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着,严姑娘该死吗?”魏书婉轻描淡写道。
傅瑶有些恼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总不成要我去替她求情吧?”
从前,魏书婉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都是温温柔柔的,可今日却像是图穷匕见似的,不管不顾了。傅瑶只觉着心慌,想要避开。
她不擅与人争吵,也知道魏书婉这样厉害的人,若是有意,有许多手段让自己不痛快。
“夫人既然不高兴,那就不提这个了。”魏书婉绕着衣裙的系带,不依不饶道,“话说回来,若是没认错,你腰间这块玉是太傅的手笔吧?”
傅瑶立时警惕起来,按住了那块玉。
“听闻今日是你生辰,想来,这是他送你的生辰礼?”魏书婉笑盈盈地问道,“我昨日入宫去见阿云的时候,凑巧见着太傅也在,仿佛是在雕刻玉料……想来就是这块了?”
她今日仿佛就是为着图穷匕见来的,不温柔也不宽厚了,句句踩着踩着人的痛楚。
“是他手艺生疏了?还是时间太过仓促?这玉雕得可是有些拙劣呢。”魏书婉定定地看着傅瑶,欣赏着她的震惊和无措,“既是生辰礼,为何会拖到昨日才动手,总不成是忘了吧?”
傅瑶知道魏书婉是有意刺激自己,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到了。
她知道这话不假,因为今日牵谢迟的手时,她留意到了谢迟指尖的伤,当时是只顾着心疼,并没顾得上多想——比如,这伤既是新留的,岂不是说明这玉是昨日雕的?
多年不碰手艺生疏是不假,但以谢迟做事力求完美的脾性,若是时间足够,怎么都不会拿这个来送人的。
谢迟的确是忘了她的生辰,也忘了先前的承诺。
是他能做出的事。
若是谢迟自己一早承认,她兴许会难过,但怎么都比现在要好,她看着魏书婉的神情,只觉着崩溃。
“你是嫉妒,”傅瑶勉强道,“先前那件事,也是你有意安排,让人说给我听的对不对?你恨我占了谢迟,所以不忿……”
“你错了,”魏书婉打断了她,似笑非笑道,“我嫉妒你什么呢?”
说着,她勾起自己襦裙上坠着的那玉,挑起花灯给傅瑶看。
那玉上雕的是两枝斜斜的梅花,虽不是上好的玉料,但技艺精湛,显然是费了功夫和心思的。
魏书婉这时候拿出来的这玉会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傅瑶瞳孔微颤,紧紧地抿着唇,脸上再没半点笑意,血色褪尽。
看着她这模样,再想想先前她依偎在谢迟身边的神情,魏书婉总算是舒心了些,慢悠悠地说道:“听说,你是少时就喜欢谢迟的?”
傅瑶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很少同旁人提起这件事,算来也只有谢朝云与谢迟自己知道,那是谁告诉魏书婉的?
“他当年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相貌出众,文采风流,京中爱慕他的姑娘多了去了,你那时喜欢他是情理之中。”魏书婉语气轻柔,“可你喜欢的那个少年郎是我的。”
“我与谢迟青梅竹马,依着父母之命定了亲,他会为我雕玉、写曲,也会与我谈天说地……可他为你做过什么呢?傅瑶,你千方百计地求了他不纳妾,就高枕无忧了吗?”
魏书婉攥着她的手腕,问得字字诛心。
“你想方设法得到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吗?”
“以色侍人,讨来几分怜爱,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同你聊过志向抱负吗?”
“他同你提过,自己想要离京去北境吗?”
“……”
傅瑶的眼圈已经红了,她想要离开,可却被魏书婉攥着手腕留了下来。
“傅瑶,我不嫉妒你,”魏书婉一字一句道,“我可怜你。”
图穷匕见,正如姜从宁所说,魏姑娘的的确确是个厉害的人,她斗不过。
傅瑶被一句句逼得崩溃,什么都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远离众人,缩在这么个暗处,狼狈不堪地哭的。
这大概会是傅瑶此生都难以忘记的生辰了。
万众欢喜,而她在这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多可怜啊。
银翘见着她这模样时,已经吓傻了,可傅瑶却怎么都不肯等去四下寻她的谢迟,径直找到了来时的马车,勒令他往宫门去。
剑南灾情渐缓,诸事还算顺遂,帝后登城楼随百姓观灯,留了许久方才回宫。
谢朝云与萧铎同车,抱着手炉,同他聊些闲话。
可到了将到宫门时车架却忽而被拦住了,內侍总管冷了脸,正准备让侍卫将那不知好歹的给拖下去,认出来之后骤然变了脸色,声音都颤了下:“谢夫人?您怎么会在此处?”
谢朝云愣住了,随即探身掀开车帘来。
夜色已浓,借着灯笼的光,才能将傅瑶的神情看个大概。
她脸上的妆早就花了,狼狈不堪,目光沉沉的,再没往日的神采。
谢朝云一眼就看出她这是哭过了,转念之间心中浮现许多猜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规矩,立时跳下车到了傅瑶面前,轻声问道:“瑶瑶,这是怎么了?兄长让你受委屈了?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若是有极熟悉谢朝云的人,就会知道,她这显然也是慌了。
可傅瑶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替她出气?
谢迟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不爱一个人有错吗?
自然也没有。
傅瑶一早就清楚这点,自己心甘情愿的,也没道理要为此去怪谢迟,只是忽然承受不住罢了。
她不能勉强谢迟,只能勉强自己。
傅瑶定定地看着谢朝云,轻声道:“我要同谢迟和离。”
这亲事由谢朝云定下,如今由她解除,也算是——
有始有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写了差不多1w2,顺道聊会儿。
之前说过,翻车主要是自己的问题。谢迟是个很自我的人,非要说的话,其实除了忘了生日承诺没做错别的,归根结底就是没那么爱而已。他自己心知肚明,谢朝云不平但还是帮着隐瞒,其实如果早说出来还好点,结果被魏添油加醋抖出来,直接把傅瑶逼崩溃了。
倒也不是想写追妻火葬场什么的……只是谢迟从小到大,想要得到的大都很容易能得到,也不会很珍惜,尤其是他现在高高在上、又很自我,是很难因为傅瑶纯粹的爱就给完全的回应。
只有等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
ps.魏是个催化的诱因。她是个聪明人,一开始回京之后试探过,就知道跟谢迟八成没可能了,所以剩下的大概就是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要。以及她扭曲部分事实,谢迟不怎么喜欢她(其实不知道有没读者看出来,谢迟是个有点自恋的人orz
第83章
从看见傅瑶这神情开始,谢朝云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妙。
傅瑶嫁到谢家快一年,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若非是发生了让她极其难以忍受的事情,是绝不会如此的。
谢朝云转瞬之间想了许多种情况,在先前与谢迟争吵时也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但听傅瑶说出“和离”二字的时候,心还是霎时就沉了下去。
是谢迟忘了她生辰的事情被发觉了?
但谢朝云随即否掉了这种可能。以她对傅瑶的了解,若只是因着这事,不会到这般崩溃的地步。
傅瑶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今日生辰,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眼下却狼狈不堪。谢朝云斟酌着措辞,试探着说道:“瑶瑶,我先陪你回去,慢慢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可随着她走近,傅瑶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谢朝云愣了下。
要知道傅瑶向来是很信任她的,虽说名义上是她的嫂子,可实际上却是将她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的。可现在,傅瑶却忽而对她生了防备似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会如此?
谢朝云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傅瑶,轻声问道:“瑶瑶,你方才那话是认真的吗?”
傅瑶眼睫微颤,点了点头。
“这样好不好?”谢朝云将声音压得轻柔许多,“你先缓一缓,若是冷静下来之后,仍旧是这个想法,我就下旨做主让你们和离。”
她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也得先知会了谢迟才行。
谢朝云很清楚,虽然谢迟并不怎么爱傅瑶,也没很放在心上,可若是她一声不响地就下旨令两人和离,谢迟怕是能当场抗旨,同她翻脸。
傅瑶靠在银翘身上,她似是累极了,没再开口,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这模样看起来狼狈又乖巧,谢朝云暗自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傅瑶是绝不会闹着非要她当场同意不可的。
傅瑶这个人性子绵软,若非是将她逼急了,是不会在这时候过来说这些的。谢朝云知道她受了委屈,可稳妥起见,只能先将人给哄住了再说。
“想来你是不愿回谢府的,随我进宫好不好?”谢朝云轻声哄她。
可傅瑶却没应,摇了摇头,银翘则说道:“姑娘先前说了,她想回家。”
银翘从没见过自家姑娘这样委屈过,看着只觉得心疼,在来时的马车上就暗自哭过了。她心中只想维护傅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上下,硬着头皮驳回了谢朝云的话。
谢朝云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没勉强傅瑶,由着她去了。
眼看着傅瑶的马车离开,谢朝云半晌都没动,等到萧铎亲自问了句之后,先着人去知会了谢迟一声,而后上了车。
饶是谢朝云这样聪明的人,也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傅瑶不肯再喜欢谢迟,也不肯再信任她了。
回到傅家时,已是深夜。
傅瑶一路上都未曾开口,及至进了家门之后,总算是有了反应,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
颜氏原本已经歇下,听了丫鬟的回禀之后,大吃一惊,随即披衣起身,甚至连头发都未来得及绾,便急匆匆地往傅瑶院中去了。
傅瑶出嫁之后,这院子便空了下来,颜氏偶尔会让人来洒扫,以备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住。
可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灯火通明的。
“发生什么事了?”颜氏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及至见着傅瑶这模样之后,更是心如刀割,眼泪霎时就落下来了,“瑶瑶,谁欺负你了?”
傅瑶扑到颜氏怀中,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娘亲……”
傅家从来都是将这个小女儿当成心肝一样呵护的,谁也不忍心让她难过,这还是傅瑶头一回哭成这副模样,却仍旧觉着无可排遣。
这大半年来,她凭着对谢迟的爱意撑过了许多事,可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