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一匹快马,带上几个从人,星夜兼程赶赴大齐的上官琼,这心里面,除了许多的对秦荣的担心忧虑之外,说到底,还是有些关乎自己的小小的窃喜的:
忙了这么多天,终于把那个烦人的摊子给暂时的撂给阿笙了!
阿笙那家伙,别看平时秀秀气气文文弱弱的,可认真的办起事来,其实一点都不含糊!哪像她上官琼,整天的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等到真正到了上朝之时,老是深怕自己一时兴起说出什么不该有的错话,只能时刻的闭紧嘴巴装傻。
可一个人的本性,哪里又是装上几天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习惯了在外面疯跑的野孩子,是怎么装都成不了一个小淑女的!
为免去后顾之忧,临行前,上官琼其实也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的。
先是晓谕诸臣,暂时的称病不朝,然后,她又特意的拿出一只翡翠凤玺,郑重的拿给了阿笙。
阿笙想要守在这里帮忙,手里头若是没个正式的代表无上权力的印章,那可是不行的。
有那么一刻,上官琼甚至还有一点感激金钟意——若不是那家伙提前给她准备好备用私章,这一刻的她,走得哪能有如此的心无挂碍如此的清爽!
轻骑快马,再加上日夜兼程,上官琼这一行人,经过了数日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安然的抵达了大齐的国都安州。
这大齐地处于北疆,安州,则是处在大齐最北面的一座城池。
新年伊始,安州的冬季才过去了小小的一半,在安州的地界上,到处都是凛冽的寒风,以及冰封着的厚雪,与那个四季如春的大成,有着很大的温差。
早已经换上一套紧身风毛皮袄的上官琼,默默的放慢马速,伸出紧握住马缰的冻红了的手指,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又用力的搓了搓,好稍稍的提高一点有些僵硬麻木了的手指头温度。
抬起头,已经能看到安州的高高的城墙了。
想着在城内受苦受累着的秦荣,再想想阿笙的那对泪汪汪的眼,上官琼又是狠狠的一抖马鞭一夹马腹,一人一骑,又飞快的往那安州城门口直冲而去!
……
可能是活动经费比较充足的缘故,常驻在安州的大成金羽卫驻地的地盘看上去挺大的,一个宽宽大大的半新不旧的普通院子,有正屋,有厢房,房子后面,还有个大大的马厩。既舒服,也不是十分的引人注目。
掀开门上那个厚厚的棉布帘子往里走,里面的火盆生得很旺。在哔哔剥剥火炭燃烧的轻响声中,上官琼立刻就能感到,有一大股暖气扑面而来,就连帽子上残留的一点冰渣子,也即刻融成了湿湿的水汽。
知道上官琼他们要过来,安州这边的金羽卫们,显然早己经做足了功课。
闻着满屋子的烤鹿肉的香味,再看看满桌子的佳肴以及几大坛子的美酒,上官琼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唔,北方,我来也!
……
今年的安州的冬天,日子过得其实一点也不安静,尤其是在将要过年的时候。
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年的安州皇宫里,老是不停的有不大不小的窃案发生。左右,不是梅妃宫里失了白玉瓶,就是婉嫔宫里丢了金步摇。这查来查去没个眉目不说,到最后,就连高贵妃顶顶心爱的常戴着的翠玉珠链也不见了。
这一下,可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因着高贵妃的一顿哀哀哭诉,引得大齐国主邢青云大怒,接连颁下谕旨,责令时任皇宫禁卫军首领的秦重,限令其三日内抓到敢在皇宫里伸手的大胆窃贼,并全数追回宫里的妃嫔们所失窃的所有财物。
这谕旨下得又快又急又理所当然,重重威压之下,可直接就愁坏了禁卫军里以秦重为首的那一大帮子人。
话说,这安州皇宫里头,每天都有着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宫里丢的,又是些到处可藏的小玩意而己,谁都有可能偷偷的携带,谁都有那么一丢丢的嫌疑。也就是说,在这种嫌疑人多而广泛的情况下,他又该怎么查?
国主刑青云要求的,是三天内破案。可是,老天爷啊,就这么个沒线索没头绪又没什么线人见证的盗窃大案,他又究竟是从何处入手呢?!就眼下这个情况,休说是三天,就算是三年,只怕是难以理得出一个头绪的。
这分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偏偏还是君命难违。
上头的嘴啊,当差的腿。
秦重往嘴里倒进了最后一滴酒,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前几天下值回家,夫人还喜孜孜的告诉他,他们家的阿荣长进了,出息了,在外面混了一年多,交上了许多知心好友不说,还相中了一个好姑娘,还自己去开口求得了一门亲事。
听说,这姑娘也是出身名门,乃是他的旧友,上官将军家中的掌上明珠。
关于上官家的女儿们的传说,他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只不过,听说那老儿居然肯把女儿嫁给他们家的阿荣,说实话,秦重私底下其实还是挺感动的。
他们家的阿荣,固然也是不差。可是,就现下而言,这没钱没身份没地位的,能得到那老头儿的青眼相加,委实也是一种造化。
本来,他私底下还在想着,过些天,他拚着舍了一张老脸,去出面求人,帮着阿荣去谋一份稍稍体面一些的正经差使的,将来过去迎亲时,也能够脸上风光一些。可如今,摊上这破事,只怕,暂时是办不了了。
这弄不好,惹上大麻烦都是有可能的。
秦重在心底里,不由得开始痛骂起那该死的瘟贼来:
你说,这些好死不死的家伙,去哪儿偷不是偷啊,到底是长了几个胆子呀,居然敢把手给伸到皇宫里来了,这是活腻歪了想要找死么。这堂堂的皇宫,岂又是区区小贼们发财的地方。
再者,这小贼偷东西的方式总也是太过高调哇。这偷东西,居然也搞平均分配一家去偷上一点?
唉,这事,怎么越琢磨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放下手中杯子,秦重又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慢的踱步,慢慢的想着属于自己的心思。
……
入夜,秦重穿着夜行衣,僵僵的趴在皇宫里的一处屋脊上,老半天,都不曾动弹分毫。
为抓这个小贼,秦重曾经在脑子里设想了成千上万的法子,可是,到后来,他还是给一一的否了。
无它,这里可是皇宫内院,纵使他们是负责守卫着这里的禁卫军,可也无时不刻的需要知道避嫌。
所以,那些平时衙门里所惯用的路数,在这里,根本就不管用。
唯一可行的法子,只能是带上几位得力干将,静静的趴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该死的小贼既然是如此高调的再三作案,私底下所图谋的,应该不是些许的财物,应该是以这个为幌子,想着要生出什么事来。
倘若是果真如此的话,这几天,他应该是还会再来的。
所以,秦重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法子。
……
安州的冬天,向来都是很冷的,夜里的气温,更加是低得吓人。
趴在那边的秦重,虽然预先穿足了御寒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冰寒刺骨。
安静的夜里,雪还在一片一片的下着。硕大的雪花,很快把秦重的身体上,铺上了厚厚密密的一层。
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趴着的秦重,很快就披着那身雪,与那片积满雪花的屋脊融合成一体了,若非仔细去看,任是谁,都不能够发现,这里的雪堆子下,居然还藏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瞪大眼睛密切监视着一切的人。
丑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整个皇宫内院里寂静一片,似乎所有的人都睡了,而且,一个个的睡得很香。
秦重咬紧下唇,再一次的压下想要咳嗽上几声的冲动。心里还不由自主的慨叹道:唉,到底是年岁大了,身体是大不如前了。这不,只不过是简单的受了一点的寒凉而己,这就一再的想咳嗽成这样。幸好他还是死命的忍住了,要不然,还不得是直接的破功么。
那样的话,所有人这一夜的辛苦,可就白废咯。
唉,老咯。是时候该考虑考虑,早一点的解甲归田咯。
这么想着时,秦重忽然发现,就在自己的右上方,有月白色的人影一闪。
那个方位,应该是他的一个手下的潜伏之处啊,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莫非是睡着了吗?
秦重顾不得多想,赶紧的弹射而起,抖落下全身的雪花,飞快的追了过去。
见有人追,那人影似乎是有些慌了,在前面左窜右跳的,到最后,往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逃去。
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冤枉气,又亲自趴在屋脊上冻了这么久,说实话,此一刻秦重的心里,早已经是怒火中烧怒不可遏了。
如今,眼见着那人影在前面走,秦重又哪肯轻易放过,顾不上招呼众人,就单枪匹马的死死追了过来。
眼见着那人跳进了一个院子,秦重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进去。
暗黑的院子里寂静一片,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
刚跳进院子里的秦重,一时间,眼晴很有些不适应,一下子就失去了追踪目标。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秦重抽出腰间单刀,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努力的仔细搜寻着,缓步向前。
前方的廊柱的拐角处,突然又有道白色的身影一闪。
秦重大喜,挥刀便重重的一砍:
“小贼,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且吃你家秦爷一刀!”
一声利刃入肉的响声过后,那道白影却是再无半点反抗,直直的就倒了下去。
咦,这小贼怎么这么不经打,只不过才一刀而己,这就倒下了?
秦重感觉有些古怪,赶紧的蹲下身子,摸出火折子打起来细看时,这才发现,躺倒在地的,居然是一个太监,一个身上披着白披风的太监。
他的胸前,犹还插着秦荣的那柄单刀,身上满满的都是血。可是,他的身体早己经是僵僵的凉凉的了,很明显,他其实己经气绝多时。
而且,问题是,这太监秦重也认识,就着那火折子,秦重很分明的辩认出,躺在自家怀里的,乃是以前曾在陛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单福。
这单福,被派到宫里的司衣库当差有段时间了,今夜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被人给杀了后好巧不巧的躺倒在自己的怀里?!
秦重怵然心惊,正待起身离了这是非地之时,紧闭着的院子门,一下子给推开了。
院子里,一下子的涌进来一大堆人,一大堆衣着整齐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的人。
“秦统领,你不是正忙着在抓小贼吗?怎么偏就一个人跑到这个破院子里来了?而且,居然还动手杀了名宫人?这又是为什么?”
为首的那个人,声音尖利的大声喝问道。
处在暗处久了,猛一下的经由强光刺激,秦重的眼前又是一花。
有些茫茫然的抬起头,秦重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有些讷讷的应道:
“怎么回事?在下也不知道哇。只是,这位公公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又究竟是谁下手害了他?”
“这话,难道不该是咱家问你吗?!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你倒会贼喊抓贼!来呀,给咱家拿下!”
那个尖利的声音厉声断喝道。
秦重抬起头,正待争辩,黑暗中,早飞出无数条绳索,毒蛇般的缠住了秦重的手足,一下子把他拉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秦重哪里甘心,困兽般竭力的挣扎了起来。
可是,在风雪里坚守了大半夜又硬生生的冻了大半夜的秦重,又哪里是那几个精力充沛的黑衣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秦重就被他们死死的拽住,又被牢牢的捆绑了起来。
在地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秦重的衣服上,又沾染上了许多的血迹,那个己经死去的太监单福刚刚流在此地的大量的血。
冷嗤一声,那太监头子很不屑的说道:
“咱家就说了,怎么这段日子里,宫里面老是丢东西,还愣是抓不住贼。原来,这是出了家贼呀,连狗都不会去咬的家贼。这偷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偷摸着杀人。来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