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又凑近了一些,循循劝诱着:“你那张湖中仙女的便签我收下了,但那两颗珍珠是从你母亲还是姐妹首饰盒里找出来的?她们会生你的气的,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请你拿回去吧。”
不要紧,那是我的领扣……这句话几乎顶到了唇边,却又被白生生咽了回去,憋得两颊都泛起了一丝红晕。那张苍白得像冰雪雕成的脸庞忽然渲染出鲜活生动的色彩,看得格拉斯微微错愕,脑中的思绪也断线了一刹那。
他智商掉线的这刻,白的大脑却高速运转着,终于想出了解决这危机的法子。
不等主角反应过来,白右脚猛地向下一跺,用强大的力量波动震碎了缠在他脚腕上的薄石壳,然后双手抓住格拉斯的魔法长袍,屈起右膝在他腹间顶了一记,身子用力后仰,带着他从六楼露台上张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这是六楼啊!就算你被我揭破了真面目脑羞成怒,也不用抱着我跳楼吧?
原本计划好的两人在阳台上“坦诚相对”,解除误会和隔膜,成为真正朋友的“温馨”场景忽然急转直下,成了抱在一起跳楼,格拉斯简直是想不到这事是怎么到这一步的。但他心志坚定,只在跌下来瞬间失了下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念诵咒语,让下方土地变成松软的沙地,好减轻他们落下去时可能受到的撞击。
但他的魔法尚未发挥作用,白就取出一卷卷轴抖开,用牙齿咬住边缘,从中间撕成两半。一股温和的风力从撕开的卷轴里释出,化作双翅缠在白背后,在他的精神力指挥下轻轻挥动,带着两人飞到楼顶。
冲到楼顶后,白就用自己的体重把格拉斯牢牢压在了倾斜的屋顶上,上半身整个压在左臂上,紧捂住他的双眼,右手从空间指环里拿出了一罐事先熬好的牛骨汤托在掌心。
想诈我,呵呵。愚蠢的主角啊,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被你套出实话吗?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我又没给你当场捉住正在打扫房间,可以活动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白默诵着农神霍桑的名字,祈求借用神祗的力量。脸颊上被易容药剂遮掩住的金麦穗一瞬间忽然焕发出夺目光彩,随即有一股蕴含了万物生机的神力从麦穗上流入白体内,然后那片神之印痕又平静下来。随着他念诵的无声咒语,身旁繁茂的大树伸下来几条柔软的枝条,盘绕在汤罐外,稳稳托着罐子,往屋檐下方大敞的窗口伸了过去。
白连续重复这动作,把一部分精神力寄托在树枝上,又运下去了精神力药水、炎石和一包荞麦面条,控制枝条代替自己的手激活炎石,往锅里倒上汤和精力药水,扔进面条直接煮。虽然这样煮出来汤会比较黏,面条也有点坨,但管他呢!反正也不是自己吃,只要格拉斯·莫沃尔亲眼看到他不在场,证明那个打扫房间的湖中仙女不是他就够了。
只是心思两分之后,他用来压制主角的力量也小了。格拉斯也感觉到了这点,尽力挣扎几下,终于找到一丝空隙,反握住他的左手压在自己胸前,眼睛亮亮地看着白:“如果不是你,那你为什么不穿神官服色,特地打扮成这样,跳到我的露台上?”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而不是像平常那样直接无视我?
他的视野和心思都被一个人占满,所以并不知道,仅在他身下几米之外就有一丛树枝钻进了他的宿舍,树枝顶端最细嫩的枝芽正像人手一样灵活地往他的锅里倒着汤。
白也不会给他知道这个的机会。为了保护好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他的演技超水平爆发了,无比霸气地按住格拉斯,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小红袖标扔到他脸上:“我是纪律巡察队队员,武学院下午没有课,所以我就来魔法学院巡视一下校园秩序。倒是你——你居然逃了魔法力学课,还破坏了学校的露台和地面,跟我回巡察队接受处罚!”
格拉斯拿起脸上罩着的小红袖标看,神色极为复杂,就像是憋着一口血不知道该吐不该吐似的。
白稍稍偏过头,避开少年魔法师遣责的目光,依旧死死把他按在屋顶上。直到被神力控制的树枝下好面条、倒进精神力药剂,他才让树枝们从那间宿舍里撤了出来,然后放开对格拉斯的压制,冷淡地说道:“逃课的事我会上告诉你的教授,你现在先跟我下去,把楼下被你破坏的地面修复好。”
背后的风之翼再度打开,带着两人飞到楼下。格拉斯的脸色已经缓过来了,双唇微启,正要念诵咒语恢复地面,白却忽然抬手制止了他,从空间指环里掏出一把铲子扔到他面前,强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魔法师亲手铲土填坑。
“这是对你破坏校园环境的处罚,我知道你是土系魔法师,要把这里恢复好很容易,但那是你接受处罚之后的事。现在你得把那些沙子挖出来,直到我让你停下为止。”
直到那锅面条煮熟为止。
他站在沙坑之外,从空间指环里取出条纹小圆帽,挽好长发后便把帽子扣上,然后拿出一条雪白色边缘织金的头巾裹在帽子外,一层层绞着卷下来,直到压住染成墨色的双眉,只露出一张清寒如雪的脸庞。然后他就脱下魔法长袍,拿出神官袍服换上,整个人气质顿时为之一变,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神圣和疏离感。
白负手望天,神色莫测,像是思考着世上最深沉的问题。格拉斯挖着沙子的手停了下来,目光从偶尔瞟到他身上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盯着看,关心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煮了这么久,面条该熟了吧?铜锅的锅底够厚,还可以保温一段时间,就算稍有点不熟,等到他们吃时也肯定糗熟了。白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收回目光,回头看了格拉斯一眼:“你的砂子还没挖完,不用管别的事。”
趁格拉斯低头挖沙的工夫,他再度控制数枝潜入了人家的宿舍,卷起汤罐,再把炎石和装精力药水的瓶子装进去,一起收回茂密的树枝间,彻彻底底地毁尸灭迹。东西藏好了以后,白才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冷说道:“弄得这么慢,再挖一会儿要放学了,你还是用魔法把它复原了吧。”
格拉斯被他支使着挖了半天坑,态度依然良好,像是在包容着脾气不好的孩子似的,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施展土系魔法把那片沙坑和旁边的沙堆恢复原状。然后他还特别自觉地问白:“现在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去巡察队办公室?我还从来没去过那里,也很少有机会遇见你巡察校园纪律,今天正好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不行!他只是在那里吃午饭,袖标是迪瑟普林学长给他装X用的,他从来没干过巡察队的活,真过去说不定那群人一下子就能泄了他的底。但是大哥教过他,心越虚的时候,态度就要越强横。白微眯起眼,目光从格拉斯脸上横扫过,冷冷说道:“这次就算了。去把你的阳台修好,下次不许再逃课了!”
说完之后,白转身就走,长袍下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孤线,宝石领扣的光彩更在格拉斯眼中留下了一丝久久不散的光芒。
“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揭破了湖中仙女的身份,以后大概就不会再出现了吧……”格拉斯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自嘲地笑了笑,转头进了宿舍楼。
推开宿舍门的刹那,他就闻到了空中传来的浓郁香气,而壁炉炉膛里的火元素也异常活跃,分明是刚刚有人进到宿舍里做了一顿饭!
为什么会有这锅东西,难道他真的猜错了,所谓的“湖中仙女”并不是白·阿克罗斯?格拉斯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冲到壁炉边捞起肉汤喝了一口,顺便也就着汤勺吃了几根面条。肉汤的味道依旧醇厚,却有些稠厚,不像之前的那么清爽;面条也似乎是煮得太久,口感过于软烂,不是平常的水准。
简直像是个新手做出来的。
而且房间和他们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人打扫过,怎么看也不像是之前那位“湖中仙女”的做事风格。那么很有可能还有一个人,一个并不习惯做家事的人进来帮他煮了这锅面,就为了掩饰阿克罗斯的身份……
格拉斯一边吃面条一边分析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幕,吃着吃着,嘴角忽然挑了起来,看着勺里用酱油调成焦糖色的诱人汤汁喃喃低语:“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当面却刻意否认,其实这是害羞吧?”
等他的室友下课回来,锅里的面条都已经见了底,只剩下一锅底浓稠的肉汤。
瑟泊汀舀着汤,絮絮叨叨地说:“你怎么也不多给我留点!你下午逃课干什么,我都没敢坐前面,在后头替你应付了两次点名……”
格拉斯心情极好地回答道:“我见到‘湖中仙女’了。”
“什么?”瑟泊汀顾不上埋怨他,扔下勺子凑上去问道:“真是湖中仙女?长得漂亮吗,她是怎么看上咱们的,你有没有跟她多介绍介绍我的优点?”
“嗯。”他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记忆落进刚刚流过的时光影象:“非常……神圣,光彩照人,只可惜太害羞了,所以被发现之后就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门的美女
做个龙套真不容易啊。好容易把主角糊弄过去,回家还有一个吃饭的等着……等着……等等,他动用神力给格拉斯煮面的事弄不好农神已经知道了吧?今晚大概又要数落一堆“你是侍神者,怎么能动用你敬爱的神祗的力量给别的男人做饭”之类的话了。
白站在自己房门外,看着门内泻出的璀璨灯光,脚下忽然有点挪不动步子,就和每天起床时磨磨蹭蹭不想上学的感觉十分相似。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进去吧,大不了烤一头全羊给农神消气好了。他正调整着心态,门后忽然传来一声蕴着淡淡怒气和威严的:“进来!”
这就不能再拖下去了。白叹了口气,推开房门,抬脚走进房间里,对着坐垫里那个上半身扳得笔直,身上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的男人说道:“晚饭想吃什么,烤羊肉、大盘鸡,主食上手抓饭行吗?可能需要时间久一点,我这就去厨房准备……”
“你在和谁说话?”坐在毯子上的男人回过头来,乌黑的长发甩开后,露出熟悉到极致的俊朗面容和鹰一般锐利的目光。
听到那声问话时白就觉着不对,看到转过来的那张脸时,之前不详的预感就化成五百吨巨石落在心头,砸得他暗暗叫了一声:“卧槽!”大哥怎么会在这儿的?天天晚上堵他房间里要吃要喝的分明是农神啊!
白顿时觉着心跳得十分艰难,一手捂着胸口,老老实实地听着大哥教训:“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么?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神官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属于你所侍奉的神祗的,怎么能随便往家里带人,还用你侍奉神的双手给他做吃的?”
那哪是我带来的人,就是农神他自己跑来了,非要我侍奉他不可啊!而且也是他自己不愿意见别人,不然我能不让家里人都出来瞻仰农神的圣容吗?
白又叹了口气,决定不管农神高不高兴,先让大哥明白他是清白的,至少没带个女朋友什么的回家来。刚开口叫了一句“大哥”,朗姆大哥低沉的声音就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辩驳:“这些日子你闹得太不像话了!我查了一下厨房采购的流水帐,比你上学之前增加了足足两倍,你到底做了多少东西给那个人?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肯定是男的!”白连忙插了一句,坚决地把自己谈恋爱的嫌疑先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