吃牛肉面没有放醋一般。
岁月流转,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这么一个人。他方才在赵千云灵前,对齐云说他与任情儿已成过去,此刻听任情儿说出江湖不再见,才觉得这话有多伤人。
他想留下眼前的人,不让他走,无论用什么理由。哪怕任情儿已经消磨尽了对他的那份心,他也不能让他走。
赵云剑看着眼前秀美的容颜,他本就口拙,此刻更不知该说什么。片刻才道,“赵琳琅是中了蛊毒而亡,你…你不能走。”
“你…”任情儿牢牢盯着他,眸中隐有泪意。
赵云剑心中一悸,伸手揽住任情儿的肩头,他的手心很暖,话到嘴边却是,“在找到凶手之前,你不能走。”
任情儿肩一沉,抓住他的手肘将他顶在树干上,“哪有什么别的凶手,杀你师妹的可不就是我。好,赵大侠,我就留下来,就住在河间府,等着你来取我的性命。”
温热的吐息咫尺可闻,赵云剑抬手去抚他的脸。肌肤相触,意外的温暖让任情儿心头一震,男子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哭了。”任情儿将赵云剑猛然一推,拂袖转身离去。
赵云剑靠在树干上,胳膊处拉伤所传来的痛楚让他唇角抽搐。一滴清泪收拢在掌间,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一抹苦涩的笑逸出唇边。
他与他已是如此,情之滋味,近一步太难,退一步不能。
“你便在这坐了一宿?”叶笛声停止。
青衣书生站在树下望着树上的人,微微一叹,“这赵云剑有什么好的,风流之名满天下的任情儿何必对他如此痴心?”
任情儿轻哧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痴心了?昨日你让我引走赵云剑,可有何奇遇?”
苏慕华道,“我遇上个想毁赵千云尸身的疯子,据他自己说赵琳琅怀了他的孩子,然后他刨开赵琳琅的肚子,种上莲花。”
任情儿看着站在树下的苏慕华,后者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眸中隐有怒意,显然那人如此作为…已经触怒了苏慕华。
任情儿笑道,“此刻陆酒冷身在险境,河间府中齐聚的武林中人都是要找苏慕华算账的,只怕这人也想不到苏公子仍有闲情去管闲事。”
苏慕华道,“苏公子闲得很,一向管的都是闲事。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那人见了我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布局的人既然引我去见陆酒冷,想来已经窥破我的身份,难道他们并非一路?”
任情儿微哦了声,笑笑道,“看来惦记你苏慕华的疯子不止一人,这位仁兄疯成这样也实在是…后来呢…”
苏慕华展颜一笑,“说来惭愧,苏某武功实在太差,为他逃了去。后来我追了出来,撞见了裴是非。”
任情儿思索道,“大隐于朝,莫非唐久年便是裴是非?”
苏慕华道,“裴是非和我说他与宋桥下了半宿的棋,听到三更鼓响才回来,我便拉着他去喝了一壶茶。他回去后,我往宋桥的住处走了一遭…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河间府的鼓楼偏处西侧,从宋桥的住处一路走来,根本听不到更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局中之局(二)
“这么说这裴恶人从一开始追着我便十分可疑。”此刻任情儿坐在房中的圆桌边,接过苏慕华递来的茶。“若唐久年为向河间府复仇而来,与困住陆酒冷的人不是一路,这另一路又是什么人,我说书呆子你可有眉目?”
苏慕华也端了杯茶笑道,“其实自从宋桥说起各派收到当年我杀了水流月的信,我便在怀疑...那年之事其实...知道水流月是无辜之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人。”
“哦?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