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啤酒厂的知名度渐渐打响,也是有杨副厂长的一份功劳的。
在杨副厂长想来,即便是论功行赏,也该轮到她来坐这个厂长的位子了。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咱们啤酒厂最近一年的业绩刚有了不错的起色,我是不赞成您在这个时候离开的,但您是即将被市里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我虽然不舍,却仍要恭喜您!”杨副厂长情真意切地说,“许厂长,我并不是非要接您的班,当这个厂长的。哪怕是让老冯来接您的班,我都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机械厂想让一个工会战线上的外行,来领导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啤酒厂,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戴誉拎着水壶进来给杨副厂长倒水,听了她这一通抱怨,也忍不住替许厂长犯愁。
要是市里的调令能早点下来,他哪还用坐在办公室里听人絮叨。
只见许厂长也一脸感动道:“我也不舍得咱们啤酒厂啊,这厂子是我看着一点点从无到有建起来的。我在啤酒厂一呆就是七年,如今要走了,心里也是万般不舍。”
并不接她关于继任者的话茬。
杨副厂长却自顾自道:“这是您一手打下的江山,您能放心将他交到一个外行人的手里吗?张副主席虽然在工会里干出了不错的成绩。但是机械厂工会与咱们啤酒厂的业务是两码事。这不是让外行指导内行嘛!”
许厂长打着哈哈:“咱们以前都是外行嘛,我在来啤酒厂之前,也只是在办公室做后勤工作的。要说啤酒厂里的内行,哪个能有老赵内行!”
他其实并不想插手去管继任者的问题。
虽然他有推荐人选的资格,但是领导没来征询自己的意见,他却贸然推荐。这种行为会给上层领导留下拉帮结派的印象。
他已经在啤酒厂干了七年了,临走时还要推一个自己人上去,这让领导们怎么想?难道他许某人还要将啤酒厂经营为自己的独立王国不成?
杨副厂长又在办公室跟许厂长恳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得到许厂长的一句“如果领导向我征求意见,我会推荐你的。”
看着杨副厂长满意离去,戴誉进来提议道:“要不我这些天帮您拦一拦几位厂长?”
这几天不但杨副厂长经常过来,连赵副厂长和新来的冯副厂长都要时不时地过来恳谈一番。
意图不言而明了。
许厂长摆摆手:“算了,在办公室见不到人,他们还会跑到我家里去,那样更麻烦!”
戴誉好奇地问:“您认识那位机械厂推荐的人选吗?”
“认识。”许厂长肯定道,“我们过去一起工作过。她在厂工会表现得很不错,去年她负责筹办的几个大型活动都非常成功。机械厂里不少人都很看好这位女同志,觉得她能挑起担子。”
戴誉讶异问:“这位张副主席是女同志啊?”
许厂长颔首。
“那,那她爱人是不是姓孟啊?”戴誉不确定地问。
许厂长再次颔首。
戴誉:“……”
我滴乖乖,这位新厂长候选人是孟姝大姐她老娘啊!
这娘俩果然是一脉相承啊,都这么勇!
怪不得杨副厂长的情绪那么激动呢,同样都是女同志,凭啥一个空降兵刚来就能直接当上厂长?
自己守了一年的桃子,眼瞅着就熟透能吃了,却被另一个女人直接摘了,这谁能受得了嘛!
戴誉暗自感慨了一番,刚想出门就听许厂长问:“你高考填报志愿了吗?报了哪里?”
“第一志愿报了京大数学力学系。”戴誉腼腆答道。
许厂长一愣,没想到这小子把志愿报得这么高!
他抚掌笑道:“你这志气不错!要考就考最好的!不错不错!”管他能不能考上呢,这份勇气实在可嘉。
“嘿嘿,还行吧。这不是有您和厂里给我做后盾嘛,若是考不上我还能回来继续上班,怕啥!肯定要往高了报嘛!”戴誉坦然道。
许厂长凝神思考一会儿,提议道:“这都六月份了,距离考试也没多少天了。我恐怕一时还走不了,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会经常跑车间,你不用跟着,留点时间好好备考吧!”
他去车间也不是为了抓生产,主要是远离办公室,躲一躲那些成天找自己说项的人。
过了明路的开小差与暗地里摸鱼当然不一样了,戴誉虽然平时也能在办公室里偷偷默背个单词什么的。但是能光明正大地学习,总比偷偷摸摸地强。
戴誉赶忙谢过许厂长,又连连保证一定认真备考,争取给厂长和厂里争光。
许厂长好笑地摇头,挥手让他学习去了。
日子流水一般划过,戴誉全力备考了一个多月,终于即将迎来高考的日子。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时,所有考生都拿到了准考证,相应地也知道了自己的考试地点。
他与小夏同学虽然不在一个考场考试,但是仍然幸运地被分在了一个考点。
“这个市第十五中学在哪儿啊?”戴誉莫名地问。
夏露也是一脸懵的。
没听说过。
戴誉抱怨道:“为啥不能让咱在自己的学校考嘛,这个什么十五中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幸亏提前一周把准考证发下来了,要是再晚两天没准会走错考场……”
“全市高三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参加高考,教育局每年都是把这些考生集中在那三五个考点的。咱们学校在郊区,肯定不在教育局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又问了补习班的其他同学,其中有十来人都是在十五中考试的。
有人听说过那个学校,就将学校所在的位置大致说了。
戴誉认真记下来以后,便与夏露商量:“我看咱们得提前去踩踩点,这学校咱们之前都没去过,万一考试当天走错了地方,麻烦就大了。”
夏露赶忙点头。
学校早已经停课了,她随时可以去踩点。但是戴誉还得继续上班,不好经常请假,两人就将时间定在了礼拜天。
六月末七月初的时候,滨江市突然就进入了汛期,市防汛抗旱指挥部不但往各单位下发了防汛通知,还每天在收音机里广播防汛的注意事项。
学校的老师都说,这届考生运气不错,虽然雨天的空气有些湿黏,但是总比在大太阳之下暴晒要好许多。
戴誉二人去考场踩点那天,防汛抗旱指挥部发出了防汛预警。
两人提前在家穿好雨衣和雨靴子出门,但还是被马路上没过脚面的雨水吓了一跳。
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地址,戴誉二人先乘坐摩电车前往市中心。
暴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是摩电车越往市区开,越不好走。这一片是滨江的老城区,地势低洼,地下排水又不好,积水情况十分严重。
摩电车到站的时候,戴誉率先下车,一只脚刚踩实地面,他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转头对夏露交代道:“你先别下来!这积水都没过我小腿了!”
夏露看看那水位线,确实够深的,她若是这样直接下车,污水恐怕会倒灌进她的雨靴里。
这两人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动地方,后面想要下车的乘客便有些着急。
“你们怎么回事?到底走不走?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夏露被人催促得有些窘迫,咬咬牙,抬腿就要直接迈下去。
戴誉赶忙阻止道:“露露你先等会儿啊,哥抱你下来!”
“对对对,让你哥把你抱下去。”后面有个大婶跟着附和,“外面积水深得很!”
将雨伞递给她拿着,戴誉张开手臂,笑道:“来吧!”
夏露被人催得不好意思再磨蹭,心里紧张的要死,但面上还要做出淡定神色。
还没做好准备呢,就被不知后面哪位乘客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一把,她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便顺势被戴誉捞进了怀里。
然后,没给她留下哪怕一丝的反应时间,对方颠了颠手臂,调整一下位置,她就那样被摆弄着,坐到了人家硬邦邦的右手臂上。
刚被他抱住的时候,夏露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当他用托抱夏洵的姿势托住自己时,夏露的整张脸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姑娘,你得环住你哥哥的脖子,坐稳了!小心掉下去!”那大婶还在后面好心建议呢。
戴誉主动将她的胳膊环绕到自己脖子上,扭头对大婶道了声谢,就抱着人趟进了积水里。
“出发喽!”戴誉像逗弄小宝宝似的,手臂随着脚下的动作一颠一颠的,“你两只手都抱住我的脖子!”
“哎呀,你快别颠了!”夏露被他颠得一上一下地晃悠,险些仰倒过去,便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忍过最初的那阵强烈羞意,夏露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觉得那胳膊有些硌屁股,她还自己悄悄调整了几次位置。
逗得戴誉撇过脸,偷偷傻乐。
夏露坐得高看得远,帮他盯着前面的路,指挥着他挑选水浅的地方走。
被抱着走了三四百米的距离,眼见前方的积水越来越浅了,她赶紧松开环住肩头的胳膊,主动从对方手臂上滑下去。
因为这意外的一抱,让小夏同志一路上都有些别别扭扭的,抿着唇不怎么想搭理他。
戴誉看出她这次是真不好意思了,反而没再打趣揶揄对方。
插科打诨主动挑起了好几个话头,直到成功找到市十五中了,才总算让对方红彤彤的双颊褪了色。
从十五中回来以后,戴誉直接跟着小夏同志去了一趟夏家。
他们进门的时候,夏家人都在,夏厂长难得地没有在周末参加义务劳动。
看样子是在等待大雨天出门踩点的闺女。
何婕帮着两人将雨衣脱下来挂好,又张罗着拿热毛巾给他们擦擦手脸。
忙活了好一通,二人总算能安稳地坐下来休息了。
夏启航问:“找到考场了?”
夏露点头,但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环境不行?”何婕忙问。
“也不是环境不行。”戴誉简单将十五中的地理位置为二人描述了一番,“咱们厂在城西,那个学校却在城东。从咱们厂坐摩电车过去要一个多钟头,而且无法直达。下车以后还得走五六里地。”戴誉代为解释。
“这么远?”夏家父母异口同声地问,“你们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不会,我们今天在十五中碰到了好几个去踩点的考生。据说都是下边公社的,他们从生产队和公社走过去,距离比我们还远呢。”夏露答道。
有的公社考生少,就不会单独设立考场,而是直接将考生们就近合并到其他公社或城市去。
戴誉觑着两位家长的神色,小心试探着说:“我们考试的时间在上午八点半,但是摩电车七点钟才开始运营。而且下车以后还得走那么远,实在是太累了。”
众人齐齐点头。
“考试本就耗费精力,没必要将额外的体力浪费在路上对吧?”戴誉继续斟酌着用词,建议道,“我今天在距离十五中两条街的位置,发现了一间国营旅社,要不让我跟夏露在旅社住两天吧?也能省了来回往返耗费在路上的时间!”
夏启航何婕:“……”
你想啥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