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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遥赶紧冲上前去!但见废墟之中,一名女子正挣扎着起身。
  师姐!?师姐你还活着!你没事!!春水师兄他们呢?
  曲遥惊喜地大喊,那竟是秦雨棠!
  曲遥大喜过望!猛地冲上去将秦雨棠救出来!可还没等曲遥开口询问情况,秦雨棠便一把抓住曲遥的胳膊,含着泪颤声焦急道:我没事!春水也没事,他们逃出去想法子去解救百姓去了快曲遥!快去找程素师妹
  程素这个极普通的名字乍一听起有些陌生,曲遥愣了片刻,才弄明白秦雨棠说的是谁。
  那是那个,拜托他给澹台莲写情书的,普普通通的矮矮的那个师妹。
  那时他初入澹台莲门下,不少爱慕他师叔的女弟子都曾托曲遥送东西给澹台莲,曲遥也没少从中捞油水。这些女弟子中,就有这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总被其他女弟子排挤的师妹。
  她想给澹台莲写一封告白的情信,可却是连信都不知从何写起,更别说告白最终,那篇惊掉所有蓬莱弟子眼球的旷世《爱莲说》,还是由曲遥代笔写出来的。
  后来事情暴露,澹台微因为这篇《爱莲说》彻底震怒,将所有蓬莱弟子集中在太极台前审问为了替她担下来,曲遥挨了两巴掌,又在太极台下罚了三日的跪。
  再之后,曲遥就极少再碰见她了,那个姑娘虽然从未有机会当面郑重地和曲遥说一声谢谢,可曲遥却从未把这件事挂在心上。毕竟事情都过去了,曲遥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得,毕竟她只是漫漫长路上一朵小小的水花。
  快去找程素师妹秦雨棠已然泪流满面,她半跪着拉住曲遥胳膊:当日师悯慈在蓬莱宫前擒住宫主后,宫内便群雄无主!若不是程师妹当时第一个带头站出来反抗,蓬莱宫怕是已经全门皆丧于师悯慈魔爪之下
  她叫程素啊,原来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叫程素。
  曲遥拉起秦雨棠,二人飞奔向颓圮的蓬莱宫中四处搜寻那姑娘的下落。
  上清尊者与玉清尊者皆不在蓬莱宫内,太清尊者强行终止闭关,已率春水师兄他们出宫救治宫外百姓了蓬莱无人可抵挡师悯慈那畜牲将宫主虐杀后,又将宫主头颅砍下!悬于震海柱上示众将所有蓬莱弟子拘禁于太极台上,挨个拷问你的下落
  秦雨棠一边嗫嚅着喘着粗气,一边和曲遥疯狂搜寻着那个师妹的踪迹。
  那是噩梦般的一天。
  水镜碎裂后,师悯慈手起刀落!蓬莱宫主澹台宗炼死在了所有蓬莱的弟子眼前。喷薄而出的红色血液昭告着所有人,这不是假的。
  蓬莱宫已经沦为人间的地狱。
  台下传来无数蓬莱弟子绝望嚎啕之声,更有女弟子软了双腿,直接晕厥过去。师悯慈把玩着澹台宗炼的头颅,冷笑道:
  台下所有蓬莱弟子,谁若能说出蓬莱叛徒曲遥下落,我便将你这一宫弟子赦免。如今澹台宗炼已死,尔等不过是案板之上的鱼肉!不然我每半柱香便杀一个蓬莱弟子
  就在肃杀与血腥之气萦绕在整个东海上空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清亮的大喝!
  你放你娘的屁!我曲遥师兄素来光明磊落!丈义爽直!何曾叛过蓬莱!?
  那破口大骂的姑娘,就是人堆里那个最不起眼,也不受人待见,平时总是一个人的女孩子。
  师悯慈把玩着澹台宗炼头颅的手一滞,他抬了抬眼睛看向那个毫不出众的女孩,玩味地扯了扯嘴角。
  宫主虽死!但蓬莱犹在!我等入蓬莱修仙数十年!为的是飞升剑仙拯救苍生!就算是死,也该为证道而死!怎能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话语未毕,那少女已经足尖点地冲了出去!月白色龙华衿紧跟在她身后,如同飘飞的双翅。
  数年前,也是在这太极台下,只不过当年站在台下的不是师悯慈,而是怒发冲冠,逼问那写信之人站出来的澹台微。台下的她也不是那个心无所惧的少女剑仙,站在台下的,只是个哆嗦着咬紧嘴唇的姑娘,她通红着脸,如同一只卑微的蚯蚓。
  那姑娘怒目圆睁,毫无畏惧,长剑剑尖直指师悯慈!
  为宫主报仇!!
  瀛洲驭剑式
  杀
  女孩身后,无数蓬莱弟子从绝望之中重拾信念,钢板一般无所畏惧,执剑冲向师悯慈。
  程素师妹!!!曲遥在废墟之中一边大喊着那姑娘的名字,一边寻找她的下落,曲遥气喘吁吁颤声问向秦雨棠:那后来呢?
  后来秦雨棠嗫嚅:后来师悯慈法力太过强大,我等不敌失败之后,他活捉了程素师妹,单独拷问她你的下落
  程素!!曲遥大喝,穿过已经被毁掉的春岛,一直找到蓬莱宫偏殿的蕴灵台却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在蕴灵台下吊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仿佛是一团人形。曲遥眯眼辨认,才发觉那正在风里无力飘动的,是女孩长长的头发。
  程素师妹?
  曲遥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唤了一声。
  程素被吊在蕴灵台下,整个四肢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外翻着,扯烂的龙华衿死死绑住她断掉的手腕,鲜血支离破碎的白色蓬莱道服上蜿蜒而下,她的脚下是一滩将要干涸的血洼。
  程素师妹!!
  曲遥绝望地向那姑娘大喝一声!疯了一般飞奔上前。
  信呢?我替你转交。曲遥看向女孩,那天太阳很大,光芒洒在海面上,金色的光晕反射进眼中,刺的人眼前一片白茫茫。
  青年生的一幅极俊朗的眉眼,高束着马尾,身着一身蓬莱海月道服,颈间坠着珍珠的龙华衿像是透明的羽翼,青年虽然面上依旧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声音却温柔醇厚至极,是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舒服和踏实。
  我我爱慕玉清尊者很久了一直都喜欢着可我实在不知该写些什么我写不出什么长篇大论,文笔也不好,就写玉清尊者我心悦你你看行么?
  对面的姑娘红着脸低下头去,曲遥歪着脑袋毫不避讳地看向她,他傻傻地以为对面的姑娘脸红是因为澹台莲,却从未想过,对面的女孩脸红是因为一袭白衣,浑身仙风的他。
  过于剖白和简单。海风一般俊秀而爽朗的青年看着羞红脸的姑娘,非常热心地帮忙分析,曲遥咬着笔杆评价:这在同类书信中不能脱颖而出,一鸣惊人。
  拿笔,研墨!曲遥道:小爷给你示范一下。
  那天的海风过于温柔,连纸墨都带上了平日里没有的香气,羞涩而内向的女孩握紧衣角,看向青年铺纸研磨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少女朦胧的情愫终于有了一丝明晰,也就是那个风和日丽海鸥轻叱的下午,女孩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崇拜
  什么是喜欢。
  程师妹!!!
  曲遥泪流满面地将她从架子上放下来,揽进怀里。曲遥素喜男风,从未抱过女孩,这姑娘太轻了,她缩在曲遥怀中,轻的就像一团棉花。
  她还有呼吸!快去叫师叔来程师妹她一定想见
  曲遥话还未说完,手指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裹了起来。
  曲遥愣怔着转过头,只见怀中的女孩努力地笑了笑,然后很轻地摇了摇头。
  曲师兄
  曲遥颤了颤,低下头去辨认女孩说的话,程素支离破碎的嗓子里挤出最后一点话来。
  曲师兄怎么不穿蓬莱的白海月袍啊?
  曲遥愣怔在原地。
  黑衣青年含着泪水震惊地看向怀中的女孩,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重伤下,她会说出这种并不重要,甚至有些奇怪的话。
  曲师兄穿白衣,配龙华衿最好看
  程素最后一次抬起了胳膊,颤抖抚向曲遥的颈间。可惜胳膊却早已无力抬起
  程素师妹!你再坚持坚持!你一定会活下去!!你不要再说话,伤口会
  将死的女孩释怀地笑了笑,睫羽轻颤。
  蓬莱教我养我为蓬莱而死,我死而无憾
  若说是遗憾死前不能看见曲师兄身披海月袍,颈束白龙华
  是唯一的遗憾了吧
  在青年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里,女孩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程师妹!!!
  曲遥泪流满面地大喝着女孩的名字可那羞怯的姑娘却缓缓合上双目,再没睁开眼睛。
  一切仿佛都停在了经年那个惬意的下午,女孩静静地看着写诗的青年,青年手掌骨节分明,海风的气息清冽,这样的日子温柔而安详。
  海边的礁石旁,一束野兰花迎着风,默默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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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入夜了。
  凛冽的海风拂过苍茫的夜空,拂过颓圮的东海。蓬莱宫前,是点点火光和无数排相连的新坟。
  曲遥跪在程素坟前,燃尽了最后一沓黄纸。温热的火光映红了曲遥的脸,青年拧着俊秀的眉眼,眼中似有火焰被逐渐点燃,那神情从迷茫不决已经逐渐坚定。
  水边石岬旁,秦雨棠将几盏临时做的水灯放入海浪之中,清浅温柔的光芒随着东海柔软的波纹逐渐飘远。海上薄雾笼罩的几簇月色似是被灯光映亮,它们勇敢地挣脱薄雾倾泻下来,把漆黑的大海照出一个带着光芒的缺口。
  这是蓬莱自古而成的习俗,每当有同袍逝世,便要在海中放水灯。光明会指引着散落的孤独灵魂回到故土,在死后的第七日,他们会化作鸥鸟,随着信风返还蓬莱,再来看这世外仙岛最后一眼。
  澹台莲静静看着那简易的坟冢,半晌之后阖目默吟往生箓,神情肃穆而庄重。
  程素的坟冢旁,又多了几个新坟,其中的那个姑娘,曲遥是认识的。
  那是曾经拜托过曲遥给澹台莲送东西的师姐甲和乙,她们曾经是浮屠莲花澹台莲的忠实后援团,每天打打闹闹,为了澹台莲和其它女弟子分帮分伙,曲遥当初觉得她们每天就是闲的出屁。
  那天,太极台下的师悯慈禁锢了所有蓬莱弟子后,便开始逼问这些人交出曲遥。在死亡和恐惧的威逼下,程素第一个站了出来,紧接着站出来的就是平日里这几个分帮分伙打打闹闹的姑娘。甲师姐奋力为程素援护,她临死前都还喊着姑奶奶绝不能输给你!姑奶奶比你喜欢玉清尊者!
  一旁的乙师姐拼了性命保护了丙师姐,让她安全撤退,她说师妹,你比我小,修为比我厉害,逃出去应该帮得上忙。
  转眼间,这些昨天还在拉帮结派嬉笑打闹的女孩,就剩下了一个。
  丙师姐刚从冬岛采花归来,她并没有哭,手里捧着两个要好姐妹生前最喜欢的莲花,珍重地将盛放的月白色雪莲插在坟茔之上,然后默默地看着那两块极简易的墓碑。
  她们不该叫甲乙丙,她们是有名字的。
  曲遥看着那以木板刻成的简易墓碑,她们叫于琳,秦梦澜,迟月。
  突然,曲遥背后响起一个带着惊诧的疲惫女声,那声音极尽沙哑虚弱,仿佛对方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般。
  曲遥?你怎么回来了!?宫主临终前那样交待你!让你留在焚心冢!你身为蓬莱弟子!怎么可以违背宫主遗志!?你当领罚
  是澹台微。
  澹台微明显是受了重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训斥之言语都是虚张声势。宋春水站在澹台微身后,春水师兄的境况显然也没有那么好,却多少比澹台微强一些。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澹台微,仿佛准备随时搀扶即将倒下的她。
  曲遥转过身,眼光极沉静庄肃,直直看向澹台微。
  澹台莲素知澹台微厌恶曲遥,上前一步想要将曲遥挡在身后,却被曲遥拽住了手腕拉开了。
  我临走前,已被蓬莱除名了,太清尊者忘了么?所以违背个宗主遗志,也不算什么大事,更不必领蓬莱的罚了。
  曲遥这会子并不想理会她,只是淡淡道。
  曲遥看向澹台微,在他的记忆里,澹台微始终梳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冲天发髻,发髻上插一把精钢扇,可如今,她头上的发髻散了,龙华衿也不再是那般整洁飘逸,海月袍上全是血污,头上的精钢扇子也不翼而飞。
  她率领蓬莱余部与师悯慈关押登州百姓的尸器整整打了两天两夜,这才保住登州百姓暂时的平安。曲遥看着她默了默,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澹台微这般狼狈的模样。
  澹台微被曲遥噎的一愣,她沉默半晌,终于叹息一声。
  是了,你又怎么会听话。
  你是师兄的徒弟,秉性自然跟你那师父一个样。曲遥听见这话一愣。
  澹台微是全蓬莱尊者里,最讨厌他的一个。曲遥入门之时,澹台微便极力反对,曲遥入门之后更是没给过他好脸子,更是极喜惩罚曲遥,不是罚跪就是抄清心诀,在曲遥心中,澹台微和晦气这个词儿就是一奶同胞。
  我师父他曲遥颦着眉头,欲言又止看向澹台微。
  澹台微却转过身子,背对着曲遥。
  澹台微这明显话里有话。
  曲遥,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什么厌恶你么?澹台微沉默半晌,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