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神父露出了笑容来,回道:“不,杰克,这样已经足够完美了,我并不奢望能与她们母女破镜重圆,我只希望她们能健康,安全,快乐。”
董彪跳下了车,拿起了宝贝长枪,扛在了肩上,招呼罗猎和西蒙道:“你俩跟我上楼来喝酒,谁要是敢耍赖,我董彪一定将他扔酒缸里浸泡三天!”在路过那相拥而泣的母女俩的时候,董彪又冷哼一声,吩咐道:“赶紧回家吧,到家再哭也来得及,那谁,开车送她们回去。”
罗猎跟道:“艾莉丝,席琳娜,已经是下半夜时间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彪哥上了酒瘾了,我得去陪他喝酒,不然的话,他疯起来真会咬人的。”
董彪走在了前面,却听到了罗猎的话,果然站住了脚,转过了身,露出一脸的凶相,并呲牙模仿了两声野兽的低吼。
罗猎和西蒙进了二楼董彪的房间,董彪已然拿出了三只高脚酒杯和一瓶威士忌,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你俩不用紧张,彪哥不是酒鬼,辛苦了大半个夜,直接睡肯定睡不踏实,咱们随便喝两口,有点意思才好睡觉。”倒好了酒,董彪分别端给了罗猎和西蒙神父,又对西蒙神父道:“那种场合,我要不把你强行带上楼来,你说你得有多么的尴尬。这样多好……”董彪喝了口酒,点了支烟,惬意道:“你俩要不要也来上一支?烟酒不分家,只有烟和酒,才是男人最可靠的朋友,至于女人嘛,就那么回事,你说对不对啊?西蒙。”
西蒙神父拒绝了董彪递过来的香烟,并摇头道:“不,杰克,我不能认同你的观点,你可以不相信爱情,但我却相信。”
董彪手指西蒙笑道:“你个假神父……在你向上帝宣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丫不是承诺过终身不娶吗?”
西蒙神父尴尬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席琳娜带着艾莉丝离开了我,我找了她们整整五年,找遍了洛杉矶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董彪打断了西蒙神父,道:“所以,你便向上帝撒谎说你这辈子可以做到终身不娶,西蒙,你是个骗子,一个可爱的骗子,我真为席琳娜和艾莉丝感到高兴。来,让我们同干此杯,向上帝忏悔。”
西蒙神父无奈举杯,同时嘟囔道:“我并非是纯心欺骗上帝,在我向上帝宣誓的时候,我真是真心的,只是,当我再见到艾莉丝的时候,我才改变了主意。”
罗猎走过来跟西蒙碰了下杯,道:“不管怎样,西蒙,勇敢一些,就像今晚你开枪那样,果断而坚定,我想,席琳娜一定会被你再次征服的。”
董彪跟着叹道:“诺力说得对,一个男人在面对喜欢的女人的时候,就要果断坚定,可不能学我,我滨哥,稍一犹豫,结果便打了二十年的光棍。”
罗猎嘿嘿一笑,道:“彪哥,你说的恐怕不是滨哥,而是你自己吧?”
董彪两眼一瞪,喝道:“那又如何?是我又能怎样?反正我跟滨哥都是同命相连,四十岁了,还没有个婆姨给咱生个一男半女的,想想就觉得悲催。”唏嘘过后,董彪转而对着西蒙神父道:“西蒙,说真的,你还有个艾莉丝可以去疼爱,看得我董彪真是眼红啊!”
西蒙神父将杯中酒一口喝尽,然后主动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并举杯向董彪和罗猎示了意,道:“你们的好意,我都懂,我说过,我会对席琳娜重新展开追求的,我一定可以做得到让艾莉丝开开心心毫无压力地叫我一声父亲的。”
董彪一口闷掉了小半杯威士忌,耸了下肩,将目光对向了罗猎,似笑非笑道:“小子,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艾莉丝娶过门来呢?”
罗猎大方回道:“艾莉丝的最大梦想就是能牵着父亲的手走进婚礼殿堂,所以,你问的问题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西蒙。”
风骤然停歇,闪电雷鸣逐渐密集,憋了很久的暴雨终于袭来。颇有些反常的是这场暴雨的持续时间相当之长,从黎明时分,一直下到了临近午时。
惩处了那三个贱人回到堂口的时候,已是深夜一点多钟,再喝点小酒聊了会天,待罗猎睡下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下雨天凉快,听着雨声睡得舒坦,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罗猎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实在,直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才起床下楼。
楼道口走廊下,董彪和吴厚顿二人摆了一张小桌台正在喝茶。
“早啊,彪哥,早啊,吴先生。”习惯于起床后运动一番的罗猎看着外面的密集雨丝,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留在走廊中做几下踢腿拔筋出空拳的动作。
董彪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早?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罗猎立刻改口道:“晚安啊,彪哥,晚安,吴先生。”
董彪被呛得直瞪眼,可瞪了两下,却没能憋住,终究笑出了声来。吴厚顿向罗猎招了招手,并将桌台旁一张矮凳向外拉了下,示意罗猎坐下来喝茶,同时道:“方才听董二当家的说,你拜了老鬼为师父?”
罗猎坐了下来,接过董彪递来的一盏茶,饮啜了一口,回道:“可惜,我资质平平,没能学到师父的绝技。”
吴厚顿笑道:“非也,非也,入盗门一行,明面上,靠的是十根手指上的功夫,这话倒是不假,手上的功夫不到家,自然入不得门上不了道,但若是想成为盗门行家,单是靠指上功夫却是远远不够。你师父老鬼便是个典型,他的飞刀绝技可不亚于他十指间的绝活,你啊,也算是因祸得福喽,这世上能拜老鬼为师并学到他飞刀绝技的人并不多,据老夫所知,你应该是第三个人。”
罗猎道:“三个人?除了大师兄和我,还会有谁?”
吴厚顿道:“这第三人嘛,恐怕连董二当家的也不知道,对吗?”
董彪点头承认,道:“我结识鬼叔虽有六年时间,但相处甚少,对他来美利坚之前的事情更是不甚了解。”
吴厚顿一声叹息,感慨道:“故人已去,不提也罢,老鬼兄的大徒弟老夫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过一些江湖传说罢了。”
罗猎道:“听吴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大师兄并不是师父的大徒弟,是么?”
吴厚顿微微摇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老鬼兄收下的第一个徒弟被老鬼兄逐出了师门倒是真事。”
董彪为这二人斟了茶,道:“不远扯了,吴先生,罗猎,咱们还是把话题收回来吧,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那枚玉玺,至于鬼叔过去的故事,你尽可以去问你大师兄,他可是比谁都要清楚。”
但罗猎的好奇心却未能得到满足,继续向吴厚顿问道:“吴先生除了十指上的功夫之外,还有什么绝技呢?我想,你能跟我师父齐名,就一定另有绝技。”
吴厚顿哈哈大笑,笑罢,喝了口茶,道:“老夫哪有资格跟老鬼兄齐名?所谓南无影北催命,不过是江湖人说着顺口响亮而已。盗门近五十年来,能真正称得上鬼手的人物,只有你师父一人。”
董彪再为吴厚顿斟了茶,同时道:“吴先生过谦了,江湖人既然将吴先生与鬼叔并列,那么吴先生必然有过人之处。罗猎,你听好了,吴先生之所以被尊称为南无影,不单单是因为他善于隐藏身份,更因为他练就了一身绝世轻功,据说,可以做到踏雪无痕。”
吴厚顿又是一通大笑,道:“也就是翻个墙上个树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有踏雪无痕那么玄乎呢?再说,南方几乎见不到雪,老夫即便想练,也缺乏条件基础嘛。”
罗猎肃容道:“怪不得昨日吴先生敢说只要是你盯上的人,就不会再存在秘密,我当时还以为是先生说大话,原来是有一身绝世轻功做保障啊!”
董彪饮了茶,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差不多该去吃午饭了吧,你们爷俩要是没聊够那就接着聊,我是饿得不行了。”
吴厚顿跟着也站了起来。
罗猎连忙将自己面前的茶水喝掉,跟着那二人去了饭堂。
人的生物钟就是那么奇怪,晚上十点钟睡下,早晨六点钟起床,八个小时的睡眠对罗猎来说已经足够保证第二天一整天的充沛精力,但换做了凌晨三点钟睡,上午十一点多起,同样是八个小时的睡眠,那罗猎在吃午饭的时候居然是哈欠连连。
“没睡醒啊?”董彪见状,调侃道:“要不要先睡一会再吃?”
罗猎苦笑道:“什么呀,昨晚就不该听你的,什么喝几口酒再睡才会睡得踏实,我喝了酒睡觉总感觉睡不醒。”
吴厚顿笑道:“老夫给你说件事,你听了,保管不在犯困。”
罗猎来了精神,刚想把身子探过去,却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哈欠。
吴厚顿颇为神秘道:“刚才喝茶时,老夫便要跟二当家的说,却被老鬼兄的事情给打岔了。一句话,咱们想要的宝贝,很可能今天夜里运抵金山。”
罗猎陡然一惊,果然不再有打哈欠的感觉,急切问道:“吴先生如何得知?为何昨日不说?”
吴厚顿呲哼一声,显然对罗猎的这句问话有些不快,但念在罗猎乃是年轻后辈不太会说话的份上,仅是瞥了罗猎一眼也就作罢了。“昨晚你们挺忙,可老夫也没闲着,老夫归来之时,你们二位正跟一名叫西蒙的神父喝酒来着呢。”
董彪也是一惊,脱口道:“要说先生昨晚出去时我安良堂突遇变故而疏于防范没发觉到先生的行踪也就罢了,可先生回来时,我安良堂麻烦已去,各项防范归于正常,而先生仍旧能自由出入,视我安良堂数十兄弟的防范为无物……”
吴厚顿淡淡一笑,道:“莫非二当家以为老夫所说乃是妄言不成?”
董彪抱拳施礼,回道:“董彪不敢,董彪只是想说……”或许是董彪久说英文而疏落了中文,竟然一时语塞,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他的惊叹。
罗猎接道:“虽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只道先生一身本事惊为天人。”
董彪连连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想说的话。”
吴厚顿直言不讳道:“这倒不是老夫有多高明,而是你安良堂的防范漏洞百出,也罢,看在你二当家的能主动给老夫增加两成报酬的份上,等此事完成后,老夫便指点你安良堂一二好了。”
董彪连忙抱拳施礼,道:“那就有劳先生了,董彪在此先行谢过。”
吴厚顿摆了摆手,道:“凡俗礼节,还是少来为好,省的老夫到时候念到你二当家的好,不忍心多拿你的钱。还是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再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今晚上,可是得有咱三个熬眼的时候呢。”
正埋头吃饭,一堂口兄弟给董彪送来了一封电报,董彪看了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揣进了怀中。
电报是曹滨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告诉董彪,他还得在纽约多待个十来天。
算下来,曹滨在纽约的时间已经快半个月了,若是以出发时间计算,曹滨离开堂口已经有二十多天了。自金山安良堂成立以来,这十多年间还是曹滨头一遭离开堂口超过二十天。董彪并不知道纽约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无需多想便可清楚判断,一定是那边出了大事,否则的话,滨哥绝对不会滞留那么长时间。
董彪的判断准确无误,纽约那边确实出了大事,顾浩然于二十二天前遭遇了暗杀。
顾浩然遭遇暗杀的当天,总堂主便向曹滨发来了电报,电报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曹滨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纽约。因而,曹滨出发的时候,董彪并不知道纽约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总堂主有什么特殊任务需要亲自向滨哥交代一番。
待曹滨赶到纽约的时候,才知道了顾浩然遭人暗杀的事情,好在暗杀者的那一箭没能射中顾浩然的要害,且纽约的医疗水平非常之高,顾浩然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纽约的堂口可以说是整个安良堂最大且最重要的一个堂口,其堂主被刺,这对安良堂来说绝对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而,做为总堂主最为信任欣赏的曹滨,自然就要担负起追查凶手的责任来。
射中顾浩然的那支箭应该是来自于印第安人的工艺,尤其是箭镞上淬毒的手段以及箭杆所采用的材质,都表明这杆箭确实来自于印第安部落。可是,安良堂和印第安部落从未有过交集,更谈不上恩怨,因而,只能判断是第三方势力借助了印第安的兵刃对顾浩然下的手。
曹滨随即排查了近三年来跟纽约安良堂有过摩擦的各方势力,但得到的结果均是徒劳,因而,他只能一次次延长自己在纽约的滞留时间,除非追查到了真正的元凶。
“大明,再往前追溯三年,将堂口的记录拿来给我。”给董彪发去了电报,曹滨叫来了赵大明。
赵大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为了追查刺杀顾先生的元凶,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好的,滨哥,我这就去找。”
赵大明二十年前虽父母偷渡到美利坚合众国,那时候他才九岁多。父母来到美利坚后便染了重病不治身亡,赵大明成了一个流落街头备受欺辱的孤儿。是顾浩然收养了他,供他吃穿,送他上学,还亲手教了他一身好本事。虽然顾浩然从未提过认赵大明为义子,但在赵大明的心中,顾先生便是他的再生父亲。
不多会,赵大明便捧来了一摞册簿。
这是安良堂的一个规矩,堂口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要有书记官记录在案,大到和别的什么势力团伙发生了火并,小到某个堂口弟兄值岗时偷懒被罚,均按日期一条条记录清楚。
曹滨一边翻看着这些册簿,一边对赵大明道:“大明,再把顾先生遇刺时的情况说一遍给我听,说的时候,你也再想想,看还有什么细节被疏漏了。”
赵大明略一沉吟,道:“出事那天是七月十四号,要是按咱们的黄历应该是六月初九,一大早,顾先生便带着我和大辉二人开车去了太平洋船运公司谈生意,生意谈得挺好,船运公司的洋人经理还要留我们吃饭,可是滨哥你也知道,洋人做的西餐,顾先生连一口都吃不下,因而我们就婉拒了洋人经理。开车回来的路上,顾先生特意要大辉绕个道,带着我们小哥俩去了唐人街的信记海鲜酒楼吃饭,顾先生心情很好,还小酌了两杯,就在吃过饭后,大辉将车子开到了酒楼门口,顾先生准备上车的时候,这杆箭便射过来了。”
虽然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但每次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大明的脸上都会充满了内疚。“我听到了箭的破空声,觉察到了危险,顾先生也听到了箭音,感觉到了危险,顾先生要往后躲闪,可我却从后面扑向了顾先生,两股力道一抵消,顾先生便没能躲过那支箭。都怪我,我要是不忘前扑,或是再多用点力气,可能顾先生就不会中箭了。”
曹滨面若沉水,双眼盯着册簿,道:“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别急着回答我,想一想再说,比如,有个店堂的伙计换成了生面孔?再或者,那酒楼掌柜的有些神色异常?”
赵大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应道:“滨哥,你让我想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异常,我也问过大辉,他也是毫无觉察。”
曹滨点了点头,道:“这也正常,若是真有异常的话,老顾他一定能觉察的到。对了,那家信记酒楼老顾他经常去吗?”
赵大明道:“刚好是海鲜时令的时候去的多一些,一个礼拜可能会去个一次两次,过了时令去的就不是那么多了,一两个月都不见得去一趟。”
曹滨吁了口气,道:“那地方我查看过多次,总体上将,并不适合暗杀,尤其是用弓箭这种武器。酒楼门口便是街口,街口风大,箭的准度保证不了,而且那个时间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更容易出现意外。照此推理,偶然误伤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
赵大明道:“是啊,滨哥,跟咱们安良堂结过仇的各方势力,咱们都排查过了,没发现他们有嫌疑啊!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误伤呢!”
曹滨微微摇头,道:“不能排除也得排除!大明,如果咱们将刺杀老顾的凶手假定为一名高手中的高手,那么,所有的疑问不就都有了答案了么?没错,街口隙风且人多杂乱,确实不适合以弓箭来暗杀,但咱们反过来想,如此地点,老顾和你们哥俩不一样会掉以轻心吗?此消彼长,因而对那凶手来说,没讨到便宜却也没吃了亏。”
赵大明道:“若是按滨哥推测,那凶手必然对顾先生跟踪已久,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啊!”
曹滨道:“不单是你们这帮弟兄没有觉察到,就连老顾恐怕也是没能觉察到,所以,我才会揣测那凶手很有可能是此道中的顶尖高手。”
赵大明道:“那会不会是内机局的残留分子呢?”
曹滨缓缓摇头,道:“不可能,内机局是毁灭在我曹滨和董彪的手上,他们若想寻仇,也理应找我金山堂口才对。”
赵大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太确定,锁住了双眉,定住了目光,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曹滨依旧在浏览着册簿,却发觉到了赵大明的异样,于是道:“大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没关系,尽管说来。”
赵大明道:“我在想五年前的一件事,那一次,我们哥几个干掉了八名内机局的鹰犬,另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
曹滨浏览册簿的速度很快,短短十来分钟,便翻完了三厚本册簿,他合上了最后一页,然后将册簿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打断了赵大明,道:“你说的那个人叫那铎,是吗?”
赵大明道:“滨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铎家的什么人前来报仇呢?”
曹滨哼笑道:“那铎乃是官宦子弟,如今大清朝风雨飘摇,他的父亲祖父正在为未来而忧心忡忡,哪还会有心思前来美利坚报仇啊?再说,八旗子弟们骄奢淫逸了两百多年,早就产不出武道高手了。另外,大清朝除了内机局之外就算还有那么几名顶级的杀手,又或是什么人请了个隐身江湖的顶级杀手,他们来到这美利坚之后,也不会选择印第安的这种弓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像老顾来了美利坚快三十年了仍旧吃不了西餐一样,那些个高手也用不惯印第安的弓箭。”
赵大明深吸了口气,道:“听滨哥的意思,那刺杀顾先生的凶手一定是洋人咯?”
曹滨道:“是不是洋人不敢说,但一定是在美利坚生活了好久的人。好了,这些卷册我都看过了,你先收回去吧,然后陪我去医院看看老顾。”
顾浩然所中那一箭伤在了右侧胸口,单纯的箭伤并不严重,但要命的是那箭镞上淬了毒。若是胳臂腿中了淬了毒的箭,还能以束紧伤口上端肢体阻碍血流的方法来延缓毒性发作,但胸口中箭却无法及时施治,只能尽快送往医院。也亏得离唐人街不远处便是纽约最好的一家名叫瓦尔哈拉的医院,也亏得顾浩然的命大,虽然连续昏迷了二十天,但最终还是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对曹滨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顾浩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今早晨从医院传过来的消息说,医生已经允许顾浩然可以吃一些流质饮食了。
和赵大明一样,老顾对这场暗杀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再有,刚从连续昏迷中醒过来,顾浩然的思维根本就处在混沌状态中,连正常说话都有些费劲。
“老顾,你就安心养身体吧,堂口那边,有大明撑着,这小伙很棒,你大可放心。还有,一天查不出元凶是谁,我曹滨便会留在纽约一天,咱们兄弟两个就别说客气话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跟医生们打个招呼,表示下感谢。”曹滨拍了拍顾浩然的手背,然后跟赵大明示意了一下,一块出了病房,去了顾浩然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曹滨先向那主治医生询问了顾浩然的病情以及将来的影响,那主治医生回答道:“顾先生所中的毒是血液性的,主要症状是凝血,病程中非常凶险,但他挺过来之后,倒不会留下多少后遗症,不过,他的各个脏器的功能都会因此受损,所以,等痊愈后,他更应该注重自己的身体,要保持最健康的生活方式,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或许,他还能够获得一个满意的寿命。”
曹滨向那医生感谢道:“幸亏您医术精湛,我代表病人向您再次表示感谢。”
那医生连连摆手,谦虚道:“哦,不,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对挽救病人做了多大的贡献,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所中的毒是印第安人最常用的一种毒,名叫幽灵箭毒蛙之毒,用这种毒淬在箭头上,若是中箭部位为四肢的话,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若是像你朋友那样是胸口中箭的话,是不可能救下来的。”
曹滨疑道:“可是,我的朋友却活下来了,这难道是奇迹吗?”
那医生摇头笑道:“当然要感谢上帝,是他赐予了奇迹出现,而这个奇迹则是那个箭头上淬的毒并不多,或许是淬毒的时候出现了纰漏,也或许是那箭头被人清洗过,不然的话,你的朋友是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的。”
“被人清洗过?”曹滨登时愣住了。
印第安人做事严谨,不可能在淬毒的时候出现纰漏。那么,剩下来的唯一可能便是这杆箭在射向顾浩然之前,被清洗过箭镞上的毒液。
倘若这个判定可以成立的话,那么只能说明刺杀顾浩然的那个杀手并不想要了顾浩然的性命。
既然杀手并不想要了顾浩然的性命,那就说明,此次暗杀并非是寻仇。
……
回到了堂口,曹滨将自己关进了房间,苦思冥想,反复推理。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打断了曹滨的思绪,这使得他很是恼火。这若是在他自己的堂口,但凡交代过他需要安静思考问题的时候,即便是天塌下来,董彪也会在门外挡着,绝对不会影响到他的思绪。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堂口,曹滨也只能忍着心中一口郁闷之气,收起了思绪,应道:“进来吧。”
赵大明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张纸片,来到了曹滨面前,低声道:“滨哥,金山那边的电报,咱们去医院的时候就发过来了。”
电报自然是董彪发来的,一如既往地以英文的方式表达了中文的意思,而这样的内容,也只有曹滨能够看得懂:有无影相助,玉玺有戏,今晚开始行动。
看过电报内容,曹滨不由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对董彪有所担心或是反对董彪的决定,而是因为他隐隐觉察到了顾浩然被刺的幕后真相。
“大明,请留步。”曹滨叫住了正要退出房间的赵大明,问道:“半年前刚入春的时候,纽约不是举办了一场文物博览会么?当时还据说可能会展出大清朝的开国玉玺,那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哦,大明,你不必多虑,我只是隐隐感觉到这场针对老顾的刺杀可能跟那枚玉玺有关联。”
赵大明边回忆边道:“咱们原本对那场展览会并没有什么兴趣,是孙先生来了纽约,跟顾先生见过了面,顾先生才对那场展览会有了兴趣。我们确实做了些事情,当时还打算请滨哥您和彪哥过来帮忙来着,可后来知道了内机局的人找上你们堂口,而您和彪哥要留在家里趁这个机会灭掉内机局,所以就没跟您开这个口。我们弟兄们对顾先生交代的这种事并不拿手,顾先生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经验,要是鬼叔还在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可鬼叔早就离开美利坚了,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所以,我们也只能是看了看,没敢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行动。”
曹滨不由踱起步来,并自语道:“对,这件事上,不能忽略了孙先生的作用。”
赵大明又补充道:“对了,滨哥,那场展览会上并没有展出那枚玉玺,后来听说,是在展出前的晚上,那枚玉玺被人偷走了。我一直在想,我们弟兄们连试都不敢试一下的事情,人家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可以说偷走那枚玉玺的人肯定是个最顶尖的高手,恐怕连鬼叔都没法相比。”
曹滨突然定住了,呢喃道:“连鬼叔都无法相比……这世上能有老鬼无法相比的高手么……”沉思片刻,曹滨双眼忽地闪出亮光来,吩咐道:“给董彪发电报,让他去电话公司等电话。”
此时年代,电话属于绝对的稀有资源,尤其是能开通长途通话功能的电话更是紧俏。而安良堂虽然有钱有关系,但毕竟长着一张黄颜色的脸,论社会地位,怎么着也得排在白色洋人之后,而洋人们的电话安装申请都已经排到了猴年马月,那么安良堂也就只能打消了装电话的念头,转而在黑市上花高价购买了电报机,偷偷摸摸地以私人电报的形式来解决即时沟通的需要。
一个小时后,曹滨和董彪终于在各自所在地的电话公司通上了长途电话。董彪详详细细地将昨日的事情,包括花钱捞人,痛扁吴厚顿,审讯时发现蹊跷从而辨认出吴厚顿的真实身份,再到吴厚顿说出的有关那枚玉玺的内幕信息等等,全都向曹滨述说了一遍。这一通汇报,足足有四十多分钟,曹滨只是听,不时地嗯啊一声表示线路仍旧畅通,待到董彪终于汇报完毕了,曹滨深呼吸了两下,却没直接做出评判。
“滨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曹滨这边的沉默使得数千里之外的董彪有些沉不住气。
曹滨再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回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这边想到了什么。阿彪,老鬼曾经跟我聊到过无影的故事,此人甚是孤傲,历来都是独来独往,只谈生意不谈感情,你说的这个人能有这等本事,应该是无影本人无疑,而他愿意跟咱们合作,对咱们来说,确实是个机会。你可以充分地信任他,他只是图财,不会贪图那枚玉玺。”
董彪应道:“我知道了,滨哥,对了滨哥,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要不要咱们这边调些好手过去帮忙?”
曹滨轻叹一声,道:“老顾遭人暗算了,还好,性命总算是保住了,慢慢恢复也能恢复个差不多,但幕后元凶是谁却始终找不到头绪。阿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这边的事,暂时不需要你操心。好了,就说这么多,电话费还真他妈不便宜!”
曹滨说完,也不等那边董彪有什么反应,直接挂上了电话。
赵大明随即迎了上来,掏出了钱夹,结了电话费的账单。“滨哥,你那边是不是也出事了?”赵大明问着话,同时递上来一只保温杯。
虽然是听得多讲的少,但曹滨还是感觉到了口渴,不由向赵大明投来一抹赞赏的目光后,打开保温杯,喝了两口茶水,并回应道:“确实出了点事,不过倒是好事,大明,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抓紧回堂口,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维。”
回到了堂口,曹滨再一次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一盏茶水摆在面前已然凉透,一根雪茄夹在手上燃出了长长一截的灰烬,而曹滨则双目微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直到夜幕降临,曹滨才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大堂上。
赵大明立刻立刻迎了上来,关切问道:“滨哥,您饿了吗?我这就给您安排饭菜。”
曹滨面带微笑,摆了摆手,道:“先不用麻烦,我还不饿。大明,你为什么不着急问我得出了什么结果了呢?”
赵大明不好意思笑道:“说心里话,滨哥,我是真想先问来着,可就怕太冒失了。”
曹滨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并招呼赵大明坐到了他的身边,道:“我总算是梳理出了一些头绪,但不敢确定,大明啊,你年轻,脑子活络,帮滨哥验证一下梳理结果的可能性吧。”
赵大明道:“大明哪有这个能耐?滨哥您说,大明跟您学习。”
曹滨淡淡一笑,道:“中午在医院的时候,老顾的主治医生说,那箭镞上淬的毒并不多,或许是淬毒的时候出了纰漏,也或是那箭镞被人清洗过,对这事,你怎么想?”
赵大明道:“那杆箭来自于印第安部落确定无疑,洋人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印第安人或许会在淬毒的时候出些纰漏,但如今,他们的生存空间那么小,不可能在赖以生存的武器制作上再出现纰漏。所以,我倾向于那箭镞真的被刺杀者清洗过。”
曹滨鼓励道:“接着说,你还想到了什么,一口气全都说出来。”
赵大明道:“刺杀者刺杀顾先生之前对箭镞做了清洗,那么就表明刺杀者并不希望顾先生中箭身亡,或者,顾先生被送进医院经过抢救勉强包住了性命正是那个杀手所希望见到的结果。”赵大明不经意和曹滨的目光交错了一下,感觉到了曹滨的鼓励态度,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猜测,那杀手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便是想分我们的心,扰乱我们的注意力,从而抓住机会,对我们实施毁灭性的打击。”
曹滨道:“从常理上讲,你的推测很有道理,但问题是,纽约安良堂在老顾被刺后的一两天内确实分了心,甚至还一度出现了混乱,可对方却没有发起攻击,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因而,你最后的推断并不成立。”
赵大明道:“大明愿听滨哥点拨。”
曹滨道:“你前面的分析我都认同,只是最后一点稍有偏差,对方并没有打算对我们实施进一步打击,他们想要的结果仅仅是让我们分心。更深一步讲,他们最理想的目的便是将我从金山调动来纽约?”
赵大明惊道:“调虎离山之计?”
曹滨微微点头,道:“他们有没有把我当成虎不敢说,但这段时间内,他们一定不希望在金山看到我。”
赵大明愣了下,不由问道:“滨哥,你说的他们,想到是谁了么?”
曹滨缓缓地出了口气,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便是盗走那枚开国玉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