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烫烫烫烫烫疼疼疼疼疼疼......”
粗麻拧成的绳牢牢将肌肉健硕的男子绑在太师椅上,男子愁眉苦脸,手中尚自端了个粗瓷的杯子。
一只如文人墨客般斯文的手提着青花瓷壶,冒着白烟的水线从中淋漓而下。“龙爷,宋大人说了,龙爷如此支持,我等要好好款待。”
龙涛惨叫连连,“够了够了,我的手熟了,熟了......”
那人奇怪地问,“你的手?你的左手不是早没了么?”
“右手,右手...”左手没了,右手若再被烫熟,龙涛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对不住...龙爷,我的眼睛不好,你也真是的,怎么用右手拿杯子。”提着水壶的男子脸上含笑,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龙涛心里骂娘,我左手不是被你给剁了么,装什么蒜。嘴上却半点也不敢带出来,只可怜兮兮地唤,“小苏......”
苏慕华脸上笑意一敛,“小苏也是你叫的?”
龙涛吓得一缩,“宋爷,宋爷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苏慕华又露了冷锐而清丽的笑容道,“爷爷?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要卖了我?”
约莫一个时辰前,县衙的大牢里,龙涛被人绑成只青蛙,堵着口,“呜呜呜呜呜”地蹲在地上。
“老大......”牢房外有人闪了一闪,露出一张蒙了半张黑布的大饼脸。从怀里摸出个钥匙开了牢门,摸了进来,“我麻倒了守卫,三弟,四弟在外面放风,大哥快跟我们走。”
老二拉下黑布,忙着用剑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拔出他口中塞着的布。
龙涛猛烈咳了几声,他昨晚睡到半夜,当着小妾的面,没穿裤子,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他龙涛这辈子江湖混到老还没有这么莫名奇妙地栽过。“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牢里。”
老二絮絮叨叨地道,“我们三人昨日在醉花楼待了一晚,那醉花娘真是辣得够味。今天爬起来一看满城都贴遍了告示,说什么我们天盟成了县衙的守备军。我们合计着不对啊,大哥你平日也没有告诉我们你有弃暗投明...哦,不,替人当枪使的爱好。兄弟几个偷偷溜回去一看,乖乖不得了...明坛那前后街都围了兵。我们只好到这县衙里来打探消息。对了,大哥你怎么被抓在这里了?”
龙涛气哼哼地说,“宋小苏......我迟早废了他武功,灌了他迷药,卖到窑子里去。”
老二疑惑地问,“什么酥?能吃么?”
龙涛恨不得用装了钢钩的那只左手给他当头来一下,但人在倒霉的时候还是兄弟和气。“少罗嗦了,我们赶紧联络上暗堂的弟兄们。”
一个时辰后,龙涛被绑在雁北县衙的牢房铁栅栏外,铁栅栏内蹲着老二、三、四。
天盟明暗两堂被陆酒冷端了个底朝天,一个个在大堂排队等洗白。出来混江湖的没那么多三贞九烈,苏慕华压着五花大绑的龙涛从面前一晃,然后龙涛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县衙,听得人脸色发白,什么江湖义气也就和戳破了纸灯笼一般。
陆酒冷翻看着手上的名单,也不得不感慨天盟人才济济。造迷药的登徒子,盗墓的土夫子,装神弄鬼的道士,善于作伪的书画手,还有能把畜生治得服服帖帖的兽医......
望北城中,燕王朱永宁站在城头上,烈阳照着他的黑色胸甲。头顶的玉冠将长发拢起,剑眉下一双极黑的眼睛带着几分为主人克制得很好的戾气。
城名望北,除去雁北那座孤城,这座城池便是中原版图的极北处,出城北上不过半日脚程便是北周的狼烟道,相连中原朔京道。
狭道相逢,兵家必争之地。
成帝一朝在此城驻下重兵,燕王虽为皇子,但在此城中并无名正言顺的公开身份,甚至明面上他是因为被都察院的秦决意参了一本强抢民女,夺了王位,被贬到此地。只是随燕王同来的还有一口尚方宝剑,外加一道成帝的密旨,在密旨中燕王被授予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参赞军务。
燕王真正直接管理的兵只有他的三十六飞羽骑,甚至孙晟带去雁北的八百兵士实际上算起来也是望北守备钟拓达的属下。钟拓达此人是将门之后,眼里只有行军布阵,虽不算迂腐,但对燕王也没有多少阿谀奉承之意。
“永宁哥哥”,燕王循声看去,一位少年手中持了一根马鞭正匆匆登了城楼。
那少年手中持了那根马鞭是用蛮蛇的皮硝制而成,他握了手柄在手,行动之间鞭身扬开虎虎生风。燕王略转身袖微垂,鞭风连半片衣角都不曾带起。
燕王目光落在他身上,目中微露暖意。
那人身着二色金白底穿花箭袖长袍,头戴一顶明珠冠,是一位英气朗朗的少年。那少年正是一月前被贬到此地思过的十八皇子萧王朱应袭。
朱应袭走至他面前,笑道,“前日永宁哥哥画了个响蛇阵,定了今日飞羽骑教习演阵。莫非哥哥忘了,竟然在此躲懒,让我们好等。耶?你在看什么?”
燕王目光落在城外,拢袖道,“我在看这山郭黛绿,风物和静。”
朱应袭笑道,“石头山上几点葱绿,有何好看?要我说早日了却这里的事,你我兄弟二人去江南看草长莺飞是正经。”
燕王从袖中抽了一封信递与他,“孙晟传书,北燕铁蹄不日就将叩关,太子他在这个时候勾结了沙匪围困雁北关。”
朱应袭闻言一惊,唇畔露出个冷笑,“好一个永靖朝的太子殿下,好一个堪为表率的大哥。那永宁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燕王也是一声冷笑,“世人皆知此刻我朱永宁身在这望北关,若北燕铁蹄来犯,我擅退一步,便是千古骂名。我能怎么办...除了坚守此关,没有第二个选择。”
朱应袭又惊又怒,“这一招分明是借刀杀人...你到底明不明白,若太子即位,你终身圈禁宗人府都算是好的了。父皇就是偏心,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燕王沉默了片刻,话中带上几分严厉,“应袭,你身为皇子,当知慎思,慎言,慎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边声画角清寒(三)
“我不知道什么慎言,慎行...”少年话音骤然锋锐,“我就不明白了,平日里...一个二个说的好好的,兄弟兄弟,真到出了事,都不作数了,连太傅也不敢说半句话。”
燕王为他逗乐了,“应袭你也是娶了妻,成了家的人,怎可如此孩子气。依我的出身,若是一个太平王爷也就算了,若君临天下,又得让那些氏族们睡不好觉了。父皇他对我冷淡也是为了护我一个太平罢了,我又岂能怪他。”
朱应袭有几分尴尬地道,“我不过娶了个侧妃,叫什么成亲。”
朱应袭今年十五,开春刚立了个比他大三岁的侧妃。与永靖朝的王爷一样,这一侧妃负有教引之责,一般为家境中等且子息茂盛人家的女儿中选,待行冠礼之后再立正妃。
他顿了顿又不服气地道,“你的出身怎么了,若看不起胡女,父皇当初就不该将她从北周带回来......”他说了几句,见燕王面现不豫,声音越来越低,也暗自埋怨为何偏说这些让六哥不高兴的事。
其实朱永宁并不是很介意他说什么,他身上有一半异族的血统,若人说说都要介意,这些年早就憋屈死了。弹了少年肩上的落花,“我们去看看飞羽骑的布阵吧。”
“喝......”六支长矛刺出,团团攒刺向阵中身披银色盔甲的男子。
那人手中使一对双锏,赞了一声好,双锏压住六只矛头,身体自马背腾起,使了个燕子穿云,招式未老接了个浪里翻云,身形重重一挫,便要将那六只矛头压进尘土里。
他弃了马而战,足尚未落地,斜刺里又有六只矛头杀至。 他一个旱地拔葱又跃上马背,打马行了几步,他动,眼前的阵势也随之盘旋,男子对峙了片刻,剑眉锁起。
燕王朗笑道,“守拙兄,这阵如何?”
那男子回头见了二人,将手中双锏交了亲随,下马拱手道,“见过二位王爷。”
这人年约四旬,眉宇间颇有君子敦厚之意,正是望北城的守备钟拓达,字守拙。
燕王抱拳回礼道,“若知道守拙兄亲自来试阵,我便该早点过来了。”
钟拓达道,“殿下此阵在平地上为我破了也没什么稀罕,但此阵在狼烟道、朔京道这样的咽喉要道上,三十六骑便足以阻敌至少半日。”
燕王笑道,“守拙兄过誉了。”
“殿下此阵可有名头。”
“暂取了一个响蛇之名。”
钟拓达来了兴致,“哦?古有长蛇阵,用于山地,但战斗力弱,此阵前锋后翼皆可攻击,倒有些像锋矢阵的变形。不知这响蛇又作何解?”
燕王应道,“响尾之蛇,毒在獠牙,此阵要有一个配合熟练、武艺高强的护阵大将,与阵同在,威力方可尽显。”
钟拓达猛然抬眼,望入他眼中,“王爷,演练此阵,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