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洲就在他身边,但梦境中的陆凌川感知不到,他孤身一人,呆在这阴暗湿冷的牢房之中。
他们听说陆凌川的灵根很特殊,有治愈的功效,于是便派人将他的灵根给抽了出来。
灵根被剥的痛苦秦鹤洲感受不到,但他看着陆凌川生生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迹斑驳,指尖在掌心掐出条条血痕,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秦鹤洲想,那应该是钻心的痛。
从这以后,他的后脊留下了一条骇人的疤痕,永远也消不掉。
但魔教的教主觉得这样并不够,
他不喜欢陆凌川握剑的手,于是派人将他的手经挑断,从这以后他再也握不了剑。
魔教教主也不喜欢陆凌川的眼睛,于是又派人将他的双目给挖了出来,从这以后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虚无。
在这之后,魔教教主似乎觉得反正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再折麽陆凌川也没什么意思了,干脆撤掉了看守地牢的守卫,放任他自生自灭。
就在他撤掉守卫的第二天,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积雪盖住了路面,让人几乎无法行走,陆凌川从牢里走了出来。
眼睛上蒙了一块破布,破布绑在他的黑发上,上渗着血迹。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失去了内力之后,也抵御不了冬天的严寒,他的身子在大雪之中不住地发抖,他呼出的气在大雪中结成了雾,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步步不停地往前走着。
好像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就能走出这片困境,就能走到目的地。
秦鹤洲走过去,想拉住他的手,但是指尖穿过,只触到了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抓住。
【宿主,您无法接触梦境中的人。】
系统再次出声提醒道。
秦鹤洲知道,
他只是没有忍住。
陆凌川走了很久,但他最终也没有走出这片冬天,还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雪地之中,在他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手中还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
是秦鹤洲当时送给他的那根木簪子。
【宿主,梦境结束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快速地分崩离析,化作两道灰烬从秦鹤洲周身纷飞扬起。
而他立于原地,没有动,声音冷得不像样子:梦里的这些一定都会发生吗?
【不,宿主您的每一步选择都会影响后续剧情,这只是为您展示的最优解而已。】
意识回笼之际,秦鹤洲挣扎着从梦境里醒来,这才发觉身上全是冷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
脑海中仍旧不断地闪现刚才陆凌川浑身是血的模样,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心脏开始一丝丝地抽痛。
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做噩梦了?。
腕间传来冰凉的触感。
秦鹤洲循着那声音望去,陆凌川正坐在他床头,明澈的月光落在他那双温润的眼眸中,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下一秒,哎?
陆凌川被秦鹤洲拽着手腕,整个人被拖到了床上。
秦鹤洲双手锢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脖窝上,嗅着那股熟悉的兰草清香,指尖抚过对方的后颈,触感很光滑,上面还没有任何伤疤。
怀里人传来的温度让他狂躁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怎么了?陆凌川感觉到对方的手有些不安分,呼吸也有些重。
好像抑着一股劲,心中藏了不少事。
没事。秦鹤洲将额头抵着陆凌川的额头,指尖又抚过对方的眼帘,弄得陆凌川有些痒。
他伸手捏住了对方的指尖,静静地望着着秦鹤洲,真的没事?
秦鹤洲的手今天好像停不下来一样,又绕了过去,摸他的头发,摸到了那根熟悉的木簪子之后,把簪子给拔了下来,陆凌川的长发一下子披散了下来。
师尊,他忽然出声道,为什么要当这掌教,为什么要答应李玄坤?
陆凌川觉得他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突然想起了。秦鹤洲摇摇头,手指缠绕着对方的发丝,不停地摆弄着。
可能因为有些事必须有人来做,有些责任需要有人来承担。过了良久,对方缓缓开口道。
秦鹤洲其实知道他今日那么快地应下李玄坤的要求,不是因为他受限于人,也不是因为舆论的压迫,陆凌川从来都不会屈服于他人的压迫,他受到的从来都是自己的限制。
是他身上担负的责任,他心中的那杆秤,肩上的道义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名门正派的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了起来。
他既要守着这些道义,还要护着自己,多累啊。
师尊,秦鹤洲忽然又抱住他,将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手指穿过顺滑的发丝不断地撩拨着,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别当掌教了好吗?当掌教多无聊,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各地游走的吗?到时候我陪你去好不好?
陆凌川愣住了,这个视角下,他看不见秦鹤洲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像是一个虚幻又美好的构设,架在那里,伸手却又触不到,陆凌川很想说好,但这个好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秦鹤洲抱着他,嘴角挂着笑意,可却未达眸底,乌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他的师尊会被道义束缚,
但他不会。
陆凌川下不去手做的那些事,他来做。
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些人,他们做的那些事......
想到这里秦鹤洲眸底的神色又暗了暗,
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还是忍不住更新了,就......
梦境是假的!假的!不是主角的选择!是系统播放的一段录像,和主角行为没有关系。
第51章 、第二个世界(二十一)
水帘自高处落下,刺骨的寒气将人包裹。
秦鹤洲被链条锁着,跪在坚硬的磐石上,衣服被水雾打湿。
这水帘本是让他静心养性,闭关思过的地方。
然而秦鹤洲现在阖着双目,不断默念着一段心诀,牵引着一股强劲的气息在经脉中不断逆流,血液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在疯狂地跳动,刺激着他的五感六识、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
那不是什么用来拼弃杂念的心诀,那是心魔引的诀窍。
系统给他安排的这个身份也不是一无用处的,起码现在,秦鹤洲意识到,既然他是因为修炼歪门邪道而成为了所谓的道门耻辱,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心魔引呢,否则又怎么对得起他这个身份?
心魔引有激发修道者百倍潜能的功效,然而它以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不过秦鹤洲现在不在意这些,他要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找到心魔引的心诀花了他一点时间,主要是不能引起陆凌川的注意,但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修炼的地点,没有哪里比这个水帘更合适了。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在闭关思过的水帘后面偷练心魔引。
修炼心魔引的代价是很大的,修炼过程中所经受的苦楚不亚于伐经洗髓,像是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人的每一寸皮肤,沿着肌理一刀一刀切下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像烧开水那般要把每一滴血都烧干,然后再重新注入进去。
但凡修炼者在这个过程中遭受不住这种疼痛,停了下来,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都会前功尽弃。
心魔引之所以被奉为十大禁术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有人遭受不住活生生地疼死过去。
但秦鹤洲受住了,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在不断加速这个过程,别人至多一天修炼一层,他一天要练两层。
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现在距离九婴封印被彻底破除的日子已不到一周。
修炼心魔引的时候有多疼,他说不上来,但每到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都会浮现陆凌川的身影,通常是对方穿着一袭白衣的背影,还有那股淡淡的兰草清香,想起他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快一点,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有人说,心魔引之所以叫心魔引,除了它会让人入魔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修炼这种禁术的时候,它会勾起人心最深处的魔障。
秦鹤洲当初听闻这个说法时,只觉得好笑,人就是喜欢套用各种各样的迷信说辞,所以他的心魔会是什么?
名利还是权势?
但是当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那幅画面的时候,秦鹤洲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陆凌川就是他的心魔。
他在心中掐算着日子,现在至多只需要二天或者三天的时间,他便可以离开三清教了,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只要等到最后一次的蛊毒发作过去了就好了。
巫章飞之前说过蛊毒还会发作个二三次,蛊毒第二次发作的时候是在他回三清教的路上,在一辆马车里。
当时的场景秦鹤洲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特制的锁链因着马车的颠簸,不断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链条也缠在一块。
这个锁链原本锁着秦鹤洲的双手,但现在却贴在陆凌川的后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摩擦带来的阵阵灼烧感让他本能地想躲,但这个动作却反而使他和面前的人贴得更近了。
即使这种马车单纯倚靠灵力通行,不需要人来驾驶,但是在毫无遮拦的旷野,陆凌川依旧不敢叫出声。
可能是因为前方的路面崎岖,马车颠簸得厉害,他跨坐在秦鹤洲身上,这个姿势深到了极致,仿佛进入了灵魂深处。
想宣泄,可是又不能发出声音,陆凌川很难受,难受得眼尾都湿了,鸦羽般的长睫湿成一缕,他咬着下唇,拼命地将喘息抑在喉咙深处。
秦鹤洲的手掌拍着他的背,不断地安抚他,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师尊,没事的,这里......没有人。
这一瞬间,陆凌川有些失神,他的眼神无法聚焦,无意识地张了张薄唇,却被对方寻得了间隙,亲了上去。
秦鹤洲在马车上和他接吻,伸手托着他的后背,这才使得他不至于跌落下去。
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时空仿佛静止了,一望无垠的野草被吹得底下了头,世界什么也没剩下,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一片静谧中,秦鹤洲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他想,他的师尊真的很好欺负。
......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让他的思绪再次回笼,
最多还有一次,等这次发作完之后,他就可以离开了。
用了两个时辰左右,秦鹤洲终于将今日的心诀念完了,再睁眼时,眸底一片暗红,他侧目瞥了眼锁在自己腕的铁链,这些铁链现在在他眼里,和脆纸无异,只要他想,稍一用力便能挣脱。
【宿主,我想不明白,你现在的行为对通关并没有任何帮助,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冰冷的机械电子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我要提醒你一下,如果在任务世界中死了,你不会有复活的机会。】
秦鹤洲沉默着眨了下眼,他觉得这个声音有时候真的很吵,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却总是不断叫嚣着所谓的最优解,好像所有人都替安排好了眼前的道路。
系统要他通关,一如长老拿他来要挟陆凌川,李玄坤拿他当作洗脱罪名的跳板。
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受制于任何人,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他自己的命,他自己说了算。
秦鹤洲低着头,冰冷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乌黑的长睫遮住了一半狭长的眼帘,高挺的鼻梁下,他的嘴唇抿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像是地狱上来的罗刹。
【你想清楚就好。】
系统在读取到他内心的想法后选择闭嘴。
然而下一秒,秦鹤洲蓦地收起了这幅表情,他望着水帘前出现的人影,眨了眨眼,看上去既乖顺又无辜。
陆凌川穿过了水帘,走入了寒冷的洞穴之中。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跪着的人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秦鹤洲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累,虽然他在冲自己笑,可是眼底的那抹一闪而过的疲态却不会说谎。
陆凌川走想过去帮他解开锁链,可这个时候,却听到对方说,
师尊,你走过来一点。
陆凌川依言走了过去,他走到秦鹤洲的面前,然后蹲了下来,直直地注视着对方乌黑的瞳仁。
秦鹤洲眸底闪过笑意,他张了张嘴,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到陆凌川几乎要靠口型辨识。
他说:师尊,你再过来一点,我想亲你。
陆凌川愣了一下,耳后浮现一片淡红,对方的话是那么直白,好像没有夹杂任何别的情愫,只是一个单纯的请求而已。
可声音中却透着一股蛊惑,陆凌川没有犹豫,他跪在地上,整个人凑了上去,贴上了对方冰冷的薄唇。
秦鹤洲的手脚被铁链锁着,只能用嘴唇来回应对方,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变得更快了一些。
秦鹤洲的嘴唇很冷,他浑身都是冷的,陆凌川却好像不在意,他伸手攀上对方的脖子,仰起头和他接吻。
洞穴中的水雾变得更浓了,聚集在一起,将两人身上的衣服一起打湿。
铁链又开始发出叮铃哐啷的撞击声,但却被洞穴外的瀑布声给盖住。
秦鹤洲的眸色被雾气染深,脑海中只被一个念头充斥着,他要拉着陆凌川和他一起沉沦。
那些人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心魔......
陆凌川就是他的心魔。
蛊毒最后一次发作的时候,和秦鹤洲预计的一样,并没有隔多久。
半夜,清冷的月光照在床铺上,秦鹤洲睁开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听着他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陆凌川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中落下一片阴影,他的手还搭在秦鹤洲的腰上。
秦鹤洲望着他乖巧的睡颜,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小心翼翼地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挪开之后,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又安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陆凌川粉色的唇瓣微微翕合着,看上去很软,秦鹤洲很想亲亲他,但是怕把他吵醒,所以没有亲。
陆凌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的长发铺满了整个床铺,秦鹤洲很想摸摸他的头发,但是怕把他弄醒,所以他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他想了一会儿,从床上起身,拿走了陆凌川放在床头的那根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