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消防一中队大门前,看到楼上“忠诚可靠、服务人民、竭诚奉献”的十二个红色大字,丁墨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平时回家探亲的时候,他的感觉是放松、喜悦。在部队,他是一名钢铁战士,回到父母身边,他就一下子做回了一个孩子。吃完了饭,他会随手把饭碗丢给妈妈,晚上他会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对老爸吼他去睡觉的声音充耳不闻,早上他会懒睡不起,假期将满时他会百般不舍……
可这一次不同,他不想在父母面前丢脸,所以他压根儿没有说起自已遭遇的事情,但心里却一直有些憋的慌,而到了这里,到了那种熟悉的环境,那种不安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丁墨轻轻吁了口气,摸了摸口袋中的证件,向门卫走去。
篮球场上,几个消防兵穿着跨栏背心正在打篮球。另一侧靠墙,则有人在做悬空速降训练。丁墨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做悬空速降的人。嗯……因为他的动作很可笑,他攀附在高处,连丁墨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这就是一中队的兵?”丁墨撇撇嘴,慢悠悠地走过去。
一个身材墩实、方面大脸的消防战士站在下边,仰着脸儿向上看着,大叫:“华林,我命令你,立即下来!”
上边那个年轻人紧紧地抱着竿子,一动不动,丁墨站在旁边,眼看着一颗汗珠像雨滴似的落下来,嗒地一下溅碎,融入泥土。
丁墨的嘴角抽了抽,双手抱臂,仰脸儿看着。
方面大脸的战士厉声喝道:“华林!给我下来!”
上边的战士终于说话了:“班……班长,我恐高!眼晕啊!”
“治的就是你的恐高!做为一名消防战士,怎么能惧高!克服你心中的恐惧,下来!”
那名叫华林的战士紧紧攀在高处,闭着眼睛,看得出他是真的在努力想要克服自已的恐惧,但是他的手脚明显拒绝听从他的命令。丁墨摇摇头,吹了声口哨,调侃地扬声说:“嗨!是爷们儿吗?当兵的哪有你这么怂的蛋!快滚下来!”
旁边几名战士扭头向他看来,班长洛兵皱起了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丁墨没理他,冲着高处道:“哎!再不下来,我可喊你是个娘儿们啦,丢不丢人呐你,有本事你在上边趴一辈子!咱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个,把心一横……对喽!”
上边那个年轻战士华林显然受不了他这样的调侃和刺激,把心一横,顺着绳梯滑了下来,洛班长一看,立即抢步上前,做好保护措施。但华林由于紧张,身体僵硬,滑下来时还是坐了个屁墩,粗喘不休。
“做的挺好!你看,只要胆子放大一些,没有什么!”
洛兵不失时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了一番,然后又有些愠怒地回头瞪了丁墨一眼。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要是华林因此受伤怎么办。洛兵站起身,脸色不善地瞪着丁墨:“你到底干什么的?”
丁墨刚要回答,那边篮球场上的篮球向这边飞了过来,落地后砰砰地弹跳着,向丁墨撞过来。丁墨顺手一抄,单手将那篮球稳稳地托在手上,笑嘻嘻地扬手将球抛了回去。
“砰!”篮球准确地落在了只大手中,一眼看到那个穿着跨栏背心跑到面前的帅气不伙子,丁墨的笑容突然凝固。
那持着篮球的手,也不禁定在了空中。一幕他不愿想起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烈焰、浓烟、倒塌的墙板、炽烈的呼吸、消防面罩下粗重的呼,还有……他的泪。
“快走!快走啊!”
“不!我能救你出去!杨队,你挺住啊!”
“走!马上走!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任你烈火焚天,必须心如静水!你给我冷静点儿!”
“不!我能救你出去,我能……”
哭喊声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拖住了他,在他挣扎之际,一掌切在他的后颈,丁墨顿时眼前一黑,被人拖出了浓烟与烈火的漩涡。
丁墨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意眨去,眼前出现的,还是那只紧紧扣住篮球手,就像当初紧紧扣住他手臂的那双手。那双手的主人向丁墨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丁墨忽然想起了乐瑶的那个电话,那句本来没怎么听清的话,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难怪她说,喜欢我到一中队来,原来是因为……他在这儿!
丁墨没接那人的话碴儿,他霍然转身,看着洛班长,肃然说:“你好,我刚从支队调过来,请问队长办公室怎么走?”
背后,陆江淡淡一笑,猛一转身,手掌一旋,用力一掷,那篮球便旋转着扣向篮筐,在筐圈上滴溜溜地旋转了几圈,应声入网。篮球场上顿时传出几声欢呼:“帅诶!三分球!陆江,厉害!”
洛兵对丁墨指点道:“办公室在……”
手指所向,正好副队长魏凯脸色阴郁地走过来。妻子已经怀孕了,但他最近工作比较忙,连正常的修假都耽误了,妻子怀孕以后,情绪比平时要容易激动的多,刚刚两人电话里又发生了一场不愉快。
洛兵一见,忙介绍道:“副队长,这是刚调咱们这儿来的同志。”他扭头看向丁墨,探以一个探询的眼神儿。
丁墨快步向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说:“队长好,我叫丁墨,刚从支队调来!”说完,丁墨忽然一怔,这人……好像今天救火的时候见过,两人打过交道。
魏凯也认出了丁墨,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是你呀?难怪能在火情那么严重的时候还救出人来,哈哈!我叫魏凯,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董队长!”
中队长董建平此时正在办公室里与支队长通话。
“丁墨?那小子我认识啊。什么?我当然认识,当初他刚入伍时,我就是他的新兵连长。这小子,个人素质很不错啊,就是个人英雄主义严重,当初新兵报道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跑来跟我说,他想当战斗部队的兵,我直接就告诉他,回去,能把水枪玩好了你一样是英雄。哈哈……”
“嗯!嗯!这事儿,我觉得还真未必是他的责任。对!对!不过社会舆论,我们也必须得考虑啊。至少是因为他的冲动,才造成了这种被动,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帮助他成长。好,我知道了,嗯!嗯……”
电话里传来支队长的声音: “老董啊,这小子是棵好苗子,有个性不要紧,我们部队并不抹杀个性,好好打磨打磨,个性就能变成特性。但是集体意识必须要有,服从命令不能含糊,这是基本原则,现在我可把他交给你了。”
两人一番交流,挂了电话。魏凯和洛兵便领着丁墨走进来。魏凯笑道:“中队长,这是从支队刚调来的丁墨同志。”
董建平看了丁墨一眼,笑吟吟地说:“我和支队长刚通了电话,已经了解你的情况了。我们一中队,很需要你这样素质高、能力强的战士加入啊,欢迎你,丁墨!”
丁墨先向他敬了个军礼,接着肩膀便是一垮,咧了咧嘴说:“连长,啊不,队长,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这不是……犯了错误,被下放来的么。”
董建平眼睛一瞪:“下放?什么叫下放?你原来是多大的官儿啊要下放,这是看不起我们一中队这地方是吧?”
丁墨苦着脸说:“中队长,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我这不是憋屈得慌嘛。”
董建平哈哈大笑,走过来在丁墨的肩上用力地拍了一巴掌:“行了,男人嘛,就得受得了委屈,忍得了痛苦,耐得住孤独,扛得起误解。要不然,老天爷就白给你一副男子汉的身板了。在我这儿,好好干,有朝一日啊,你再‘下放’回支队去,不就把脸面挣回来了么?哈哈哈……”
董建平笑着,突然又把笑脸一收,板起脸道:“不过,你可别忘了在新兵连的时候,你给我起的外号,嗯?黑脸老董,你要是调皮捣蛋,不守规矩,我老董黑脸一抹拉,可轻饶不了你。”
丁墨撇了撇嘴角,没说话。
魏凯忍不住笑道:“中队长,现在战士们背后也老叫你董老黑啊,我看,就是因为你脸儿黑,跟人家丁墨没啥关系吧?”
董建平笑着说:“你也来拆我的台,是吧?有机会再跟你算账!”
董建平说完转向洛兵,说:“洛兵,你带丁墨去安置一下。”
董建平说完,又瞟了丁墨一眼,好奇地问:“你的行李呢?就一副肩膀顶着个脑袋就来了?”
丁墨垂头丧气地道:“也没啥东西,扔家里让老妈帮我洗洗。一些日常用品,我一会再去买点就行了。”
董建平点点头,眼看着洛兵把丁墨带出去。
魏凯问道:“老董,你认识他呀?”
董建平笑眯眯地嗯了一声:“嗯,当初刚入伍的时候,他是我教的兵。这小子,一向是个刺头儿,可人家体能素质高,技能考核跟陆江一样不分伯仲,当初三中队因重大事故,减员严重,他和陆江都被当成新兵骨干抽调过去了,再后来他就被支队留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那一身刺儿磨得怎么样了,你多盯着他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