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中,满心的苦涩愤懑却再也按捺不住,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原型,逮着院子中栽种的一棵百年松柏的老树干疯狂地抓挠起来,几乎不曾将这棵可怜的松柏扒了一层皮。
他当然知道商秋芦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深意,这么些年的太子毕竟不是白做的,隐藏在赫赫皇权背后的残酷与冷血,他作为一国储君,又岂能不知?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被迫接受这样无奈的命运,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刻,他不是太子殿下,也不是未来的国君,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失去了母亲、又即将失去心爱之人的小小猫妖,明知一切已无法挽回,却还是忍不住伤心、愤怒得想挠死一切试图伤害他的人!
“他就这样……没事吧?”看着那几乎被挠成了网状的松柏树干,白春笙忍不住头皮发麻地扯了扯自家猫爷的袖口。
“无妨,猫生气的时候都这样。”猫大爷毫无兄弟情地敷衍道。
“唉!他们俩……就这样了?其实若是他们真的想在一起,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慢慢筹谋而已。”白春笙居委会大妈附体,有些可惜道。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父皇还在位一日,太子即便为了保那小密探一命,也绝不敢就这么轻易跑了。”猫大爷冷哼道。
“唉!其实,就算没有陛下,他们两个也是没有什么未来的,人妖殊途,更何况秋芦还是那般骄傲的性子,让他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天天衰老下去,只怕他宁可去死。”白春笙叹息道。
如果换做是他,只怕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残酷的未来。
“哼!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太子若真心想与那小密探白头偕老,又不是没有法子,只需自废内丹……”
“要死了你!快闭嘴!不许说出去!”白春笙一把捂住了自家猫爷的大嘴,没看到太子现在正痛不欲生吗?真要被他知道了这个法子,万一他真想不开自废内丹,就算皇帝不怪罪他们,他们自己都要内疚死了。
造孽哦~他家猫爷这是对太子这个亲弟弟有多大的仇怨?至于连自废内丹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所以我说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反正,你若是像那小密探一般只有百年寿命,我定然自废修为,陪你一起老去!”猫爷愤愤然拿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在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情话来得太突然,河蚌精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你不信?”猫大爷斜了他一眼,牙根有些发痒,敢说不信就咬死你!
“信信信!你说的话我都信!”河蚌精实在是怕了猫妖那一口利齿,急忙讨饶道。
被猫妖死死咬住,按在榻上疯狂摩擦的感觉,简直比前世他藏在网盘里的小黄蚊更加羞耻好不好?
“哼!”猫爷傲娇地露出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你别看这件事情是那小密探做的不地道,换做是我,只怕我也会选择如他今日这般劝太子放手。”
“为啥啊?”
“太子从小便在王府养尊处优,他如今只是一腔热血地想与那小密探私奔远走,可是,他却并未想过,他们若是乘船出海,没了皇帝安排的侍卫们,他该如何在那茫茫大海中存活下去,还要照料那小密探,给他请医问药,这些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单凭着一腔热血就想摆脱皇帝的追究,还想带着人出海隐居,怕是到时候饿的饭都没得吃,还要那小密探下海替他捕鱼呢~”
说起离家出走这个话题,猫爷绝对有话语权,想当年他还是个小猫崽子的时候,就带着乳母和弟妹离开王府别院在外面艰难求生了,因此,现在看到太子殿下这毫无成算的离家出走,简直就是个笑话!
“那倒是……”白春笙听他这么说,倒是很有感触。上辈子他还是个拆二代的时候,他们一个圈子里的拆二代们,也有不少觉得自家有了钱就做妖的,单凭着一腔热血就想日天日地,到头来还不是让家里人帮着擦屁股?
熊孩子作起来可不分年纪的!也不会去管后果如何。
太子殿下若是真这样的话,那还是早点和秋芦分开得好。
毕竟,失恋只是暂时,婚后不合那才要命呢!
白春笙倒不是不相信太子殿下对秋芦的心意,初恋总是最纯粹的,喜欢的也仅仅是那个人罢了。可是,初恋之所以大多数都没有结果,也正是因为考虑的问题太少了,两个人、甚至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不是单凭一腔爱意就行了的。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和猫爷都是妖族,哪怕猫爷只是半妖,也只是血脉不够纯净罢了,寿命上却是和寻常妖族没有多少差别的,当然了对于他们妖族来说寿命什么的也真的没办法像凡人那般准确的预测,因为寿命漫长,很多妖类都沉迷修仙,有的在深山老林一蹲就是几百年,山中无日月,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多少岁了,有的则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在外面日天日地,结果把自己给作死了,他们妖族又没有什么科学家严肃论证过妖族到底能活多少岁,所以说根本用不着考虑成亲的双方是不是在寿命上相匹配。
可是太子和商秋芦这样的就不一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存在的寿命差距问题,不是什么人都能毫无芥蒂的看着伴侣慢慢衰老的,也不是什么妖都跟他们家猫爷似的,喜欢上一个人就恨不得跟人家同年同月同日死。
咳~虽然这情话当时听着爽,可事后想想,怎么就透着一股子浓郁的变态气息呢?
不知道是想通了、心冷了,还是担心真的给他们招来陛下的密探,太子殿下当天夜里就不告而别了,和来的时候一样的任性。
河蚌精终于对自家猫爷的判断力彻底服气了。
太子还是太小了,这么小一只刚成年的小猫崽子,自己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承担生活的责任和担子呢,又怎么能去照顾还在病中的秋芦呢?
太子走的时候,商秋芦已经喝了汤药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了,也只是面色淡然地说一声“本该如此”,仿佛并没有因为这段感情的逝去而难过。
太子虽然离开了,可是,担心陛下会派人来查探,白春笙到底还是求到了江爹爹和白爹爹面前,请他们回去的时候顺道将商秋芦也一起带回去,反正有平海亲王的手令在,寻常人也不敢搜查他们家的海船。
江泓与白蓟好不容易来儿子家里住了两天,还没来得及去参观儿子一手办起来的酱菜作坊呢,就要和儿子再次分别了,夫夫俩颇为不舍,不过也知道正事要紧,正好他们也想回去捕捞些海里滋养身子的海产送来给儿子和肚子里的崽补身子,便只能与儿子依依惜别了。
白春笙也有些舍不得他们,白家两位爹爹实在是绝世好爹,不但很支持他和猫爷这段世人都不好看的婚姻(主要是不敢反对怕儿子跑了),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想到自己,东海那么远,还费心费力地带了许多鱼干回来,都是市面上不曾见过、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也不知费了他们多少精力捕回来的。
因为三个小的都没来,白春笙特意带着银子跑到街上,挑了那些幼崽们都喜欢玩的小玩意儿,采买了满满一大车,又从自家作坊里定了五百份各色酱菜和酱料,都是三罐子一提的竹编礼盒,正好用船装了,带回去给白家爹爹在东海的好基友们尝尝,感谢他们辛苦为自己寻到了海中神药。
这样一来,白家夫夫不辞辛苦来清河的理由都有了,不放心儿子嘛~恰好中秋快到了,也顺便来看看儿子夫夫,再带点儿这边的土产回去送人,妖怪也是需要人际往来的啊。
至于为什么要当爹的跑来看儿子,而不是儿子跑去拜见自家长辈?
开玩笑!他们妖素来自由散漫惯了,这般不合常理的任性行为才是正常的好吧?真要学那些人类那般忠孝仁义,那不是抢皇族的风头?毕竟在妖族,素来只有皇族那帮家伙才这般循规蹈矩嘛~实在讨厌得很!
白家夫夫带着满腹不舍离开了,走的时候约定好了,等儿子夫夫俩回皇城陪陛下过了中秋,便立刻启程去东海,一道去寻(越)找(冬)金(度)矿(假)。
第93章
夫夫俩又在清河住了几日, 眼看着再不启程便要赶不及中秋回去参加宫宴,夫夫俩只能挥别老友, 又采买了当地的一些土产, 打包了自家作坊定的三百套酱菜礼盒, 这才打着平海亲王的仪仗打道回府了。
沿途难免会有一些地方官员送了些中秋节礼, 夫夫俩来者不拒,统统收下, 权当是皇帝给猫爷的补偿了,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得到的来自父亲的关怀微乎其微, 这两个小心眼的如今是逮着机会就想挖一挖朝廷的墙角, 恨不得化身硕鼠,直接掏空国库!
一路收礼收到手软, 正值金秋, 螃蟹正是肥美的时节, 几乎每到一处,地方上都会献上“螯封嫩玉双双满, 壳凸红脂块块香”的大个螃蟹, 白春笙看得口水直流,只可惜他现如今怀着身孕呢, 大夫说不可多食寒凉之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大个的螃蟹被人抬了下去,散给船上其他人吃了。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螃蟹, 你若想吃,等你生下孩儿, 我命人去蟹庄定上几亩地的螃蟹,想吃就让人送来。”王鲲风安慰道。
他还真有说这句话的底气,本朝崇尚吃河鲜海鲜,因此除了打渔为生的人很多之外,还诞生了诸如蟹庄、鱼庄等专门养殖上等河鲜的职业,这些古代养殖户大多有自己养殖鱼虾螃蟹的独门秘方,养出来的螃蟹鱼虾比野生的更加鲜美肥嫩,价格也高,一篓子碗口大的河蟹约莫十斤重,就要半两银子。
不过,对于如今每年固定有几万两银子收入的平海亲王来说,一个秋天花上几百两银子给自家王妃买螃蟹吃,简直不值一提,他们家王府又不像别家一样,养着一后院的侧妃侍妾,满府里有且只有王妃一人,不给王妃花钱给谁花钱?
“那好吧!”白春笙也不是那种爱耍小性子的性格,最关键的是他上辈子就是个凡人,根本不知道妖怪怀孕的时候需要注意些什么,这个时空也没有什么《孕妇必读》、《十月怀胎百科全书》之类可供参考的读本,他也只能根据白爹爹和江爹爹的经验揣摩着来了,任何有可能危害到他肚子里的小河蚌的东西都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