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下一秒,盛鸣瑶收回手,漫不经心道:“我有些事想出府一趟,舅母待我这般好,想必不会吝啬于这些身外之物吧?”
明夫人的脸色瞬间僵硬,可面对着笑意盈盈的盛鸣瑶她又不能拒绝,否则之前那些话岂不是全都白搭。
盛鸣瑶窥见了她的脸色,瞬间开始表演,同样抽出了袖中帕子,开始‘嘤嘤’作态:“舅母莫非是吝啬这些银钱?还是根本没把我当自家人?”
“罢了,原是瑶儿不配——”
“你这孩子说什么瞎话!”
明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当机立断地打断了盛鸣瑶的未尽之语,对着一旁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人呈上了一个绯色香囊。
“拿着这些钱去吧。”
盛鸣瑶直接一步上前,将香囊抽过,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香囊,故作夸张的大叫了一声:“这……怎么就两三个铜板呀?舅母你身边的红玉姐姐是不是拿错了香囊?”
明夫人当然是故意给错的,她到底是幻境中的npc,身上的情绪十分容易辨认,无论是厌恶、利用,还是吝啬心疼,都是很突出外显的情绪。
仗着明府真正的主人不在家,而明夫人到底眼皮子浅又有几分小家子气。真要她将钱给盛鸣瑶又有几分舍不得,因此在之前对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眼色,令人偷梁换柱,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盛鸣瑶当场叫破。
无奈之下,脸燥得通红的明夫人只能给足了银钱,才让盛鸣瑶满意,抬脚离开。
至于她阴阳怪气的口吻,盛鸣瑶才不在乎。
无论在何时,有了足够的钱,就是有了底气。
时间不算太晚,恰逢日落,天空的最顶端仍是深蓝,夹杂在其中的云彩微醺,层层叠叠地起伏,像是绒软的羊毛,远远看着竟与现实世界无二。
能将幻境做到这份儿花上,大荒宫可谓是人才济济。
盛鸣瑶也不急,在甩开夫人派来的侍女后,她先是去大街上溜了一圈儿。
本想随意找人打探一番消息,然而盛鸣瑶万万没想到,关于“明府表小姐”的轶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起因是盛鸣瑶随意进入了一间清幽茶馆,找了个角落坐下。等热茶茶点送上后,盛鸣瑶一边撩开面纱喝着茶,一边听着屋内众人高谈阔论。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总之茶馆的风向突然一转,开始聊起了城中富商大家族的风流韵事。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明家。
“我听说,最近城中首富明家,家中也不太平?”
“哦?还有这等事?”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皱起眉,面上似是半点也不关心,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前倾:“我记得,明家大小姐不是卧病在床许久了吗?”
“害,大小姐温柔娴静如月光,那里是我们能说的?我说的啊,是那个不知廉耻的表小姐!”
“啧啧啧,说到这位表小姐,我也听说了。”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长衫的男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实则在不大的茶馆内清晰可闻。
“这位表小姐啊,居然勾引了人家正牌小姐的未婚夫!也就是大小姐心善,不愿伤及姐妹之情,因此连夜收拾细软,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众人顿时群情激愤,吐沫横飞之下,顿时将“不守妇道”“寡廉鲜耻”“妖女”等帽子挨个摁在了盛鸣瑶的头上。
那一个个模样,也不知是将自己带入了被抢了未婚夫的“明大小姐”,还是遗憾自己不是被美人投怀送抱的“松大公子”。
盛鸣瑶也不在意,反而隐匿在面纱后听得津津有味。
一片批判声中,唯有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犹豫着开口:“这可是你们亲眼所见?”
身着长衫的男子听见有人质疑,眼睛一眯,见是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后,翘起了二郎腿道:“我家姐夫就在明府里头做事,这还能有假?”
那青年“哦”了一声,一针见血地掀开了对方的遮羞布:“所以,上述言论,你并非是亲眼所见?”
“不是又如何?”长衫男子眼睛一眯,煽动周围人道,“这位表小姐的传闻如今已经传遍了锦辽城,她是何人品,众人皆知。”
“若是娶了这样不安分的女人在家,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那青年摇摇头:“就算你想娶,我看人家明小姐也不愿嫁你。”说完后,也不再与长衫男子辩驳,付了银子后直接转身离去,留下了身后众人的打趣刻薄之语。
这青年身上的情绪更为混沌复杂,明显与旁人不同。
很明显,他也是春炼弟子。
角落里的盛鸣瑶失笑,见没有得到别的有用的消息,同样起身付了钱,走出了茶馆。
落日时分,上天要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让凡人感受到温暖,于是让夕阳落在了人间,给来往的行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天色已晚,盛鸣瑶无事可做,也不打算在外久留,见没有得到什么别的消息,便直接抬脚走向了回府的路。
此时的她还没料到,回府后的自己,会遇上怎样一种荒诞可笑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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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家的马车停在了明府的门口。
这辆气势恢宏、外表奢华的马车刚一停下,立即有明府小厮弓着腰上前接应,连带着惊动了明府大管家。
年过半百的老头也满脸堆笑,恨不得将那从马车下来的锦衣公子,捧在掌心中供着。
这可是松大公子!松老城主最宠爱的儿子!
如今松老城主卧病在床许久,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就是新的锦辽城城主了。
明府虽然看着富裕阔绰,可比起松家,好比蜉蝣与大树——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富”与“贵”之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积累。
身后明府的小厮丫鬟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大管家脸上堆着笑,一路将松溅阴引向了正厅,殷勤地问候,又急忙解释原委,生怕让对方觉得怠慢。
“老爷早在之前外出办事了,如今府内是夫人打理。”
松溅阴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掩去了眉宇间不耐,撩起眼皮:“你们小姐如今可在?”
这毕竟是盛鸣瑶在幻境中的家,无论记不记得前世,她在幻境中都是没有记忆的。
松溅阴权衡之下,为了不给两人之间制造些多余的矛盾,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烦躁,顺着管家的话问道。
要知道,用这样的态度来与一个毫无灵力的低贱人类对话,这对于魔尊松溅阴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与恩赐。
“这……这……”
管家见他突然提起这早,顿时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谁也没料到城主家久不出门的大公子会来的这么突然,管家与明夫人尚未对好口风,此时自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说卧病在床,万一对方质疑要去探视,又该如此是好?
“倒是不巧,小姐之前刚出了门。”大管家保险起见,斟酌着说道。
松溅阴听见这话,顿时皱起眉头,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出门?”
管家赔着笑脸,被松溅阴的威压吓得背后冷汗直流。
他心道,这大公子周身气魄可真是越来越强了。
万幸,通往院落的小径终于走到了头,两人进入了明家正院。还不等松溅阴跨入其中,丫鬟们就已经一迭声的开始问候行礼,簇拥着松溅阴上前,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松溅阴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次默念着‘盛鸣瑶’三个字,左手指尖紧扣拳中,提醒自己不要大开杀戒。
早就在正院中等待着的明夫人一见到松溅阴,顿时笑得无比温柔。还不等松溅阴跨过门槛,明夫人立刻上前,嘘寒问暖间,恨不得明日他就成为自己的女婿。
可惜了,婉儿不知去了何处,只好便宜了明瑶那个死丫头!
松溅阴原本还勉强应付,见明夫人似是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不必多说,我只想知道明小姐此时在何处?”
明夫人神色尴尬道:“这……婉儿实在被我惯坏了,如今卧病——”
“婉儿?”
松溅阴打断了她的话,神情漠然,“我何时说要见‘婉儿’?”
在前世,因为朝婉清,松溅阴与盛鸣瑶误会重重。现在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松溅阴压根是半点也不愿听见这个名字。
明夫人呆住,居然不是来找婉儿的?
她捻着帕子,诧异地望了过去:“那贤侄的意思是……?”
“明瑶。”松溅阴放下茶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我要见她。”
要见明瑶那个野丫头?
明夫人更加困惑,完全想不明白,为何往日里钟情于自家女儿的松大公子,居然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请求。
莫非是松大公子知道了婉儿不愿嫁他,所以出走的事了?
还是我们打算用明瑶代替婉儿出嫁的事,被人走漏了风声?
明夫人心中惶恐,她有心想要问出口,却在触及到松大公子阴冷的目光时,汗毛倒竖,禁不住颤抖。
几日不见,松大公子这周身的气魄可真是越发骇人了!
明夫人不愿惹怒松溅阴,立刻将盛鸣瑶的行踪交代的清清楚楚:“那丫头性子野得很,总是在府中待不住。这不,之前刚问我要了银钱,出府玩耍去了。”
分明是舍不得亲女受委屈,又舍不得放弃这门好亲事,所以打定主意要让盛鸣瑶替嫁。可如今事到临头了,明夫人心中泛酸,不是滋味儿起来。
凭什么要让那野丫头捡个现成的便宜?
哪怕是能给她添些堵也是好的。
明夫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松溅阴根本半点也没放在心中,他此刻心中唯有“盛鸣瑶”三个字。
听说盛鸣瑶暂时不在府中,松溅阴立刻起身往外走,一声招呼也不打,险些将明夫人气得倒仰。
“一个两个,都不将我放在眼中!”
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可惜始作俑者毫不在意。
……
……
身后跟着仆从无数,松溅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迫切地想要寻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刚刚打算跨过门槛离开明府正院时,余光偶尔掠过了竹林,忽而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瑶!”松溅阴抖着嗓子喊出了声在情绪起伏之下,连音调都变得诡异滑稽,可他全然不知。
松溅阴心中唯有一句话在回荡——
这是他的阿瑶!
是他的阿瑶回来了!
那个活在昏暗记忆中最鲜亮的身影,终于又出现了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一瞬间,松溅阴寂静已久的心脏又开始重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