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门到自家小洋房,三五分钟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十几分钟。
信封被糊得很结实,她撕开便看到了里面的一沓相片。
十几张相片全是她与夏洵的,有单人照,也有合影。
她盯着自己的一张背影照看了许久。那照片几乎没有任何背景,只她的上半身就填满了整张画幅。
不知她当时在想什么,回眸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唇边梨涡显现,看起来就很快乐。
虽然是黑白相片,但是比平时的她要漂亮许多。
回到家,夏露匆匆与妈妈打个招呼就钻进了自己房间。然而,没过两分钟,夏洵那个小捣蛋就推门钻进来了。
“姐,你是不是拿到我的相片了?”夏洵一脸肯定,先发制人道,“你可别想骗我,我隔着窗户都瞅见了!你刚才在院子里看相片来着!”
夏露:“……”
从书包里翻出那个信封递过去。
夏洵扭着屁股蹭上他姐的椅子,两人一起看才有趣。
一张张相片翻阅过去,夏洵很满意,他的相片比姐姐的还多呐!尤其是那张与小火车的合影,真是太精神啦!他明天要拿出去跟大毛显摆一下!
“嘿,儿子,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一只纤白的手突然伸过来,轻点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夏洵、大丫和戴誉的三人合影,被点到的正是站在中间的戴誉。
专注看照片的姐弟二人被倏然出现的母亲吓了一跳。
她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小盆葡萄,明显是给他们送水果来的。
虽然与戴誉的关系很清白,夏露仍是不免一阵紧张,咽了咽口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而是被问到的夏洵,一派诚实天真,坦然道:“在小火车上,这个叔叔请我吃了油饼!特别香!旁边这个姐姐是他侄女!”
夏露小心翼翼地觑着母亲的神色,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
谁知,听了夏洵的话,她非但没生气,居然还笑了一下。对上他们不解地视线,解释道:“呵呵,那他跟我们家还挺有缘的。这位雷锋同志之前帮过我,你爸还想找他表达感谢呢,可惜一直没找到人,没想到居然被你们碰上了!”
夏露夏洵:“???”
你在说啥嘞?
第35章
戴誉与沈常胜在车间拍了足够的图片素材后, 又被吴科长指使着,在厂内墙上写宣传标语、画宣传画。
没头苍蝇似地忙碌了几天,戴誉终于想起了被他搁置许久的国庆特刊新闻稿。
三个人的工作任务,如今已经变成了两人的。徐晓慧因着每天还要负责撰写厂广播站的稿件, 被吴科长格外开恩放过一马。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戴誉和沈常胜这对难兄难弟, 咬着笔杆, 皱着眉毛, 写稿写到头秃。
临近中午, 眼见沈常胜又开始两眼发直,哈欠连天,戴誉深觉这样闭门造车不是办法,遂提议道:“我看还是得下车间走访, 寻找新鲜素材。”
沈常胜有气无力地说:“在跟你一起去车间拍照之前,我就已经在车间蹲了好几天了, 而且厂里那点事早被人刨根究底掰开揉碎地写过八百遍。我前后一共写了三稿都被科长毙了,不但没在省日报上成功发表, 还便宜了徐晓慧,成了她的广播素材……”
一稿都没写出来的戴誉深感惭愧, 只能勉强宽慰:“先吃午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下午咱再去车间转转。”
打了午饭,戴誉站在食堂里睃巡一圈,瞄到要找的人,赶紧端着饭盒凑过去。
挤进秦少妹给他让出来的一个小空位, 戴誉问桌上众人:“咋没见牛主任来吃饭呢?他今天上夜班吗?”
据他以往经验, 找到秦少妹的这个生产小组就能找到兼任组长的牛洪彪。
包装车间这些人很有意思, 牛洪彪将部队里的管理制度套用了过来, 生产小组就像部队里的一个班。同一个生产小组的工友,工作吃饭休闲时都要统一行动。
“牛主任这几天请假了。”对面一个叫付强的工人回话。
“咋了?家里有事?”每天上三个大班的拼命三郎居然请假了?
付强瞟一眼缩着脖子吃饭的秦少妹,阴阳怪气道:“为了救人受伤了。”
他身边一个脸色蜡黄的大婶忙用手肘拐他一下,对戴誉解释:“前天晚上加班,搬运工人效率低,啤酒箱都被堆到了门口。秦少妹也是好心,自己就把啤酒箱一个个垒上去了。不过你看她那小身板,哪是能干体力活的,那酒箱子垒得比人都高,没等她往上面放,四五个木头箱子就倾斜着砸了下来。”
戴誉闻言,看向已经瑟缩成一团的秦少妹,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秦少妹摇头。
付强讥诮道:“她能受什么伤,牛主任正好来换班,见状直接就扑了过去,挡在了她上面。幸好他来得及时,酒箱子砸下来被他撑住了,不然那箱子里好几百瓶的啤酒都得完蛋。”
戴誉忙紧张地问:“牛主任伤到哪里了?伤势严不严重?”
“后脑勺被砸出了血,肩膀和手臂挫伤,在医院躺了一天才回家。”
“牛主任不愧是军人出身,凡事都身先士卒!””戴誉感慨,一般人哪敢直接扑上去。
“可不是嘛,我们牛主任好着哩!”桌上七八个人齐齐应声。
戴誉觉得牛主任的这些工友也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他之前与牛洪彪本人交谈过,不过那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是个倔驴。从他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子丑寅卯。
戴誉放下筷子,主动引导话题:“牛主任平时没少做好事吧,我之前怎么没在厂里听说过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牛洪彪的先进事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工人道:“车间经常停电,而且电线外露容易失火,最后走的人要负责拉电闸。去年有一次不知是哪个小兔崽子最后走的,忘了拉电闸,结果大半夜来电后火星子噼啪直窜,车间里堆着的好多版票都被烧了。要不是牛主任不放心,半夜又跑回车间检查,正好救了这场火,恐怕整个厂子都得烧没喽!”
戴誉诧异:“牛主任做过这么多好人好事?我去车间采访的时候,你们咋不说呢?”
“说了也没用,厂里一直压着牛主任,先进个人和劳模的荣誉从来都没他的份。更不可能给他表功了。”付强撇嘴。
“咋能没用呢,我回去就要写牛主任的先进事迹,争取让他上个省日报。”
那脸色蜡黄的大婶,忙阻止他:“你可别惹麻烦了,老牛把生产厂长得罪狠了,你若是主动宣传报道老牛,没准也得惹一身腥。”
大婶话落,桌上就是一阵死寂。
戴誉没发现他们的异样,颇为不赞同道:“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怎么干工作。再说,我觉得你们也许对赵厂长存在偏见。人家既然能当上厂长,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胸襟和格局,总是揪着牛主任不放有什么意思,这样也影响他自己的口碑吧。没准赵厂长也在等待一个破冰的契机呢。”
生产厂长若是个没肚量的领导,因着他报道了牛主任就记恨于他,那也无所谓。
得罪就得罪呗,他又没做错事,怕个鸟啊。
“这位小同志说得很好,凡是都要讲究实事求是。”一道浑厚的男中音在戴誉身后响起。
戴誉肩膀一僵,给对面的付强使眼色。
谁啊?
付强撇嘴,隐晦地还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戴誉无法,只能回身看去,因着心里有了模糊猜测,所以见了来人也没有太多惊讶,礼貌招呼道:“赵厂长好。”
赵厂长是个有着标志性国字脸的中年人,戴誉在厂宣传栏里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时他饭盒里的饭菜还是满的,明显是在找座位,也不知站在后面听了多久。
“小同志是哪个科室的?”没穿工装,肯定不是车间的。
秦少妹偷偷拽了一下戴誉的衣摆,不想让他回答。
戴誉没理会她的小动作,只不卑不亢道:“赵厂长,我是宣传科的宣传干事,戴誉。”
“嗯,小戴同志刚刚说得很好。我与老牛只是工作意见上不统一,并没有私人恩怨。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总是喜欢擅自揣摩领导意图,将同志间的内部矛盾复杂化,甚至恶意夸大。这种思想要不得,我原则上是支持你宣传报道老牛的事迹的,厂里有了好人好事都要实事求是的报道,不能让英雄寒了心!”
赵厂长的一通慷慨陈词,引得食堂里掌声一片。
戴誉不确定他是真的不介怀,还是故作姿态。不过,既然对方明确表态赞成自己报道牛主任,他也就懒得探究更多了。
“请赵厂长放心,我一定实事求是地报道牛洪彪同志的相关事迹。”见赵厂长向自己看过来,戴誉连忙保证,继而又客气道,“赵厂长在我们这桌用餐吧。我们宣传科有个企划,想要做一个厂领导们的系列专访,正好借此机会跟领导约个采访和拍照的时间。”
赵厂长哈哈一笑,看着很是爽朗,却婉拒道:“我看到杨厂长了,过去打个招呼。专访的事你跟我秘书小郭约时间吧,不过宣传口的同志还是要多报道一些工人阶级的典型事迹。”
戴誉目送赵厂长离开,心下却琢磨开了。
吴科长应该不会拒绝为领导唱赞歌,况且啤酒厂的几个厂长确实都是能力很强的实干派。到时就算不能登上日报,只在厂广播站播送一遍,也算对领导有个交代了。
有了新闻素材,又没有了得罪领导的后顾之忧,戴誉下午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动笔。
洋洋洒洒书写几千字,完成了一篇名为《退伍不退奋进志,转岗不转报国心——记抗战英雄、滨江市第二啤酒厂包装车间副主任牛洪彪》的报道。
下班前他将草稿拿给吴科长过目。
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素材确实符合要求,吴科长这次难得地没有一票否决,只让他投去省日报社试一试。
得了吴科长的肯定,戴誉心中大石落地,下了班直接去供销社拎了两瓶水果罐头和一篮鸡蛋,便按照打听好的地址去了牛洪彪家里,拍下了一张牛主任养伤的相片。
至此,戴誉的国庆特刊稿件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自己能做的部分已经尽量精益求精,最终能否被录取就看报社的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吴科长又给宣传科的三个小卒指派了新任务。
“科长,你说啥?我没听清!”戴誉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机械厂要举办一场十周年厂庆演出,而且恰逢国庆,厂里想要大办,咱们这些下属小厂也要参加。你们三个,尤其是徐晓慧,要争取一下演出报幕员的工作。另外,咱们厂里也要有选送节目,这事由工会负责,宣传科协助。”吴科长不厌其烦地重复。
戴誉无语脸,“我问的是再之前的……”
吴科长一派淡然,轻描淡写道:“哦,中秋夜要在工人俱乐部办个联谊活动,范围嘛,就是附近的几个工厂之间,没有对象的年轻人都可以自愿参加。不过你必须出席!”
戴誉瞪着满是疑惑的大眼睛,直不楞登地问:“凭啥我就得必须出席?”
吴科长白他一眼:“你长得好看,不去参加就浪费了。到时候也能给咱们厂这边增添点人气。”
“万一把女同志的目光都吸到我身上,男同志们不得恨死我啊!别到时候人气没增添多少,光气人了。”戴誉嘀咕。
吴科长:“废什么话,让你去还有别的任务。你带上照相机,拍些照片回来,板报和宣传栏都是要用的。”
戴誉恍然,原来是去当照相师傅的……
那行。
说起联谊的事,戴誉又想起了顾江海和田淑芬。
于是中午碰面时,戴誉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你跟食堂胖婶她闺女咋样了?有进展不?”
顾江海神色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了,反正他皮肤黑,就算脸红了,别人也分辨不清。
他犹犹豫豫道:“就那样吧。”
“就那样是啥样?你要是跟小田成了,我也好开口求人家办事啊!”戴誉看他那忸怩样就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