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差点要上演一场血溅三尺。
苏眉挡在林以安跟前, 解释了四五遍,总算说清楚误会,可回想起兄长刚才暴怒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她把林以安又拽住往后再退几步:“哥哥你快放下剑, 我看得眼晕。”
林以安简直比窦娥还冤,一脸无奈地站在边上。
苏临气咻咻,见妹妹脸色实在难看,到底担忧和心疼,终于收起长剑让人扶她上马车进城。
苏眉记挂父亲,进城后不愿意歇着,找了一处方便的地方梳妆打扮成男儿模样,随着兄长到军营去。
忠义侯重伤,怕离营会让军心不稳, 每日都坚持出现在瞭望塔上看战况,亦是迷惑敌人。
本来就难愈合的伤口, 在他每日强撑着走动中情况越发糟糕。苏眉到军营时,亲兵正给他换伤药, 他腹部溃烂的伤口暴露在她眼前, 让她当即落了泪。
忠义侯这几日一直在低热,见到女儿时反应迟钝,没能藏着伤口, 惹她哭得伤心, 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要怎么安慰。
林以安此刻已经来到跟前,看到忠义侯化脓溃烂的伤口, 眉头紧皱, 朝难过的小姑娘说:“眉眉快别哭了,万一眼泪落到侯爷伤口上,侯爷还得难受。”
他总是最懂怎么哄她的, 苏眉闻言立刻就抬袖子抹眼泪,比忠义侯说了一车安慰话的都管用。
忠义侯一怔,这才注意到那个声线温润的年轻公子。见他察觉自己的目光,先揖一礼,一双凤眼温和,有玉树之姿。
林以安落落大方任他打量,亦有话直说:“侯爷身上这个伤口余毒未清,为何当时处理伤口时没有剜掉周圈的坏肉,任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程度。”
他说的是实话,却让苏临和忠义侯都神色凝重,苏临诧异道:“你怎么看出来是余毒未清?!”
“林某人不才,习得一些岐黄之术,正常化脓的伤口不该还染着一圈黑紫色,溃烂分明是因为毒素。”
他谦虚,忠义侯却还是拧着眉头:“林以安?”
“是。”
林以安对这意味不明的点名道姓依旧四平八稳。
可苏眉紧张,她下意识就是往他跟前站,想把他挡身后。
忠义侯知道女儿不记事的时候依赖林三,如今不是说她清醒了,怎么还一副维护的模样?!
“眉眉过来……”
忠义侯就朝女儿道,结果见她咬着唇摇头,一步都不离开林三。
忠义侯神色沉沉,不过到底没有勉强,朝林以安说:“当时血止不住,伤口太深,差点伤及内脏,军医不敢下手,说再挖势必要穿洞。”
林以安闻言给苏眉一个安抚的目光,从她身后出来上前去认真查看忠义侯的伤口。
“侯爷之后剜过腐肉,可是已经无法愈合对吗?”
现在看的坑洞下方有新鲜肉芽,可还是紧贴腹腔,仅仅是薄薄的一层肉。
他说的都对,忠义侯越听越奇怪。自己曾经瞒着身份,办成小兵给别的郎中看伤,那些郎中都只是说创面过大,开的各种金疮药,然而都没有用处。
他倒是说出关键。
苏临也盯着林以安,不知怎么的,视线忽然扫向他的腿。
林以安在此时撩起裤管,给忠义侯看自己腿上那几道伤疤。
他伤口早已经愈合,可那蜈蚣似的疤痕狰狞,让人看着心惊。
“侯爷您看,林某也曾受过这样的伤,对方用的是同样的毒。”他揭开父子俩已经猜测到的真相。
忠义侯一凛:“这伤……你是替太子受过的?!”
苏临早把事情都告诉了父亲,忠义侯知道林以安暗中为谁办事。
他闻言点点头:“这伤不在林某身上,那太子殿下就已经不是太子了。也好在林某伤过,专研出了解毒之法,不然侯爷恐怕要受全身溃烂的折磨。”
至于到最后,自然是活不成。
“如此狠毒!”苏眉听得头晕目眩,一颗心都要从胸腔跳出来,还想起了前世。
前世林三叔迟迟没能站起来,难道是与他治伤时间的关系吗?
苏临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林以安见那已经发展到半个手掌大小的溃烂伤口,不敢耽搁,让苏临带自己去军营处先配药。
苏眉见状也要跟上,刚迈一步就天旋地转,最终被林以安勒令休息,才委屈巴巴目送他离开。
“眉眉……”忠义侯等屋子里的人都离开,喊了女儿一声,欲言又止。
苏眉许久没见父亲,趴在他床边,柔声回应:“爹爹,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你都记起来了?”忠义侯到底是问出这句话,带着不确定。
她听出父亲的意思,腼腆地笑:“我知道爹爹想问什么,是的,女儿都记起来了。他待女儿很好,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女儿没有受谁蒙蔽,也没有失心疯,他是能够值得托付的人。”
她诚实得很,一番话更是情真意切,反倒让忠义侯怔愣。
忠义侯望着女儿那张酷似妻子的面庞,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是为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许多的委屈,如今还得累你到这战乱地来,一路不知又是吃了多少苦。”
“女儿不苦,来见爹爹哪里有什么苦的。”她去拉了父亲的手,还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手放入父亲掌心,“爹爹,我知道您担心女儿,他人也来了,您可以慢慢观察他的为人。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要先把身子养好,其他事情先放一边。”
“说来说去,还是怕我为难他!”忠义侯像是怒了,瞪她一眼。
苏眉晃了晃他的手:“当然也怕这个!”
忠义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苏眉可不敢太过,父亲伤着呢,不能让病人心情恶劣,就扯开话题说自己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结果没说几句,就被父亲给赶到一边的长榻上让歇下。
苏眉委实是难受,没有再强撑着,躺下时便困意袭来,可她还是挣扎了一下,去回想前世这个时候的事。
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父亲受伤一事,是父亲瞒着,还是今世事情在转变。
转变的原因呢?
难道是因为她和林恒礼退亲,引起各方不同的反应,让父亲注意到内奸,从而让战况也变得激烈。
如果是这样……她心里莫名就慌得很,想着一会一定要找机会和林以安说说前世的事,即便他阻拦她也要说!
待林以安配齐药回来的时候,她却没能支撑住,睡得极沉,连三人在屋里议事都不曾被吵醒。
忠义侯时不时看熟睡的女儿一眼,随后总是会再去打量林以安,林以安当什么都不知道,从容不迫接受他审视同时还能思路清晰分析如今边陲和朝廷的情况。
“吴世子截杀一波,只能是威慑,麻烦还在后面。侯爷的伤要赶在麻烦来到前恢复,但军营的药还是不齐,林某用了药性相同的替换,效果还是不如原本的方子。林某今日就出营,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要用的草药。”
林以安用出营寻药结束这场议事,忠义侯眯了眯眼,忽地笑道:“林三爷不会协恩图报吧。”
救了他女儿,又救了他,苏家劝他的恩情真是还不完了。
林以安没料到未来的岳父如此直白,他略有错愕,下刻亦笑了,微微抬着下巴道:“如若侯爷真不愿意将眉眉嫁我,我恐怕真要协恩以迫。”
“你倒敢认!”
“林某爱慕眉眉,这有什么不敢认的。”他在忠义侯冷声中不急不缓回道,“只是林某会先通过努力,取得让侯爷的认同,让侯爷看见我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如果到时侯爷认同了,仍旧不愿意,那林某人自然要用些手段……”
“轻狂!”忠义侯变了脸色。
一个要娶他女儿的人,居然当面说他会为难,还威胁要用手段。
简直没有见过比林以安更轻狂的人了!
林以安但笑不语,仿佛就那么认下那两个字。
边上的苏临见两人针锋相对,莫名的,对林以安倒有些佩服了。
起码……他往后若是要求娶哪家姑娘,他是不敢就这么跟岳父说话的,那不是找抽么?!
气氛就那么陷入奇怪的僵持中,忽然一道比林以安刚才那番话还理直气壮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大胆都是我纵的!”
三人齐刷刷回头,发现苏眉不知何时醒来,就那么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正盯着他们看。
忠义侯脸色铁青,林以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引得未来岳父又一记冷眼。
“女生外向啊!!我这还治什么伤?!”忠义侯哀哀地喊一声,背过身去长吁短叹。
苏眉好笑地掀了毯子下地,走到父亲跟前,摇了摇他胳膊说:“可女儿的大胆都是您娇纵的……”
忠义侯冷哼,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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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安要去寻药,苏眉送他出军营,满肚子的话要跟他说。
他看出来了,在她开口前先一步道:“眉眉,我有话要与你说。”
她歪着头看他,他走前两步,看了一眼边上不远的苏临,压低了声音:“侯爷的伤药是齐全的,你乖乖在军营等我两天。正好我有事要处理,两天后再回来,耽搁不了侯爷的伤,所以你不要担心……”
苏眉霎时睁大了眼。
林、林三叔……居然骗她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这叫苦肉计~~兵不厌诈,怎么能说是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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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今天还是木有二更~
第69章
林以安带着谋划离开军营, 苏眉回到父亲跟前还有些愣神。
忠义侯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哼一声道:“怎么,就那么一刻都舍不得?”
她这才敛神, 把林以安离开前说的事藏在心里,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爹爹您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人生地不熟,就带着一个同样不熟悉地方的小厮去寻药,怕是不好找。”
“一个大男人,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往后还有何用处?!”忠义侯又一声冷哼,下刻语气竟然缓和不少,“不过几日军营都没有的药, 必然是因为稀缺。”
苏眉听在耳中,既紧张又想笑。
父亲这就开始自我说服, 对林三叔的印象变好了。
她就有点儿理解林以安肚子里那点坏水了,果然岳父大人也得哄, 就是被发现了, 估计林三叔要吃不完兜着走……
苏眉替他心虚,干巴巴地笑,不再继续接这个话茬, 转而说起侯府里那摊子恼人的事。
“爹爹, 苏沁已经出阁,豫王到底怎么想, 女儿不知道……可继夫人和她走这样一步, 可以说彻底和我们离心了。”
边上的苏临从舆图中抬头道:“她们母女何时与我们一条心过,不过就是借势往高处爬。豫王倒是动的好心思,娶不着你, 娶个有点关系的,还往军营送了四五回信,安的什么心圣上能不知?”
一个贵妾,能碍皇子什么,又不是正妻,所以豫王一点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