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明鸾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小学时候偶尔念到的一首诗。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达达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过,不轻不重的砸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
这万民请愿,万民沸腾的一幕就这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方大夫两指直接贴着明鸾的膻中,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终于暂缓了,自己才大喘了一口气,后退一步靠着李先成站好了。
赵王府的侍卫都是金刀侍卫,他们乃是先帝赐给赵王的武官,所以别看在赵王这里就只是个看门守户的,身上是带着品阶的,一旦情景不好,是可以动用武器来守护赵王的!
如今众人齐齐拔刀,严阵以待,人群之中纵然原来有几个是齐家故意安排挑拨人心的家奴,这会儿也不敢喊叫了。
赵睿之低头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人头,冷笑一声:“你们在这里吓唬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怎么不拿着刀枪直接过来造反?”
齐家家主齐伯爷冷汗淋漓:“不敢,奴才不敢。”
赵睿之低头看着他:“你也是跟着皇上打过仗的人,营中喧哗是什么罪责,宫门前哗变又是什么罪责,你该不会是忘了吧?你们把皇朝当成什么了?你家的后花园么?”
杀人诛心,桀骜的赵王要是跟人讲起理来,那能把人给讲死。
“齐殷玢在教坊司侮辱皇族,静安皇后尚且没有教训他,只是交付有司审查看其有没有罪责,依律行事,如今他人死了,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将这帽子扣在静安皇后头上的。
“齐伯爷,你告诉我,这人到底是谁杀的?谁动的手?”
齐伯爷冷汗淋漓,淑妃下达命令时,他是不忿,可现在,他却是恐惧居多了。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误会……”
他吃力的、语无伦次的张口。
赵王却丝毫不同情他:“误会?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揭过你们宫门哗变的罪过么?若是如此,皇族还有什么脸面?你怎么不在乾清宫屋顶上跳舞呢?”
齐伯爷早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在看到明鸾的时候计上心来,以为这样就可以辖制住静安皇后,报了昨日家中被砸的仇!
他当时脑子里头是装了粪水了么!
赵睿之没空听他解释所谓的误会,直接问:“刑部熊子敬何在?”
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叫人去“请”,金刀侍卫乃正三品武官,熊子敬来的也是狼狈。
如今熊子敬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爷,下官在此。”
赵睿之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直到他的脊背又弯了三分,几乎贴在地上,才开口:“你来得正好,告诉告诉这些人,静安皇后是怎么吩咐的,她叫你杀人了吗?”
熊子敬道:“皇,静安皇后娘娘只是叫人去说了齐殷玢不敬之事,一切依律行事,并无他言,而且刑部已经接了几个苦主,都是受齐殷玢之害,受齐家欺辱的人,其中有齐家奴婢的兄长,妹妹在齐殷玢身边做丫头,意外怀孕,被齐殷玢一脚踢到肚子,一尸两命,另有甘石村村民数百人,状告齐家强夺百姓田产……”
齐伯爷惊愕失声:“此乃无稽之谈。”
熊子敬有点同情的看着他,不过口中却没有丝毫留情地道:“此事或许齐伯爷不知道,但您弟弟,齐殷玢之父,应该是很清楚的,经手做事之人正是他,连画押签字手印都清晰无比。”
赵睿之:“既然事情已经清楚,本王便不干涉有司办事,只是事情还要公正处置,给苦主、给天下人一个公正的交代。熊侍郎当年也是寒门出身,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从百姓中来,若是不为百姓发声,那可真对不起养育你的父老乡亲了。”
熊子敬连忙跪地道:“下官不敢,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断案。”
赵睿之才不接他这种献媚,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当日静安皇后吩咐依律办事之后,你怎么做的,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别以为自己事事做的隐蔽,别人就不知道了。但凡事情,只要做过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你自己好自为之罢了。”
说完吩咐李先成:“我们走。”
方大夫连忙叫李先成:“你扶我一下,我得坐马车回去。”
李先成顿了一下,气得方大夫跳脚:“我得进去重新施针,不能叫人一直这样昏迷,时间久了,会再也醒不过来的。”
李先成这才不犹豫了,说实话,他刚才纯粹是为了方大夫着想,觉得跟王爷同坐一车或许会窒息……
但他这就过分了,方大夫上车,赵王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呢,把老头儿感动的不行,觉得这么多年没白出力。
赵王:“你快看看,我怎么感觉她浑身冰凉?”
方大夫连忙去把脉,把完脉先探出头去喊李先成:“先打发人去看看袁御医到了没有,没有再赶紧去请。”
回身看着赵王正盯着他,眼神不善,他连忙道:“性命无碍,只是这孩子也太倒霉了些。”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将银针抽出来,对赵王说:“一会儿我把她扎醒了,您可得赶紧哄她,不能让人再吓过去,那样容易伤着心肺,以后真救不回来了。”
赵王:“我……哄?你哄不行吗?”
方大夫颤声反手指着自己,差点把银针插自己鼻子里:“我?你叫我哄?我一个老头子,当她爹还是当她爷爷?”
赵王不高兴,皱眉:“那怎么哄?”
方大夫失声,目光里头尽是谴责,仿佛在说:“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过了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用不属于自己日常语调的口气飞速的说道:“就亲亲抱抱搂搂拍拍那些。”
说完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一个半截快入土的老头子竟然要教这些个小青年们怎么哄女孩子……(好想问天再借五百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