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到叶凝白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时,她就知道今天她肯定要迟到了,虽然今天上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要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急的手忙脚乱,但是现在的她不会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叶凝白可能也是失去了自己面对生活的动力。
叶凝白坐了起来,伸出手摸向床头柜,拿到自己的手机还没有解锁,就已经提示有人打来了无数个未接电话,打开一看果然是沈沁打给她的。
她看了看,随即把手机放了回去,根本没有说要给沈沁回个电话的意思,虽然她知道此时要是回个电话给沈沁,让她再解释一下肯定比她什么都不说要好得多,但是她就是不想解释。
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累,像是大梦了一场,又像是身上千斤重的担子突然给她卸了下来,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次会议她没有参加,估计又让那些老股东多了一条不满意叶凝白的理由。
但是即使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叶凝白淡淡的牵了一下嘴角,伸了个懒腰,睡衣松松垮垮的搭在她的身上,叶凝白眯了眯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地。
她慢悠悠的也不急,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像是遭受重灾的电脑,迫不得已只有格式化才能正常运行,她晃荡到宫睿煊房间门口,朝里面探了探头,看了两眼,宫睿煊果然已经不再房间里了。
这个时间宫睿煊应该已经被司机送到学校里去了,她转身想,睿煊有没有好好听课呢?
她歪了歪头,宿醉的感觉,是真的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不说,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刺痛。
厨房的阿姨轻轻的走上台阶,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想缓解她宿醉的疼痛,叶凝白轻声的道了声谢,扶着栏杆,思绪仿佛又飘远了,阿姨也没有走,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阿姨......”叶凝白低头喝了口蜂蜜水,突然开口说话了。“你说,宫祁瞑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少夫人。”阿姨神色平静。“少爷肯定会回来的,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他是英雄不会那么轻易的抛下着一大家子的。”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他......他回不来了,我要怎么办......”
阿姨低头,声音仍是淡淡的,但是满是坚定。“没有如果!”
叶凝白突然笑了,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真好笑的,如果宫祁瞑回不来,我存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少夫人您既然现在在这里,就有您存在的意义,您的意义不是您一句话就能否定的。”
“不不不。”叶凝白转头看向她。“原本的我可能是有意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原本叶凝白的眼眸是她身体上最耀眼的部分,盛满星光,璀璨无比,而现在,神色空洞,像一汪看不清深浅的井。
阿姨愣住了。
“阿姨,你下去吧!”一个微显苍老的声音制止了已经张开口的阿姨,阿姨吞下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微微点头行礼,随即迈着碎步退下去了。
“凝白,宿醉好点了吗?”
宫父走上台阶,站到叶凝白的身后,此时的宫父因为有了护工的精心照料,原本残败苍老的身体已经改善了很多,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中,又能重新站起来,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但是走路时间还是不能太长,走路距离也不能太远。
但是和原来相比,这真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喜讯了。
叶凝白转过身,扶住宫父。“爸您怎么上来了?您要是闲的无聊,可以让阿姨陪您去逛逛花园。”
宫父后退了一步,将她伸过来的手挥开。“我不用你扶,你跟我下来!”
叶凝白有点不知所措,宫父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尤其是对她,有时候她在工作方面出了错,从来都不会斥责她,只会微笑的指出她的错误,然后鼓励她改正,继续进步。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严厉的宫父,她心里很是没底,她知道宫父在生她的气,但是就算是她自己,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狠狠的闭了一下眼睛,她有点害怕,她害怕宫父会对她失望。
宫父带她来到客厅,在主位坐下,叶凝白本来想坐在宫父身边的客位上,但是被宫父制止了。“你给我坐到那里去!我今天有好些话要和你好好聊聊!”
叶凝白看向那张和宫父完全相对的那把椅子,心中忐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爸......您要......和我说什么?”叶凝白说话断断续续,看了看宫父的脸色。
“你不要叫我爸了,我不配做你的爸!”宫父一生的性子都是温和儒雅的,今天像是突然改变了性子,突然变得尖锐刻薄了起来。
“爸......”叶凝白眸中含泪,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生气的宫父。
宫父冷笑了一声。“我真是太有本事啦,生了个儿子而已,这个祸害精儿子就算是死了,还能祸害别人性命,难道不是我太厉害了吗?厉害到不配做你的爸了!”
“爸!您听我说,您听我解释,不是您想的这样的!”
“哪样的?你现在和我说哪样的?!现在我的儿子,你的丈夫,他失踪了,或者是死了。然后呢?你想陪他去死,我也要陪他去死,煊煊也要陪他去死,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都没办法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必须陪他,都必须死,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爸......”叶凝白被一顿说的,情绪波动太大,当场呜咽出声,。“爸......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相信我.....我,我就是打击有点大,转不过来而已......”
“只是转不过来?真的只是转不过来?!你,叶凝白!你好好的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发誓,你是不是想要抛下我,抛下我这个累赘,抛下煊煊这个累赘,抛下宫家这个累赘,然后解脱?你告诉我!”
宫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庞涨的通红,他的身体其实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但是他仍然想用这种方式骂醒叶凝白。
叶凝白已经快崩溃了,她不断的摇头。
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您不是累赘,宫家也不是累赘,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她抱头哭的撕心裂肺,前天晚上已经哭肿了的眼,一瞬间又变得通红,她现在就像是一匹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下一秒就将被人杀死,但是这一秒的她,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与恐惧,此刻的她活着,但是也可以说她已经死了。
而现在宫父想将她自我保护的牢笼打破,只有打破,才能重生,宫祁瞑的死则是笼上的一把锁,宫父手中的宫家则是一把斧。
”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难道不是嘛?你想着要放弃我,祁瞑的父亲;想着放弃宫家,祁瞑永远的港湾;放弃煊煊;自己的儿子放弃自己,祁瞑的妻子。你真的很自大,“宫父的声音不再尖锐,变得柔和而细腻,但是言语的内容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叶凝白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是叶凝白仅剩的柔软了。
“我就是个废人,有什么用,你主持宫家,我只能在心里给你加油打气,一点点的忙都帮不上,这样的我怎么敢被你叫爸?呵呵......”宫父笑容苦涩,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连儿子的家都守不好,守不住,在这个家里,最应该死的人是我......”
“爸......我错了......”叶凝白瘦弱的身子仍然在颤抖抽噎,但是原本空洞的眸子不再像一滩死水,像是一口枯井重新注入了源流,她站了起来,站直了,看向宫父,目光坚定。
“我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她终于站了起来,在得到宫祁瞑死讯后,她第一次想到了未来,一个即使没有宫祁瞑的未来,她不是为自己活着,煊煊需要她,宫父需要她,宫家也需要她,她不能如此任性的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毁掉。
是的,不能!
她还要等宫祁瞑回来,当宫祁瞑回来的那天,她要穿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衣服,带着煊煊去接他,拥抱他。
他原本所拥有的一切,现在都还在,美好的家庭,美好的未来。
她突然想到了阿姨和她说的话,那些话仿佛现在她才能真真切切的听到。
“您既然现在在这里,就有您存在的意义,您的意义不是您一句话就能否定的。”
是啊,也许这就是她遇到宫祁瞑的意义,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为他守好他的东西,不光光是要守好,还要让这些东西变得更好!
宫父欣慰着看着叶凝白,眼角满是笑意,虽然丧子之痛也差点让他崩溃,但是他要是崩溃了,谁来救赎叶凝白呢?幸好叶凝白还没有彻彻底底的心死,他真的不想看到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就此堕入地狱。
叶凝白告别了宫父,回房整理衣物,准备回到宫氏,去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