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锦瑟脸上的表情沉静如水,从她脸上,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可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这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公公,时辰不早了,还得回去跟陛下回禀。”
此时有人低低说了声,秦公公这才回过神来。
又看了宋锦瑟一眼。
听主子说起,这女子不过是出身乡野的粗鄙女子,那种女子大多是目光短浅,并无太多见识。
可眼前的人,却似是运筹帷幄,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种气魄,便是当今的皇子公主都少有。
虽是心中还有许多疑虑,但是,深知此地不可久留。
而且,眼下的状况,应当是也没有人欢迎他久留。
只听得宋锦瑟又不咸不淡地道:“秦公公是吧。府中简陋,怕是不如宫中,也入不了秦公公的眼的了。还请秦公公早些离开,别磨磨蹭蹭的,免得碍眼。”
旁人听了,皆是不得不服气。
上门都是客,既是客,下逐客令时大多都是顾及面子,说得再委婉隐晦不过,鲜少有宋锦瑟这般,逐客逐得光明正大,一点都不掩饰。
秦公公听了,面上一时红一时白,好不尴尬。
倒是随行有人看不过眼,为那秦公公说了一句,“秦公公既然已经致歉,但毕竟是来宣旨的,楚夫人这般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吧?”
明摆着问这话的人,也并未存了什么好心眼。
宋锦瑟只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若是我遣人打你一顿之后,再与你致歉,你是否会与我冰释前嫌,就当我从来没有遣人打过你一样?”
这话一出,那人便是哑口无言。
宋锦瑟轻嗤了一声,又道:“看吧,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要求别人做到。明明不欢迎他,难道我还非得将他留在这里,好一起再吃个饭?”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道:“来人,送客。”
其余的人都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沾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宋锦瑟说起送客之后,便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去。
唯有秦公公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看了宋锦瑟许久,才冷不定地哼了一声,扭腰甩着帕子,准备离开。
“庭院地面脏了,现在遣人去用水彻底冲洗一番吧。”
身后,传来女子声音。
不轻不慢地,传入秦公公的耳里。
秦公公转身看了一眼,瞧见宋锦瑟嘴角带着莞尔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是半点不及眼底。
眼皮子一跳,直觉这话中定是有话,脊背忽而一凉,不觉走快了好几步。
可随行的几人早就离开了,目之所及,背影都已经瞧不见了。
紧追慢赶,却是远远瞧见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下人挑来一桶桶的水,泼洒在庭院处,庭院四处都是水漫为患,脚都没地儿下的。
秦公公不敢上前,怕被泼了个落汤鸡,只能跺着脚,远远地朝着那些下人,气焰嚣张地叫嚷着:“你们这让我怎么出门!”
话落,便是有人应道:“这位宫里的公公,真是不好意思了,公公说了庭院灰大,所以我们大少奶奶说了,要好生冲洗一番。还请公公移步别的门吧。正巧府中也没有后门,公公不如瞧瞧身边的那个门方不方便进出?”
秦公公听到身边便是有一个门,冷哼了一声,扬起头不再理会那人。
可举目四看了看,只有高高耸立的围墙,哪里有什么门。
也是这时,忽而听到吭哧吭哧的声音传来,秦公公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处瞧了一眼。
身边不远处,有一个狗洞。
有一条小黑狗正优哉游哉地从那里走进来,懒洋洋地趴在墙角处摇着尾巴,晒着太阳。
秦公公好生瞧了瞧那狗洞。
大小正好容许一个成人身体通过,瞧着,方方正正的,倒是有几分门的形状。
忽而,便明白了刚才那人说的门就是眼前这个狗洞。
一时,面上铁青,手里捏着的帕子都差点没扔地上了!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钻狗洞出去?!
可眼下,下人提着水桶眼看着要将水泼到他所站立的地方来了。
那宋锦瑟本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不赶紧离开此地,说不定还会想出什么对付他的招数来。
狠了狠心,便毫不犹豫地提着身上的衣衫从那狗洞钻了出去。
钻狗洞的时候,尚且小心翼翼,半曲着身体,只怕弄脏了衣衫。
此时,也不知是何人扔了一根骨头,正巧扔到他脚边。
本来还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小黑狗立马便精神抖擞起来,飞奔着地朝着骨头的方向而去。
瞧见有人跟它抢骨头,更是狂吠了好几声。
忽而听到狗的狂吠声自身后而来,秦公公吓得屁滚尿流,一双腿忍不住地抖啊抖的。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弄脏衣衫,当然是逃命要紧的,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
只听到身后的院落,似是传来一阵又一阵哄然的笑声。
爬出外面,许久,秦公公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看了看,那罪魁祸首的小黑狗啃着骨头,连眼神儿都不给他一个。
他方才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幸好这周围无人来往,也无人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尚且不算丢人。
愤愤地望一眼跟前的高墙大院,冷哼一声。
正想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面前却是倏地有阴影笼罩下来。
首先是看到女子的绣花鞋,鞋上绣花精致,不沾染一分一点的尘土。
再往上,则是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嘴角噙着三分轻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她的身后,则是跟着那几个御前带刀侍卫以及与秦公公随行的几位宫人。
几人瞧见秦公公从狗洞里面出来,一脸的目瞪口呆。
方才大门紧闭,自是看不见里面的状况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便是那板着一张木板脸不苟言笑的带刀侍卫,面上表情也有所松动。
宋锦瑟倒是不嫌事大,噗呲地一声笑出声来。
“秦公公,你嫌弃庭院灰大,我便让下人冲洗干净庭院,以便公公你行走。可如今冲洗完了,怎地秦公公还是嫌弃,大门不走,非要钻狗洞?这可让我这个主人家如何是好?”
言笑晏晏之间,便是将自己的锅都甩得干干净净。
便是这事情传到皇帝的耳边,也不落半点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