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起抚养宝宝?”
牛佩蓉冷笑一声,随即故意往昔日深爱的男人心口上插刀。
“可别了吧,我怕哪天孩子又被人给卖了,给人当童养媳,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过得比乞丐都……不,人家乞丐还能算是一个人,而我的孩子,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人还不如,她就像是一只牲口,每天要干着永远都干不完的活,还得任人随意打骂欺凌,明明现在都八岁了,却瘦弱得只有一副皮包骨,看起来比人家四五岁的孩子都要矮小,连话都说不利索……”
牛佩蓉越说眼泪流得越凶,到了最后,竟已然泣不成声。
这番话,她明明是想要用来刺痛男人的心,没想到被深深伤害到的,却是她自己。
她根本不敢回忆,自己辗转见到本以为已经死亡多年的女儿的第一面时的情景。
那个孩子,过得实在是太惨了,惨到让她这个母亲心疼得近乎窒息。
同时无穷无尽的后悔与愧疚也如巨浪一般迎面扑来,几乎将她整个淹没。
在抱住孩子的那一刻,她大声嚎哭,不断地自责。
如果……如果自己当年坚信孩子没有死,一直一直努力地寻找她,是不是……她就能少受几天苦?
哪怕仅仅是一天都好啊!
熟悉的锥心之痛涌上心扉,让牛佩蓉不得不狠狠地锤着自己的胸口,以借此缓解一二。
可看到她几近自残的行为,张昊城却脸色一变,直接冲上来制止她再伤害自己。
“佩蓉,你冷静一点,不要伤害自己。”
“不要碰我,你给我滚!”牛佩蓉这几天情绪一直都处在隐隐崩溃的边缘,此时又受了刺激,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张昊城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两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张昊城是没料到一惯文静娴雅的前妻会对他动手,可愣神过后,心底却涌起更大的担忧与愧疚,同时还有痛苦。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是被自己跟自己的母亲硬生生逼成这样的,他就无比的自责,恨不得就此以死谢罪得了。
而牛佩蓉,却是发现自己一巴掌扇在了男人脸上的伤疤后,愣神的。
她突然想起来,张昊城脸上原本是没有这道疤的。
是当初她生孩子难产,他冒着狂风暴雨,赶着去给她请医生时,不小心从山坡上滑落,经历九死一生时,留下的。
可惜,最后他没能请来医生,也没有及时赶回来,而她又因为生产昏迷过去,才给了周桂芬可乘之机。
等她醒来后,周桂芬又骗她说,她生下来的是个死婴,已经被她给带去山上埋葬了。
可她不信。
她晕过去之前,明明亲眼看见孩子还好端端地躺在她怀里,闭眼啼哭的模样。
所以她不顾旁人的拦截,也不顾自己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像疯了一样地冲上山,找寻自己的孩子。
最后,却也只找到了襁褓的几块碎布,还有大量的野兽脚印。
她以为自己的孩子被野兽吃掉了,哭得撕心裂肺,回家后就疯狂地指控周桂芬是杀人凶手。
可惜没人相信她。
她是知青,对于那个村子来说是个外人,他们只相信自己村子里的人,也不信亲奶奶会真的把亲孙女丢到山上去喂野兽。
这种事太残忍了,已经大大违背了人类的良知。
所以,她的指认没有用,那些人还说自己没了孩子后疯了,合伙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直到张昊城拖着一身伤回来,才得以重见天日。
那时候的牛佩蓉,见到张昊城时,还是心存一丝希望的。
跟其他女知青为了减轻生活压力而嫁给当地村民不一样,她跟张昊城之间难得是因为彼此相爱才走到的一起的,所以她一直对他很信任,将她真正地当成自己的丈夫来依靠。
所以看见能依靠的人出现时,她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说清楚真相,希望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结果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他说:“佩蓉,我知道孩子死了你很难过,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你得坚强下去。”
一听到这句话,牛佩蓉的心就冷了,也彻底死了。
因为她知道。
这个她除了父亲之外,她最爱也最信任的男人,相信了他母亲的那番鬼话,以为因为她的难产,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认为她接受不了现实,疯了。
可她疯没疯,难道她自己不清楚吗?
所以牛佩蓉坚决地跟张昊城离了婚,再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将自己跟张家这个饿狼窝彻彻底底地断了干净。
即便这样,她也没法去报警,为自己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因为父母的原因,她成分不好,又离了婚,走到哪里都得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专门盯着她想抓错处,就企图将她也跟她父母一样,一起给打倒。
那段时间,对她来说,犹如地狱。
她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在思念着早已不存在的孩子,每天都在憎恨,无数的黑暗在心底翻涌,却只能强行压制。
“还不行,时机还没到。”
这一句话,她几乎每时每刻都用来告诫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逼迫自己,逼着她继续忍耐下去,直到真正为自己孩子报仇的那一天。
前尘往事一一在脑海中翻涌,牛佩蓉闭了闭眼,突然失去了继续跟张昊城纠缠的兴趣。
她退后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神情恢复冷漠。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们母女俩,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更不要靠近我的女儿,偶尔路上遇见了,也请当彼此是陌生人,谢谢。”
话落,她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她脚下一顿,微微侧头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你母亲不是我故意吸引来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袭击我,这个问题也许你可以问问你的小青梅,我牛佩蓉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是想为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我也会用正当合法的办法,而不是去用那种下作手段陷害人!”
“我没有怀疑你。”
前妻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了解吗?
可惜,牛佩蓉根本没有给张昊城辩解的机会,径直大步离开了。
张昊城下意识地往前追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早就知道的。
凭着牛佩蓉那种眼里揉不了沙的强硬,性格,两人离婚了就是离婚了,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
更何况他妈还犯下了那种残忍的罪行。
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存奢望。
现在,连这一丝奢望都不复存在了。
张昊城绝望地自嘲一笑,随即拖着蹒跚的步伐,转身离开。
这对昔日的夫妻一左一右,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都巧合地避开了宁家一行人的所在地,倒也免除了一场熟人间的尴尬。
宁远行跟苏欣妍面面相视。
夫妻俩谁都没想到,他们只是陪着孩子出来聊会儿天,就能撞见这么……的场面。
“我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佩蓉?”
苏欣妍很烦恼,早知道他们就换个地方了,学校那么大,为什么偏偏就在这儿凑了巧。
“没事,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就行。”
宁远行给妻子支招,结果被她横了一眼:“别说我,你那儿跟我一个情况呢。”
闻言,才想起来张昊城是自己室友的宁远行一愣,随即苦笑道:“缘分这种东西,还真的挺奇妙的哈。”
“妈妈。”小在在没有大人们的那些烦恼,她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牛姨姨的宝宝被接回来了,那她住哪里呀?”
听牛佩蓉的意思是说她要亲自照顾失而复得的女儿,那么问题来了,她需要长期住校,学业很繁重,也没什么固定收入,又要怎么照顾一位明显身体不健康的女儿?
后面那些深沉疑问小在在想不到,她只是单纯对于那个跟她同龄,却命运凄惨的小女孩的去向表示关心而已。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牛姨姨还有她爸爸妈妈呢。”
苏欣妍也是最近才知道。
牛佩蓉的父亲,居然都是b大的教授!
她父亲平反被重新聘请回来后,学校不仅给发还了这么些年的工资,还专门给调配了一套环境不错的教师宿舍,供给他们老两口居住。
教室宿舍可比学生宿舍宽敞多了,最小的一套也是两室一厅格局,住下一对老人加一个小女孩,完全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担心。
“以后,她会过得很好吧?”
虽然女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苏欣妍就是知道她在问谁,不由得点点头,笑道:“那当然。”
听妈妈这么一说,小在在就放下了心。
她没有见过那个传闻中的小女孩,但她希望她以后的日子里,都能在明媚的阳光下,放肆大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前两次遇上的那一……
苏欣妍晚上还有课, 不能陪伴孩子们太久。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怕公交车停运,她便先催着孩子们回去。
“妈妈再见, 爸爸再见。”
小在在提着已经空了的篮子,跟在自家二哥身后,扭头对着爸爸妈妈挥手道别。
“回去了要乖乖听奶奶的话啊,爸爸妈妈明天就回家了。”苏欣妍也不舍地对着女儿挥手, 直到兄妹俩的身影远去, 这才忍不住叹息一声:“要是学校能给走读就好了。”
这样她至少能每天都看到孩子。
“下学期就可以了。”宁远行安慰妻子。
学校规定是大一新生不准走读, 主要是怕新来的学生们不熟悉环境, 容易发生什么意外。
但到了大二, 大家基本上都是老油条了,学校也不会管得那么宽, 走不走读就随意了。
想走读的人, 只需要打个申请报告上交给辅导员就好。
而他们这一届学生, 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届。
他们的大一时期,只有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