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枢真君已经是个元婴真君了,以他的资质,估计也不会在元婴期停留太久。你有个目标是很好的,但也要考虑到目标和你之间的区别。”聂玉成并没有直说自己的理想,反而是给秋博宇泼冷水,“你现在,可只是个炼气。”
“可是我不会永远只是一个炼气。”秋博宇并没有被那冷水冲击到,眼中满满的是自信,“固然追逐的旅途十分艰难,但正因为艰难,才有实现的价值,这是我在真君身上体悟到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他对真君萌生的想法,但是这种时候拿出来放在真君身上,给他建立一下正面形象也不错。
“马上要实现或者很容易实现的那个叫计划,挑个难以达成的事情有何不可?”秋博宇笑道。
而看着秋博宇气势满满的模样,聂玉成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个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拼劲满满,不知退缩为何物,持剑横对所有的艰难险阻。在师门之中,他虽然不是天资最好的那个,却是最受赞誉的那一个。那时他已经离家多时,被修真界的多姿多彩给吸引,渴望提升自己的境界脱离当前的阶层。甚至当初他还暗暗鄙视过父亲的眼皮子浅,明明通过考验进入了中州,却马上退回来东域。
他只知道前进,不知停下。等父亲的噩耗传到了门派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而那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回去怀仁,回去看一眼父亲母亲了。
他几乎是立刻向师门说明情况后,就回到了怀仁。怀仁依旧是那个交易好去处的怀仁,他们家还是原本那般模样,一砖一瓦都没有怎么移位。可是那个会笑眯眯说着他听不懂的事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母亲双眼通红,发鬓凌乱却无心整理。
物是人非。
聂玉成自那时便陷入了迷茫,自责与愧疚将他的进取心一点点蚕食殆尽,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早已接手怀仁多时,修为也卡在筑基期后期许久,却一直没有成丹的契机。
想想也是,他这般迷惘的心态,定然无法渡劫成功。
现如今秋博宇这么一番话下来,聂玉成只觉得似乎有只手拨开了迷雾,霎时便感觉到了以前从未体悟过的感觉,不由得沉浸了进去。
秋博宇看过去,那聂玉成已经抱剑闭眼,似乎是陷入了顿悟中。
这便是……顿悟?
秋博宇之前接触的修士境界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还没有人在他眼前陷入顿悟过。秋博宇霎时间睁大眼,将陷入顿悟的聂玉成仔仔细细观察一边,也用去感受他身周的灵力流动。几乎是没多久,秋博宇便感觉自己被一股灵气排斥,似乎是在控诉自己侵占了它的地盘。他稍微退开,给聂玉成留足顿悟的空间。
秋博宇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说着说着,对方便能陷入顿悟中。他与聂玉成攀谈,本意是为了扭转他对真君的印象,踏出转变真君名声的第一步。而聂玉成的心魔也是他在观察真君身上心魔状况的时候顺便发现的。
当听到了对方的经历之后,秋博宇对于这个人有着微妙的同理心。他们虽然境遇不完全相似,但是都是有着失去亲人经历的人。秋博宇早已走出过去的阴霾,便也想着劝这人朝前看。
谁知劝出了一个顿悟。
修士的顿悟很多时候是灵光一闪,但是时间可长可短。秋博宇默默等了一会儿,正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聂玉成终于睁开了眼。
这一下,明明只是一个闭眼睁眼的些微时间,那聂玉成周身的气质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似乎是窥破了迷雾,终于找到了前进的目标。他看向秋博宇,清澈明亮的眼中带着对他的感谢。
就像是卸去了重担的旅人,周身都是释然。
“秋小子,倒是要感谢你的这番开导。”聂玉成长舒一口气,“让我走出了一直以来的迷惘。”
“结果是好的便是好事。”秋博宇道,“是真君让我来与你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的。”
聂玉成轻笑一声,似乎是想起了周祺然那一句突如其来的“和那小子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却没想到这一聊,直接被窥出自己的心魔,自己竟然还在对方的言语下顿悟了。
真真是完全没想到。
“真君是要谢,你这小子也要谢。”聂玉成道,似乎是因为对有些事释然了,他语气也发生了些微的改变,“正巧,我这里有个宝贝,倒是适合你这炼气的小子。”
“宝物?”秋博宇来了兴趣。
聂玉成也不拖延,直接取出了一个小木牌,道,“这是我偶然得到的宝物,名为‘灵穴木牌’,以灵气激发后便能进入一处天生灵宝穴。”
“天生灵宝穴?”秋博宇有些惊讶,“‘天地灵气汇聚之处,凝聚极致之地,便可产天生灵宝穴,天生灵器穴,天生法器穴。以前者为劣,最后者为优。宝穴内孕育天生灵宝,一人一世只可进一次,取一灵宝’……是这个天生灵宝穴?”
几乎是下意识的,秋博宇背出了资料里对于天生灵宝穴的记叙。聂玉成没想到秋博宇一出口就是这么完整全面的资料,有点小惊讶,“你知道得挺多。”
“因为真君允许我阅读他的藏书。”秋博宇从善如流,将功劳放在周祺然身上。
聂玉成此时也有些品出不对了,“等等,怎么我说你什么,你都能将原因归到天枢真君身上?”
“因为那就是事实啊。”秋博宇理直气壮道。
“……”聂玉成轻咳一声,“这灵穴木牌连接着一处天生灵宝穴。灵穴一人一世只可进一次,只能带走一样灵宝。我早已经进去过了,这木牌我留着也是鸡肋,便给你吧。”
“谢过坊主。”秋博宇恭恭敬敬地接下,并仔细查看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小木牌。
“该说谢的是我才对。”聂玉成感叹道,“你刚刚的那番话,于我来说受益匪浅。我确实不应该拘泥于过去。若是父亲他还在世,恐怕也不希望见到我这般钻牛角尖吧。”
“怀念美好,本就人之常情。”秋博宇道,“只是要注意一个度,不可过分沉溺。”
“听你这么说,你也有十分怀念的美好记忆?”聂玉成疑惑。
“有的。”想起那段时光,秋博宇便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刚被真君救起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像是犯傻那般执意认为真君对我有所图谋,还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心理阴暗,猜错了。”
“对你有所图谋?”聂玉成认真地看了看秋博宇,“依你刚刚说的话,你那时应该是伤重,资质也出了问题?”
“是的。”
“你是不是傻?”聂玉成说得十分直白,“莫说天枢真君那个境界,就是如筑基的我,想到对付你这个炼气十层的小鬼,也轻而易举。更何况你那时候还是一个凡人?若是你说的话那些是真的,那真君分明是当养弟子一样养你。”
“是的,我也知道我傻了。但是当时就是犯魔怔了。”想起那段日子,秋博宇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傻透顶了。真君的性格明明那么明显,灰一灰二也明显是真君随手救下的人,为何他就选择性忽视,只执着自己的一己之见。
“既然是那般不堪的时光,为何你还觉得美好?”聂玉成不解,“难道你很怀念自己犯傻的时期?”
“不。”秋博宇苦笑,“是因为,那是我与真君的初遇,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纯粹的善意……”
在秋家的日子里,秋博宇就像是被刻意隔出来的存在。行动受到限制,一言一行稍有差池便要被放大了嘲笑,自由也被限制,一步也不能踏出秋家。最开始他也傻傻地觉得只要做好自己便没事了,却总要遭到其他人伪装成善意的整蛊。他无处申诉,只能将那些事憋在心底。
拜他们所赐,他很小便觉得,不会有真的纯粹的善意,那善意之后总该带着某些期望,某些需求。
而周祺然却随手打破了他的这个认知。
从救起到自己,一路上,都是真君在为自己的修炼自己的未来提供帮助,而自己却从未帮上他的忙。
惭愧,又无奈。
“既然如此,那便努力回报真君吧。”聂玉成看着秋博宇这小模样,也是颇有些感慨。
能将一个遇到意外的优秀天资拯救回来,天枢确实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没心没肺。经过秋博宇的维护和解释,他自发认为,天枢的行事不过是因为他本性潇洒,不拘世事罢了。