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不自觉便将这两人与那一身煞气的窦宪相比较了一番,不过他只当这两人是窦宪兄弟的缘故。
春二月,太仆祭肜出高阙,奉车都尉窦固出酒泉,驸马都尉耿秉出居延,骑都尉来苗出平城,伐北匈奴。窦固破呼衍王于天山,留兵屯于伊吾卢城,其余三人无功而返。
窦固膝下只有一子,而且早过了求学的年纪,因而窦万全和窦笃便受了天子恩旨,入这辟雍学堂。
因为楚归和窦完全、窦笃都是后来,原先楚归座位便在最后一排,这排也只他一人,现在窦笃便坐了他旁边的位置,窦万全由坐了窦笃旁边。这学室中,每排只坐四人,原先只坐了三排,每人都是独立的座位,座位就是一张案几,面前摆着一个蒲团。楚归三人便是坐在第四排,楚归在左边靠窗的位置,能看到窗外的景色,又比较透气。
那窦笃倒并不清楚这学中情况,有啥不明白的都拉着楚归问,大概他心思简单,看他前后左右除了他堂兄的这些人物中,个个都是一副骄矜、自命不凡的模样,只有楚归看着好接近些,偏楚归又生着圆脸蛋、圆溜溜的漆亮眼睛,鼻子秀挺,但鼻头又有点肉乎乎的模样,一看就是好想与的。
窦笃虽然率直,但不傻,自然抓住楚归问东问西了。谁让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偏生他又是个很不爱读书的性子。
楚归见窦笃生性率直,看着倒有几分可爱,秉着同窗情谊,倒也很热心地给他解答。如此一来,窦笃倒对楚归感官更好了。
不过这般倒惹得有些人不快,楚归只听得窦笃前面第二个半大少年转过头奚落道,“窦笃啊,你初来乍到便这般自甘下贱,竟和这种人混作一堆!”
楚归一听便一口血憋在心中,这小子嘴怎么这么损!可一看这人的来头,却是原鹿侯阴躬第三子阴纲,七皇子刘畅的陪读,他祖父乃是当今天子母亲的亲哥哥。七皇子见状不仅不阻止,倒很乐见其成,想来早就对他不喜了。六皇子则不发一言,当没见着似的。
楚归忍得,窦笃倒是个暴性子,直接顶道,“你学问都学到狗肚子去了么!只学了一肚子指桑骂槐!”
阴纲见窦笃这么不客气,一时竟气得有些噎住了,只能指着窦笃气道,“你!你!”阴家自开国以来,便地位超然,他自幼在家中受宠,几乎从未有人敢这么不客气和他说话,一时倒被气得口不成言了。
楚归前面的看着年纪稍长些的斯文少年看双方剑拔弩张的模样,温和劝道,“大家都是同窗,都是同窗!”这少年乃是天子帝师桓荣之孙,性格温和。不过阴纲与窦笃两人吹胡子瞪眼的,并不买他的账。
所幸没一会先生便来了,两人才不甘不愿地偃旗息鼓。不过这梁子倒是结下了。
辟雍学堂里每三日下午便是骑射武艺课程,窦笃堂兄弟二人来的这天,下午恰是骑射课程。原本楚归每次都是低调完成课程,并不打眼,每次既不显得过分出众,也不显得过分弱,存在感相当低,便也没人找他的茬。
但今天明显不能善了了。这窦笃明显是中二少年叛逆期,看那阴纲不爽,他便偏要和楚归走得近。而窦笃仗义相助,他也没法独善其身,撇开窦笃只顾自己的。
窦笃不喜欢学书,但对骑射是相当有热情的,而且很有跃跃欲试一番的劲头。楚归一看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窦笃这般肆意的模样,肯定又是一番摩擦。
果不其然,窦笃在当堂的骑射课程便得了头筹,自小在边关长大的骑射功底也不是虚的。这般一来,向来骄矜的七皇子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六皇子倒是在一边很有风度地夸道,“窦九郞果然骑射了得。”窦笃在窦家子弟中行九,便叫他九郎。
阴纲年少气盛,却很不服气,便对窦笃道,“我倒想再向窦笃讨教一番,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
楚归心想你再怎么比,骑射也比不过人家窦笃,这不是明摆着吗?!偏偏还要不服气,一而再再而三,也只能是自取其辱。不过年少一口气梗在心头,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不想此时七皇子刘畅也道,“你们单独比,哪有意思!不如我们每边三个人,总共三场,每场各派一人上场,三场两胜,还要添点彩头,输了的便请赢的吃顿饭便好。不知窦家兄弟意下如何?”
楚归只感到不妙,这果然年轻气盛,不在什么彩头,却偏偏要争个高低胜负。他向来秉持独善其身的原则,但现在貌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窦笃道,“这般倒挺有意思。那我们这边便我、我堂哥”,接着随手一指楚归,“还有他了”。
都到这份上,楚归也不能没义气说自己撂挑子,但他预感今天没法善了了,只希望不要出大篓子,让他师叔给他收拾烂摊子可就丢人了。
七皇子笑道,“那我们这边就我、阴纲还有阴琴吧。”
这阴琴乃鲷阳侯世子,祖父乃阴太后弟弟,生得比较清秀,平日挺斯文沉默,完全不像他那堂兄那么跋扈。
其他人都是半大少年,看这架势,便都兴致勃勃来围观。
个人手中的马都是现成的,第一场便是七皇子刘畅和窦笃堂兄窦万全比试。不消片刻,窦万全便输给了七皇子;楚归暗道这窦万全果然还是在京中长大,不比他那关外长大的堂弟浑不怕似的,还是挺上道的。不过说实话,七皇子的骑术也并不差,真比试也不一定鹿死谁手。
第二场便是楚归和鲷阳侯世子阴琴上场。虽然楚归觉得窦万全很上道,可是现在轮到他就不好玩了啊,第一场已经输了,如果他再输了,第三场就不用比了。虽然他平日明哲保身,可真到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真有股团体荣誉感。而这阴琴,平日看着也没他堂兄那么难相处,他想,大概不会有啥后遗症吧......
不过真等楚归跨上马,在围场里风一般奔驰起来时,也顾不上想七想八了,只觉得肆意轻扬,十分爽快,仿佛又回到在山中的日子,每日清晨在山中飞扬跳跃,肆意无比。
前几次骑射课程,围场里人很多,哪像如今像清场般,再加上又是比试,他便也没留什么空余了。等一圈跑完,射出十支箭,到终点时,才发现周围人都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他,而阴琴也还在老后面。
楚归有些无奈,看来他这世穿过来,老天还是给他开了一点小小的挂,十多年长在山中,多少还是学了点东西的,想来他大爹爹也不是啥寻常人。
等围场的士兵清点过后来报,十支都是满环,众人看他的神色更是不对劲了,楚归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六皇子赞道,“不想子归竟深藏不露。”六皇子刘衍生得俊美,被他那般专注地看着,楚归觉得自己越发窘迫起来。
阴纲在一边不屑地哼了一声。
窦笃兴奋地一把拍在他肩上,大笑道,“一身好俊的骑射功夫!”
等那阴琴到终点时,也没恼怒,反倒诚恳地赞道,“楚兄英才,在下不如。”
等到窦笃和阴纲上场时,阴纲还是一副从容不迫,楚归觉得有点不对劲。
两匹马从起点飞快冲出去,窦笃一马当先。阴纲虽性情张扬跋扈,但的确有几分真本事,紧咬着窦笃也没差多少。窦笃射出一箭,阴纲便紧跟着射出一箭,虽然每箭都比窦笃差那么点,远远看去,两人架势倒十分规整。
就在众人以为并无悬念时,明显窦笃后半程余力更足。没想在半截横生意外,窦笃身下的马突然发起狂来,一下子横冲直撞起来。阴纲躲闪不及,窦笃的马直接撞到了他的马上,那冲击从远处看就大得肉疼。
两匹马相撞顿时摔倒在地,窦笃在空中一个扭身倒安稳落地,阴纲便没那么好运气了,直接从马背上被甩到地,在地上哀嚎连连。
周围士兵见生了意外,便分头去找长官、太医,查看阴纲伤势,周围围着的也都一窝蜂涌上去。很快便来个模样不大的太医,脚下生风,跑得飞快,检查一番,阴纲左小腿被撞断了。
楚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还是闹大了,也不禁皱紧了眉;不明白窦笃的马为么就突然发狂了,但最后却是阴纲出了事,啊,肯定是个烂摊子。
太医给阴纲做了急救处理,让士兵将阴纲背到学堂里的太医室。很快长官就到了,命人将两匹受惊倒在地上的马抬到马房,询问了情况,便只能先打发这些各个都惹不起的公子哥回去,只剩下阴琴陪他堂兄,等阴家人来接。
窦笃虽一身勇气,但终究只是半大少年,出了这事也有些不知所措。楚归拍拍他肩,劝道,“回去向长辈禀明情况,到时候登门道歉,错不在你。”
楚归劝解窦笃劝得十分熟练,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别样纠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归表示,自己一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当熊孩子,是被这帮熊孩子逼的啊。。。
☆、10.窦宪
辟雍平日下学很早,十回里大概有四五回楚归会被宫人直接接到木华殿,他师叔会考校他的功课,多数时候便直接留下来用晚饭。
这日宫人与往常一样,早已在辟雍门前等候,可等了许久也没见楚归出来,往出来的学生一打听,才知道下午的骑射课程出了这档子事。围场里的校尉虽将学生都放了回去,可此事被掌课先生知晓,又将比试剩下的四人留下问话。
除了七皇子被询问几句便放回去后,窦氏兄弟和楚归还被留在那盘问,要等长辈来领。
候着的宫人得知此事,只得回木华殿将此事尽快秉明钟离意。
虽说这次意外本是由阴纲先挑衅,也是七皇子提出来的比试,但如今阴纲小腿骨折,也是窦笃的马受惊装上去的,在马受惊的原因没查出来,窦笃多少负点责任。阴纲为原鹿侯之子,阴家因阴太后之故,恩宠倍重,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学堂定难辞其咎,掌课先生不得不将他们留下,好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们长辈,好作善了。
楚归看掌课先生那愁眉叹气的模样,便知道他心塞无比;当老师最怕的便是学生出啥安全意外了,尤其这些学生还是一群出身显贵惹不起的人物,掌课先生定是觉得自己上辈子没烧高香。楚归不禁有些同情他。当然,有这份心,他还不如先替自己操着。
最先赶到的不是钟离意,是窦笃的兄长窦宪。
窦笃一见到他哥,就像寒风中不断发抖的鹌鹑,怂得很,毫无杀伤力;楚归一见他这模样,心中顿时明了等待那会为何窦笃一副生无可恋、忐忑不安的样子了。看来这窦笃怕他哥怕的厉害,在外像头小老虎,在他哥面前比鹌鹑还鹌鹑。
不过楚归倒有几分同情理解窦笃了,就他哥这一身煞气的样子,他也瘆的慌,直想退避三舍。虽说上次元宵灯会上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但夜色太深、灯光朦胧楚归并未看清,如今一看,撇开那身煞气,实际上这人五官深刻、轮廓硬朗,眉目狭长鹰利,除开那种慑人的威压,还是长得相当英俊的。
窦宪脸色黑沉,才进来就对他弟训道,“你这小子!真不省心!第一天上学就给我惹事!”
窦笃在他哥面前一声都不敢吭。
掌课先生好言劝了几句,将事情原委给窦宪说了遍,让窦宪先将窦氏兄弟带回去,待事故原委调查清楚后再看。
窦宪进来时便注意到了楚归并认了出来,心中虽有些惊讶但也没显出来,这是方才表现得好像才注意到楚归一样,表情堪称温和道,“这位小兄弟是?”
窦笃这时倒很活泛接道,“哥,这是我同窗楚归,他一身骑射可了得了,今天的这事与他无关,完全是阴纲那小子自找的。”
窦宪见他弟又开始口无遮拦,瞪了他一眼。
永平五年窦宪窦笃父亲因罪下狱身死,那时窦笃年幼,长兄如父,窦笃对他哥也算又怕又敬,倒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